尊享鉑金套餐

江艾是加拿大華裔作家，現居住在安大略省多倫多市。她常在《奇幻與科幻》《黑暗》《異常》雜志上發表作品，其中部分作品曾入圍星云獎、雨果獎等獎項，代表作為《靈魂》《我是AI》與長篇《臨風之殿》。

手指懸在平板電腦的“下一步”選項上，你卻沒有點下去。

與你一同生活了四年，卻依舊不太可能成為好閨蜜的室友瑪洛恩告訴你說，做決定之前，最好先考慮一段時間，或者至少也要過一晚上再下決心。問題是你已經醞釀了一個月。目前你訂的基本快遞套餐價格不算太貴，每月25美元，可速度很慢。洗發水得一周才能送到，在那之前，由于只能用護發素，你的頭皮和發絲總是格外油膩。本來“借用”一下瑪洛恩的洗發水就完事，可她一定會發現。你也知道，她分東西向來清清楚楚。

如今，各個公司的商店都成了倉庫——它們都和最大的非營利慈善機構“天使護衛”合作，還說這樣更便宜、更方便。但這意味著你沒法輕易拿到眼下正需要的東西。一般來說，你只要提前訂購就行，可你并不是每回都能在東西用完之前想起來。就像現在，你需要些別的日用品，但得花上足足一周才能送來。你當然也能立刻叫個跑腿，但一個跑腿訂單的配送費幾乎就趕得上每個月的套餐費了，這還不算實際訂單的費用。

哦，還有廁所手紙。趁還沒忘，你趕緊把它添加到電子購物車里。

手機“叮”一聲響了，是瑪洛恩發來的消息。

瑪：不好意思沒跟你說，我終于獲批了，今天要去捐贈。未來幾天會在醫院，接下來幾周我就靠你了

你：你不會是……

瑪：是的

你：我該去嗎？

瑪：先看看你有什么選項。你已經考慮了這么久，卻連看都沒看一眼！

你：如果我看了，就更心動了

瑪：好吧，或許等我回家你就改主意了

你放下手機，一時沖動，在平板電腦的“天使護衛”應用里點擊了“下一步”。雖然瑪洛恩沒有明說，但你還記得她曾向你透露過她的選項。毋庸置疑，為了獲得一小時即達的尊享鉑金套餐，她捐了一個腎。你已經失去了這個機會，因為你只剩下一個腎——另一個正安放在你弟弟體內。不過這不是在“天使護衛”做的事兒，你也不會因此獲得任何補償性回報。

你后背的汗水越來越多，寬松的T恤黏在皮膚上。

下一頁面上，你在目前訂閱的套餐旁邊看到了那個綠色的“已激活”圖標。它下面出現了新的選項。

*已激活* 基礎套餐：25美元/月——送貨時間：1周

白銀套餐：500美元/月——送貨時間：5天

黃金套餐：社區服務10小時/周——送貨時間：3天

（替代方案：1，000美元/月）

鉑金套餐：獻血（取決于血型）——送貨時間：次日

（替代方案：5，000美元/月）

尊享鉑金套餐：捐獻部分肝臟（一次捐贈抵10年訂閱）——送貨時間：一小時內

（替代方案：10，000美元/月）

一想到要捐掉部分肝臟，你的胃里就開始翻江倒海，可是這承諾的送達時間太誘人了。一般而言，大家不會聊自己有什么套餐可選，但你記得某位朋友提起過捐了一點肺。這種信息并非絕對機密，但“天使護衛”在網站上強烈建議人們無論如何都要對此保密。這有過前車之鑒，要是有些人覺得相比之下還是自己的套餐選項更合乎情理，那他們就要經受比常人更多的審查。你曾聽說一些自由職業者獲得了“社區服務”的選項，但總時長幾乎抵得上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了。

你看了一眼“天使護衛”的使命，提醒自己它如此廣受歡迎的原因：讓世界更加美好。您的捐贈將幫助有需要之人，而我們幫助您。

你那份寫稿的活兒朝九晚七，你沒有時間選黃金套餐里的社區服務，更別提你還得睡覺吃飯。如果選擇替代方案，你就得和心心念念的提前退休計劃說拜拜了——而且機票和酒店的價格只會年年上漲。你朋友倒是也提過這個組織提供的“退休套餐”，也許你會考慮。全身捐獻——你還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做到，不過他們在來接你的身體之前，會給你提供一次為期五年的環球旅行，唯一的要求是，你得在八十歲之前完成旅行和捐獻計劃。一旦合同簽訂，你不能推遲日期，但可以隨時要求把它提前。雖然萬一你碰巧生了病……或遇到點事故……

糾結。猶豫。

糾結。猶豫。

糾結——

“砰”，你知道是一只鳥撞上了陽臺推拉門的玻璃。

猶豫——

盡管你努力讓自己的目光不要四處游移，但最終還是看向了那只抽搐的小鳥。它躺在你放置在欄桿附近的草坪椅的邊緣，像躺在醫院輪床上的病人。

你把目光扯開。

讓世界更加——

點擊。

目光略過文字。

為確認訂閱鉑金套餐，您必須同意以下條款并進行捐贈預約。一旦捐贈中心確認您已完成捐贈，套餐立即生效。

向下滾動到條款末尾，你草草瀏覽一遍，其實并沒有理解什么詞——只有那些奪人眼球的粗體字：同意、責任、死亡、事故、疾病、義務。

你預約了四天后。

你屏住呼吸。

空閑的那只手緊緊抓住餐桌。

點擊。

獻血，你只能做到這一步。雖然你暈針，但這可并不比被手術刀切開再看到縫線更嚇人。這也許值得——你獲得了快速交付，而且還可能救下一條命。不過醫院……或許瑪洛恩回來以后能說服你。

她會說，這也沒那么糟。真的，也沒那么糟。

而你也許會說服自己相信這一點。

你以前從來都沒有獻過血，自己的血液流淌在別人體內似乎奇怪得很。你很好奇，這會不會讓你覺得與受捐者產生了聯系？沒人真的聊過這個，至少沒人跟你聊過。你很好奇，瑪洛恩是會與接受她器官的人見面呢，還是會選擇匿名捐贈？你了解她，她會希望自己的名字印在閃閃發光的橫幅上。

除了眼花繚亂的祝賀人們進行捐獻的總結報道以外，應用界面上總有飄來飄去的橫幅。捐贈級別較低的人是作為集體得到橫幅的統一祝賀，高級別的捐贈者則擁有獨一份的奢華奪目的賀表。橫幅上從來不提具體捐獻了什么，但它總能讓你覺得自己做得還不夠。你懂的，并不是每個人的捐獻原因都值得贊頌，不過——

“你準備好了嗎？”護士問，接著把彈力帶綁在你的胳膊肘上方。她遞給你一個小泡沫心臟，上面印著慈善組織的標志：一對天使翅膀，背后交叉著兩把寶劍。抽血時你可以捏它。有意思的是，雖然這個組織和任何宗教機構都沒什么瓜葛——反正不管怎樣你也不知道——它們卻給公司起名叫“天使護衛”。

整個過程中你都雙眼緊閉，直到他們把你收拾好、松開你的手指、把心臟從你手里拿走，你才睜開眼睛。你口袋里的手機在震動。

捐贈完成。

接著手機又“叮”了一聲"。

鉑金套餐已激活。

護士微笑道：“感謝您的支持。”

你用昏昏沉沉的微笑和點頭回應，覺得自己的雙眼微微耷拉著。

離開房間時，你緊緊攥著等候區助理遞來的塑料包裝火腿芝士三明治和一盒蘋果汁，接著向電梯走去。一條橫幅通告吸引了你的眼球。瑪洛恩的。她這金光閃閃的橫幅以維多利亞風格裝飾設計，還有虛擬鉆石來突出重點。

你挪開目光，專心看著電梯屏幕和滴答向上的樓層號。可就在屏幕閃爍、顯示電梯到達的瞬間，你兩眼一黑。

他們把你扶起來，安慰你，說暈倒很常見，你一點兒事也沒有。于是你回到捐贈中心等候區，大嚼三明治，大喝蘋果汁，心里卻開始懷疑這到底是不是自己每個月都想做的事。你以前從沒暈倒過。沒法保證你下次來的時候不會發生這種情況，不過你還是拿不定主意。

“這是你第一次獻血嗎？”一個老人問。

他們坐在離你幾個座位遠的地方，手里都拿著一本雜志。你感覺護士扎針的地方一抽一抽地痛。

你緩緩點頭回應，帶著些許尷尬。

他們的話不帶偏見，反而帶著鼓勵：“我第一次獻血也是這樣。”

“一到合法年齡我就開始獻血了——十八歲的時候。”

你和那老人將目光轉向一個留著齊肩黑發的人，他沖他們點點頭，然后抱著胳膊擺弄左手上的四枚戒指。

老人的聲音依舊平靜：“是為了幫助別人還是為了讓包裹來得更快？”

那戴戒指的人紅了臉，看向別處。

老人回過頭來，壓低聲音道：“不用太擔心他們那樣的人。”

但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和那戴戒指的人一模一樣。

你沒能思考太久，因為沒過幾分鐘——還沒來得及吃完三明治、喝完果汁，瑪洛恩就打電話來，讓你去接她。你為她叫了輛出租車，然后自己在捐贈中心擁擠的停車場角落停著的車里休息，度過了這一天剩下的時間。回家之前，你的手機又收到了消息，提示你的鉑金套餐已激活。

在應用頂部，你的名字和其他幾個名字一起出現，“天使護衛”智能系統歡迎你成為鉑金會員并感謝你的支持。你不禁注意到，那彎彎曲曲的銀色設計一點兒也沒有單獨裝飾瑪洛恩名字的那款那么奢華。看到那條慶賀橫幅，你一點兒也不覺得自豪，反而感到一陣嫌惡。你點擊購物車，按下結賬按鍵，買下那些新添進去的、你留到獻血以后再買的商品，手指不停顫抖。

“你感覺怎么樣？”你問。

“止痛藥。我還要止痛藥。”瑪洛恩捂著肚子。

“我可以——”

她抬起一只手，“不用。我已經買了些，幾個小時前就送到了。你能幫我從柜子里拿一下嗎？”嫉妒使你雙耳發燙。“還有茶，麻煩了。謝謝。”她露出虛弱的微笑。不知怎的，這微笑還是保持著往日的光彩，只是淡了一些。

“當然……沒問題。”

哪怕很虛弱，瑪洛恩的需求也沒變少。

你把她最愛的黑烏龍茶和一瓶你之前從沒見過的止痛藥遞過去，里面的成分你都不認識。

“值得嗎？”

現在問也許為時過早。她幾個小時前才回到家。

“每次疼得厲害的時候我都覺得不值——等不疼了，哎呀媽，值。”透過她房間敞開的門，瑪洛恩指著地板上散落的一堆包裹，“我還買了日用品！還買了些東西給你！不過只是點小零食，你知道預算是什么情況。”她撓撓后腦勺，眉目間害羞地皺出一道小凹痕。一次表演，永遠在演。為自己花起錢來她才沒什么預算，只有極少數時候她才能想起你。

你點點頭，“好的。謝謝。”

瑪洛恩的笑容又回到了臉上，“那么……晚飯……”

哪怕你努力嘗試，你也沒法在任何事情上拒絕這個女孩。因此你點頭同意，然后一頭扎進廚房。你把她買的東西安置在冰箱里，拿出食材，炒個快手菜，同時嚼著她給你買的“零食”——"一袋吃了一半的薯條。

盡管快遞次日達讓等待變得容易忍受了許多，但三個月后，你還是取消了鉑金套餐，因為后兩次獻血你都暈倒了——每次暈倒的時間還比上次長。在等待自己的包裹送貨上門時，你能聽到門鈴一天響兩次，有時一天響幾次。哪怕康復期已經結束，瑪洛恩還是會打電話讓你幫她拿包裹。你對此已經習以為常，但不習慣的是你拿進來的包裹卻不是自己的。

下個月你又得用回基礎套餐，但你至少還能再享受幾天次日達服務。可你還是會餓得冒火，沒有日用品，油膩膩的沒有洗發水，你羨慕瑪洛恩幾乎即刻到達的飯菜和柔美的秀發。你很好奇她在食品打包的工作上賺了多少錢，才能不停地買買買。也許你也該換個工作，可你一直都是靠腦力而不是體力。并不是說你很柔弱，有時候你下班后甚至要每周鍛煉3次。不過你更喜歡遠程工作，更喜歡待在家里。

“我說服你了嗎？”瑪洛恩一邊問，一邊吃拌著紅醬和培根的意大利面。她在你面前揮著木叉嘲諷道：“你不僅能得到這一切，還可能救一條命。”

你的嘴唇和眼睛一起抽了抽。

“你再也不會餓得冒火了！還能給別人一個成為天使的機會。”

“你是誰？他們的品牌大使嗎？”你嘀咕道。

瑪洛恩笑道：“其實嘛……”

她打開她的“天使護衛”應用，給我看個人資料中她名字下方的小徽章：BA1。

“他們在推廣這個新套餐，如果你用我的推薦碼……獻血或捐器官的時候……”瑪洛恩歪著下巴，假睫毛忽閃忽閃，油閃閃的嘴唇夸張地嘟起。

“能得到什么？”你嘆口氣。

“對于每個人，根據不同的捐贈情況，我都能在我的退休套餐里獲得數目不等的額外時間。”

你抓住她的胳膊，攥得有點緊，聲音有點大，“你已經簽了？”

瑪洛恩生氣地把你甩開，“是啊！有什么問題嗎？”

你猛然坐倒。若是以前，瑪洛恩會先把一切都告訴你，但現在，你只能靠自己偶然發現。“什么時候？”

瑪洛恩咂咂舌，移開視線。“二十年后。”

“再過二——那時候你離退休年齡還遠著呢！”

她瞇起雙眼，看著自己的指甲。“這才是重點。我想趁還有精力的時候好好享受那次旅行，而不是被拖著去。”

“你不明白。”

“我明白。可能我現在還很健康，但我們永遠不知道將來會發生什么。嗨呀，哪怕幾小時、幾分鐘或幾秒以后的事也不知道。也許我應該把旅行提前。”

“你沒有什么想實現的目標嗎，在他們……收集你……之前？”你小聲問道。

她搖搖頭，滿臉好奇地看著你，“你有嗎？”

你陷入了沉默，開始思考，再思考，一直思考。你有嗎？

你沒有。五年后，你依然在做寫文案的活兒，試圖賣掉那些你沒錢買的玩意兒，試圖說服別人把錢花在可能更重要的事情上，不要買那些有夾層的信封、大概率用來裝橙汁的水晶酒杯和樹木修剪器——畢竟現在大多數屋子都沒什么綠植。對于那些還有綠色草坪和庭院的人而言，他們可以雇人來收拾。“天使護衛”也提供這種套餐。

于是你發現自己坐在公寓入口外，風吹得你本就亂糟糟的頭發更加凌亂，而你正在考慮做個預約，捐掉部分肝臟。

你必須擁有比寫文案更高級的目標……不是嗎？如果你沒有，也許這樣做能讓你創造出一個。

你滾動頁面，瀏覽為你量身設計的尊享鉑金套餐和肝臟捐贈條款，粗略地看了幾眼接受者和捐獻者的照片——大部分都像由模型和真人混合出來的——還看了他們周圍的文字氣泡。就算瑪洛恩沒有為了自己的品牌大使福利而試圖說服你，你也知道你會用某種方式說服自己。

“禮物是給予生命第二次機會。”

“擁有更多陪伴家人的時間。”

“與所愛之人道別。”

“尋找愛情機遇。”

“陪他們的孩子度過剩余的童年。”

“幫助孩子實現他們的夢想——‘我想成為一名醫生！’讓他們夢想成真！”

最后一條吸引了你的注意。你知道，肝臟捐贈不一定能保證延長受捐者的生存時間，不過你想到，這多少總能幫孩子們恢復些他們身上被偷走的時間。

糾結。猶豫。

糾結。猶豫。

糾結——

你并不是因為需要一小時送貨服務，這只是你拯救生命的額外獎勵。就在此時此刻，有人可能需要移植肝臟，而你在盤算時浪費的每一秒也許都在降低他們的生存機會。想想洗發水、廁紙、日用品，還有——

猶豫——

你下班回到家，美美地洗個澡，在流媒體網站上看一會兒每五分鐘插播一次廣告的快速節目后（這是免費的）——所有那些就會出現在你家門口。

點擊。

捐贈日期之前，您是否想與受捐者見面？

你想點“否”，但還沒來得及攔住自己，你就點了“是”。

事實證明，你捐獻的肝臟并非只有一個受捐者，而是有兩個：一個四十來歲有酗酒傾向的婦女，還有一個尚未長成青少年的小孩，可惜不幸遺傳了肝病。

確認預約時間的時候你并不緊張，但在去醫院的路上，你的襯衫粘著皮膚，胃里咕咕作響。你上次住院還是為了更新健康記錄、做年度體檢，但那也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醫院里有些東西會讓你心里不安。

兩名護士用輪椅推著兩位病人朝你走來。咳嗽了一聲的女人是希拉里，燦爛而羞怯地咧著嘴笑的孩子是格諾。

“謝謝。”他們異口不同聲地說道。一個聲音低沉，另一個更低，分不清誰是誰的。

他們似乎和你一樣覺得尷尬，但是掩在粉團團的紅暈下的感激卻讓你感到很溫暖。

希拉里解釋說，她得照顧年邁的丈夫。格諾說，他想成為一名建筑師，希望能為灰蒙蒙的城市帶來更多綠色植物。聲音低沉的是杰諾，而希拉里的聲音更低。護士把受捐者們推走之前，希拉里捏了捏你的胳膊肘，格諾則輕輕抱了你一下——你彎下腰去，你忘記別人帶來的溫暖已經很久了。

兩人消失在大廳盡頭時，接待員提醒你道：“出院的時候家里有人能接你、照顧你嗎？”

你想到了瑪洛恩，但你知道，與你在她康復期間為她做的相比，她會為你做的事情極為有限。你了解她，你還是得叫輛出租車——并不是因為她太忙，而是因為她會找借口不來。你想起有一次你生了病，瑪洛恩把沒調味的水煮西蘭花放在你面前，然后飛也似的逃回她的房間，只丟下一句“給！”

“有。”你答道。

接待員微笑道：“非常感謝您的支持。”

十年后，瑪洛恩和她在工作中認識的情人一起搬了出去。“天使護衛”組織的應用根據健康記錄重新校準訂購頁面時，你的套餐又自動恢復成了25美元/月。你不需要貨物在一小時內送到，但你對此太過于習以為常，所以覺得必須這樣。你考慮了社區服務時間和獻血，可一想到要加班，還有即使沒抽血也會暈倒的那些時候——雖然加班可能是其中一個誘因——你還是把它們從腦海中趕跑了。

他們通知你，希拉里的丈夫現在住在養老院，而希拉里在移植后因不明并發癥去世了。你很好奇，不知道養老院的志愿者做這份工作是出于熱情呢，還是只是為了訂購套餐。

格諾的情況則好一些，他正在另一座城市的某大學學習建筑，可他們不許他添加那么多他想要的綠地。也許你會在假期某個時候去拜訪他。

上周，你提交了文案工作的辭呈，完成了現有客戶剩下的工作任務。有些客戶聯系你，請求你重新考慮考慮，可你把他們的請求都留在了語音信箱里。

提前休假聽起來也沒有那么糟，一點兒也不。而且，等假期結束，你還有可能拯救更多生命。你不禁好奇誰會接收你的大腦、你的心臟、你的肝臟、你的皮膚、你剩下的那顆腎。

聽完最后一封客戶歇斯底里的語音郵件和一封瑪洛恩炫耀吹噓的語音郵件——“我們要結婚了！這真不是一場夢嗎？”——你的手指懸在確認按鈕上方。你把那五年假期的開始和結束日期以及遺體捐贈的日期檢查了一遍又一遍。

來到確認頁面后，你不禁質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你意識到，自己的人生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捐贈確認。感謝您的支持，祝您旅途愉快！

姓名：王吉瑞

生日：2083年11月21日

當前日期：2123年11月14日

行程起始日期：2123年11月21日

遺體收集日期：2128年11月21日

點擊此處保存收據。

在“天使護衛”，我們的使命是讓世界更加美好。您的捐贈將幫助有需要之人，而我們幫助您。

1"Brand"Ambassador（品牌大使）的縮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