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紀末20世紀初俄國政府關于北高加索石油工業的發展政策①

[俄]瓦列里·斯捷潘諾夫

趙博雅 譯

就俄國革命前石油產業史的研究而言,俄國學者關注的主要是當時為俄國國內外市場提供大量產品的巴庫油田,對于北高加索石油工業(主要分布于格羅茲尼和邁科普地區)則興趣不大。相關成果主要聚焦于北高加索油田的技術改進、私人資本的發展、石油開采與加工的壟斷過程。不過,學者對俄國政府在北高加索地區石油政策的各方面研究都十分薄弱,唯一例外的是Г. А.波普萊特耶娃的成果[1]216-221。波氏基于有限的史料,簡要評述了北高加索軍用地的包稅制及俄國政府于1894年5月22日批準的庫班省和捷列克省的油田規章。

一、俄政府制定北高加索石油工業政策的背景

在予以巴庫石油工業絕對優先權的同時,政府也在其他地區勘探和開發油田。19世紀末,國家資產部(自1894年更名為農業和國家資產部)、財政部和地方當局將注意力放到格羅茲尼油田,但直到19世紀90年代初期,該地挖井方法原始且采油規模不大。1833—1893年,格羅茲尼油田共產油347.9萬普特(普特為沙俄時期俄國計量單位,1普特≈16.38千克)[2]2，[3]15-56。距離俄國家中心較遠、缺乏鐵路和出海口的短板(不同于巴庫)限制了該地石油資源的開采。且捷列克省和庫班省有著非常復雜的土地關系——哥薩克的份地管轄權歸陸軍部所有;國有土地(無論是未被占用還是轉讓給農民使用)的管轄權歸國家資產部所有;私人土地的管轄權完全屬于所有者,后者不僅有權決定土地的地面用途,也有權支配其地下資源[4]58-59。格羅茲尼油田主要位于捷列克軍隊管轄范圍,其指揮部將該地變為固定進款項目。直到19世紀90年代中期,含油地地塊仍實行包稅制,所得款項要繳入軍隊金庫。而在巴庫地區,包稅制早在1872年就廢除了。

1890年春,根據高加索礦業局的指示,工程師А. М.孔申對格羅茲尼地區進行了考察并發現了可靠的油層。他認為格羅茲尼、馬馬卡耶夫、貝諾伊、德雷姆、昌特—額爾古納、伊斯季—綏斯克、沃茲涅先斯克、布拉貢斯克等油田有工業開采的前景[5]47-102。這些預測引起了企業家們的注意。1893年,弗拉季高加索鐵路的別斯蘭—彼得羅夫斯克線路開始通車,該線經過格羅茲尼,既可借助頓河畔羅斯托夫與南部和中部省份相連接,又是通往里海和伏爾加河道路的出口[6]58。這使必要的設備可以運抵格羅茲尼并可以著手鉆井。1893年10月6日,在И. А. 阿赫韋爾多夫承租的阿爾漢—尤爾特地段打出格羅茲尼的第一口自噴井,兩周內出油15萬普特,這引起極大的轟動,格羅茲尼“黃金國”的說法不脛而走。自此,捷列克省石油資源的工業開采開始了。同年,在格羅茲尼附近打出第二口自噴井,1894年又打出兩口。1894年1月,批準了由А. Р.魯薩諾夫斯基創建的邊區第一家股份公司——格羅茲尼石油工業公司的章程;1895年6月,格羅茲尼—第聶伯河石油工業公司(1898年更名為圣彼得堡石油工業公司)成立。1895年8月27日,在阿赫韋爾多夫的另一地塊迎來了強有力的自噴井,每日產油數十萬普特。此消息傳遍全國,消除了對格羅茲尼油田前景的最后懷疑。該地區的采油量從1893年的800萬普特增加到1895年的2850萬普特。1896年4月,阿赫韋爾多夫公司成立。在1896年采油量占比中,該公司占67.9%,魯薩諾夫斯基的公司占17.9%,格羅茲尼—第聶伯河石油工業公司占1.2%。在1895至1896年間(根據尾注的原文應為1897年——譯者注),在格羅茲尼周圍開設三家石油加工工廠[7]123-126。

19世紀90年代,工業繁榮以及與此相關聯的燃料消耗的快速增長,成為格羅茲尼采油發展的強大動力。當時,全力對當地油田的技術進行改進:采用蒸汽機和蒸汽鉆井機、抽油機,建造現代儲油池等。政府對捷列克省的石油蘊藏量規模持樂觀態度,該省省長С. В.卡哈諾夫中將在1894年的工作報告中寫道:“就其豐富資源而言,已發現資源量‘不遜色于巴庫’。”[8]98這加速了哥薩克土地上舊包稅制的廢除。早在1890年,國家監察員Т. И.菲利波夫便指出改變庫班部隊的油田地區局勢的必要性,該油田在19世紀60年代初期承包給А.Н.諾沃西利采夫上校。但他沒能成功組織大規模的石油開采,1871年5月,俄政府建立了專門的監督機構,獲得這些土地直至1892年5月1日的專營權。監督機構認為將資源出租給外國企業家更好。自1883年起,庫班省的石油業實際上是在法國股份公司“俄國標準”手中。為了從外國人手中奪回它,菲利波夫提議在合同期滿后將1872年2月1日批準的巴庫地區油田規章擴展到軍隊土地上。該提議得到管轄礦業局的國家資產部大臣М. Н.奧斯特洛夫斯基的支持。

自1888年4月起,由И. П.阿爾希波夫領導的國家資產部下屬跨部門委員會重新修訂1872年舊規章。1890年9月,根據礦業局局長的報告,跨部門委員會同時被委托在新規章的基礎上籌備捷列克省和庫班省的專門法律,陸軍部從兩支哥薩克軍中各選一名代表加入跨部門委員會。與會者一致認為,在北高加索土地上保留包稅制阻礙了石油工業的發展,給國庫的石油消費稅收入帶來損失,也不符合哥薩克軍的利益。他們都認為這兩個省必須服從和執行新共同法規,但“鑒于哥薩克土地司法、行政和經濟條件的特殊性”,可以有“例外”。

1891年4月末,奧斯特羅夫斯基將準備好的草案發給陸軍大臣П. С.萬諾夫斯基。1892年6月3日,全帝國共同法規獲批。格羅茲尼油田自噴采油溢出的石油形成了一個個湖泊,聚集了800～1000萬普特的石油。由于缺乏足夠的儲油池,這種情況有引起火災甚至造成局地生態災難的危險。1893年10月29日,國家資產部新任大臣А. С. 葉爾莫洛夫向捷列克省和庫班省的礦業工程師發出指示,其中包括調解噴油井時的防范措施清單。1893年12月2日,А. С. 葉爾莫洛夫向國務會議提交了必須改變現行法規的報告,因為該法規限制了防止石油溢出的可能性。他指出,井噴導致油田枯竭、造成火災隱患,不僅導致土地所有者的損失,還對鄰近的油田、住房和自然環境造成危害。同時,1893年的礦山規章不允許在未經其所有者同意的情況下,在院子、樓房、耕種地、花園和菜園所占用的土地上建造任何排放噴出石油的設施。他堅決主張取消這一約束,以便在發生井噴并直到解決前,暫時準許鋪設管道、渠道和油槽,將石油排到貯油池。1894年2—3月,該提案得到國務會議的支持,于4月5日被沙皇批準。

二、俄政府出臺關于北高加索油田勘探的相關規定

1894年4月,葉爾莫洛夫寫信給萬諾夫斯基,請求“盡快”公布在庫班省和捷列克省組織油田開采的新規章。他擔心那些受到阿赫韋爾多夫成功啟發的企業家們擴大鉆井范圍,獲得廉價的“黑金”噴泉,如此一來會進一步增加僅適于做燃料的石油“湖泊”的數量。根據新法律,所有哥薩克土地(國有土地也是如此)都被劃分為明顯含油區和自由“勘探區”。省政府機關獲得了油田的管理權:發放勘探許可、劃分含油地段并分配給企業家、監督生產、監督開采物石油數量、監督繳納租金和對石油按每普特征收的費用、收集統計數據等。由這些地區礦業工程師和高加索礦業管理局進行技術監督,各省需把發放的石油勘探證書、出租的油田和發現的新油田的資料上報高加索礦業管理局。嚴禁猶太人在哥薩克土地上從事石油業務,而外國人和外國股份公司只有在陸軍大臣的特殊許可下才可從事石油業務(1)ПСЗ-III.Т.14.№ 10638.。

為獲得勘探權,企業家每年向軍隊金庫繳納費用,其數額每年由陸軍大臣規定,不會超過5盧布。10俄畝的地段由省政權機關舉行出租招標,租期不超過24年。此外,石油方面,按每普特征收費用,該費用由陸軍大臣每12年制定一次。根據1893年《礦業規章》第555條,企業家還要支付一筆專門稅(每普特石油1/50到1/20戈比),這筆費用將投入專門基金中,用于開采地區的“改善和發展”——購買調解油源的設備頭、鋪設油田道路、組織醫療等。該稅數額按照與農業大臣和國家資產大臣的協議由陸軍大臣批準。收到的金額由各省政權機關管理,在和礦業局協商并經陸軍大臣同意后使用。如果哥薩克村鎮的份地被劃出用于石油開采,則從鄰近的軍隊土地或以金錢賠償形式給他們提供等價補償(2)ПСЗ-III.Т.14.№ 10638.。國有土地的開發以同樣規則進行,但石油不用按每普特征收費用,也不限制租賃期限,即直到該油田采盡為止。私人土地通常租賃期限長達99年,完全取決于土地所有者的意愿[4]59。

為促進格羅茲尼石油工業的發展,俄國政府采取了相應的措施。石油產量迅速增長,需要建立相適應的運輸設施。首先,應當保障到格羅茲尼站的石油運輸,該站屬于在國家監督下的私營的弗拉季高加索鐵路。1893年10月,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公司董事會請求交通部批準投資鋪設從油田到車站的輸油管,并修建儲油池和儲存產品的倉庫。該請求得到國務會議支持,并于1894年5月9日由沙皇批準。1898年初,已經有五條管道將油田與格羅茲尼連接起來:其中兩條屬于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其余屬于石油開采公司[7]125。

石油的遠距離運輸很大程度上取決于政府的運價政策。1893年11月,弗拉季高加索鐵路董事會請求財政部降低格羅茲尼到彼得羅夫斯克直達貨運列車的運費,并擬沿里海和伏爾加河航道運送貨物。這一請求得到期待降低運輸成本的捷列克企業家的支持。1893年12月15日,運價委員會決定暫時讓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參照外高加索運價,自1894年1月1日起,在格羅茲尼—彼得羅夫斯克推行全帝國運價(3)РГИА,ф.268,оп.2,д.1132,л.119-123.。自1895年9月4日,財政部的鐵路事務司大幅降低了格羅茲尼—彼得羅夫斯克線的運費,次年實施了優惠運價,并持續很久。自1897年5月1日,從格羅茲尼到新羅西斯克和羅斯托夫的線路降低運費(4)РГИА,ф.268,оп.2,д.1146,л.9-10,18-131,154-161 об.;д.1158,л.48 об.,415.。

1897年2月7日,參政院公布了陸軍部提交的捷列克哥薩克軍明顯含油地段的清單(于1899年、1900年更正和補充)(5)СУиР. 1897. Отд. 1. № 13. Ст. 169; 1899. № 55. Ст. 787; 1900. № 25. Ст. 497.。1901年5月29日,葉爾莫洛夫簽署了新成立的保護捷列克油田技術委員會(隸屬于高加索礦業局)的細則,由第四礦區的工程師領導,成員有官員、石油工業代表和哥薩克軍代表,委員會負責監督技術部分和生產安全、噴油井、油田地區的交通。1905年10月,礦業局轉由工商部管轄,1908年11月11日,大臣И. П.希波夫批準了新修訂的細則。

早在1898年,葉爾莫洛夫就已同意當地企業家創立捷列克石油工業代表大會的請求(6)РГИА,ф.37,оп.72,д.10,л.2-5 об.由于部門間的長時間討論,《大會條例》直到1912 年7月16日才獲工商部大臣季馬舍夫的批準。(РГИА,ф.37,оп.72,д.26;СУиР.1912.Отд.1.№ 189.Ст.1635.),后者表示大會擬沿襲巴庫石油工業代表大會的條例。但不同于巴庫石油工業代表大會,該組織無權支配石油生產商用于完善設備和開發油田的專門稅收金:只有在省政權機關批準財務預算后才能使用這筆經費。捷列克石油工業的第一次代表大會于1898年6—7月舉行,哥薩克軍和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公司的代表們參加了會議。之后每年舉行一次,選出代表格羅茲尼大型企業的董事會,討論石油和石油產品的開采、加工、出口、銷售及運輸,油田征稅、工人的生活和工作條件、與政府機構的關系等問題[9]102-122。1899年12月,從事科學、文化和教育工作的俄國技術協會在格羅茲尼設立了捷列克分會,分會負責為石油業務提供咨詢援助[10]25-32。

彼得堡居民期望捷列克省增加采油量,以滿足其對液體燃料日益增長的需求并穩定燃料油價格(在1894—1897年暴漲了3倍,并表現出繼續上漲的態勢)。格羅茲尼石油蘊含大量汽油、石腦油和石蠟,但當時國內外市場需求量巨大的煤油產量遠低于巴庫油田。因此,運出的產品75%是運往北高加索和南部采礦工業區,以及在有限程度上給伏爾加河流域的燃料油。僅少量煤油和汽油通過新羅西斯克港口輸往國外。

格羅茲尼地區地質構造特點是油層呈狹窄帶狀浮在表層,而其他地方的含油量則急劇下降。這種情況需投入大量資金以開展大規模勘探工作并加大鉆探深度,這在當時地塊分割和對地質研究缺乏統一領導的情況下是不現實的。1902年起,礦業部門的地質委員會才開始勘探工作,首次獲得格羅茲尼地區第三紀地層劃分的詳細地層圖、巖層產狀圖等[11]59-64。最初,該地區的石油開采具有自發與不合理的特點。企業主以掠奪的方式盲目鉆井,違反了采礦監督機構的條例。由于缺乏必要的儲油池和若干技術缺陷,導致大量石油被浪費,其輕分餾部分在石油汲取和積存在土地“儲油池”時蒸發。經常發生有價值的成分(例如石油英)被忽視而損耗的情況。油層不斷受到火災和浸水威脅,給油田帶來重大損失。

即使含油地歸捷列克的哥薩克軍所有,也無法促進油田發展和采油量增長。對租賃期的限制、繁重的按每普特收費以及當局對油田稅的完全控制,使格羅茲尼企業活動困難且資金流入緩慢,較之巴庫更處于不利地位。省政權機關的主要目標是最大限度地補充軍隊金庫。

捷列克石油工業代表大會董事會無法與省政權機關建立有效的合作,該機關對這一組織的財務進行嚴格管理。該組織的請求陷入了官僚主義的繁文縟節中,數月后才到陸軍大臣手中,且請求也遠非總是被滿足。格羅茲尼企業家想得到與巴庫相同權利、擺脫軍事當局對理事會費用的控制、無限期租賃含油土地和免除額外付款的想法是白費力氣的。

三、外國資本參與北高加索石油工業的規定

資金不足制約了北高加索石油業的發展,西方金融資本家因此“乘虛而入”。1896年,阿赫韋爾多夫公司即是利用比利時的資金成立;之前開采庫班油田的法國公司“俄國標準”于1897年遷到格羅茲尼地區;1899年法國羅斯柴爾德家族收購了1897年成立的莫斯科石油工業公司的股份;19世紀90年代末英國資本在高加索大規模擴張[12]20,21；[13]25,26。這在彼得堡引起恐慌,一些上層高官擔心國家資源會落入“他人之手”。1898年春,通商航海委員會(隸屬于財政部)成員А.М.羅曼諾夫大公反對外國資本家的控制,要求進一步限制他們開采石油的權利。沙皇尼古拉二世對此表示認同[14]621。

然而,這與財政大臣С. Ю.維特竭力擴大與西方經濟聯系的方針相背。1898年3月28日,根據支持維特的葉爾莫洛夫報告,成立了由國務會議下屬國家經濟司司長Д. М.索利斯基領導的特別會議;對此問題進行討論,維特和葉爾莫洛夫設法說服了同事。同時,指示農業部、財政部和內務部大臣共同制定基本原則,以便在審查西方商人申請租賃高加索含油地時作為指南。1898年7月3日,沙皇批準了這項決定。然而,維特的論敵并不打算放棄自己的立場。

1899年1—2月,在隸屬于國家資產部的跨部門委員會上就此問題展開了進一步討論。對打算在高加索從事石油業的外國股份公司,該委員會制定了必須遵守的規章:向國家相關機構報告現有資金額、被收購企業位置和預計進行地質勘探地點的資料;提交過去三年的財政報告和資產負債表;遵守與其活動領域有關的俄國現行法律、法規和規章。同時,外國國民與政府機構或個人之間的爭端應當根據俄國法律由地方司法機關調停。只有在財政部和農業部大臣的一致同意下,外國公司與其他股份公司才可以合并及修改其公司規章。

1899年2月,維特向沙皇提交報告重申:“外國資本的涌入是我們工業加速達到為我國提供豐富而便宜的產品的唯一途徑。”[15]339-3471899年3月,Г. С.戈利岑公爵告訴維特和葉爾莫洛夫,為防止外國人奪取和壟斷高加索石油工業,有必要限制他們從交易中所得的對國有土地和現有油田的權利,只允許在尚未開發的地區勘探和開采石油。為討論這一措施,1899年3月15日,沙皇下令再次召開以索利斯基為首的特別會議,再次決定在審查外國人在高加索從事石油業許可申請時應遵循的規則方案必須由財政部、內務部和農業部大臣最后審定和批準。1899年5月1日,沙皇同意該意見。

到1903年,英國公司在當地的石油工業占主導地位。根據各種統計,當時在格羅茲尼油田投資共計2050～2360萬盧布,英國公司占47%～52%、法國公司占20%～30%、比利時公司占19%～22%[12]21-27；[13]33-35；[16]43-44,58-59。在世紀之交,原油開采量開始穩步上升。但是1900—1903年的經濟危機和隨之而來的長期蕭條導致產量增加速度下降,以及石油價格下跌、鉆井數量和煉油廠產量減少。這促成了石油工業的壟斷和集中,得到了重視生產的合并擴大和生產現代化的政府的鼓勵。1904年格羅茲尼有17家采油企業,到1910年只剩10家。為了在危機期間防止價格崩潰,壟斷同盟之間簽訂了辛迪加協定,還簽訂了關于暫時凍結含油地塊、人為拖延鉆井和從油井中吊桶取油等協議。格羅茲尼的公司與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公司的斗爭明顯加劇,后者為了打擊競爭對手,拒絕從他們那里購買石油產品并從巴庫油田購買重油[3]64,127-133,140-144。

捷列克石油工業的重新復興恰逢“一戰”前經濟高漲。1911年11月,在格羅茲尼附近的新奧爾德村莊的私有土地和國有土地上都發現了豐富的石油儲備,這引起商界極大關注。1913年1月23日油井出現后,投機狂熱達到頂峰,外資增加。該年遞交18515份在軍隊土地上的石油勘探申請,1914年為16365份(還有29063份是在國有土地上)。隨著新油田的發現,整個格羅茲尼地區展開地質測量和勘探工作。奧爾德含油地段由規模最大的幾家公司租賃和開采。新格羅茲尼油田的采油量迅速增加,從1913年的96.6萬普特增加到1917年的4060萬普特。“一戰”前夕七家煉油廠和三條新的地方管道已經在該地區運營。到1917年,格羅茲尼石油工業集中在四家公司手中:荷蘭皇家殼牌公司、俄國石油總公司、諾貝爾兄弟公司和阿赫韋爾多夫公司(它們占總開采量的93.4%)[13]73-78;[3]144-147,179-197;[17]217-221;[4]46,47,62,63；[11]64-67。

在發現奧爾德礦床后,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公司董事會決定直接從事石油業,積極著手開發含油地——進行地質勘查、鉆井等。1915年7月10日,國務會議第二司補充該公司章程的決議被批準,章程授予該公司租賃、購買和開發油田、煤田的權利。

庫班省石油工業的發展比格羅茲尼更早,該地早已通過原始方式開采石油。自19世紀60年代起,外資開始滲透到當地石油業中。自1883年起,它一直被法國公司“俄國標準”所壟斷。1892年起,該公司大幅減少生產活動,并在1903年以庫班油井貧乏為借口停止了所有工作。此后石油業迎來長時間的平靜。巴庫和格羅茲尼石油企業主間的競爭嚴重阻礙了油田的開采[18]33-60，[19]363-370。政府試圖“振興”庫班石油業。1907年,地質委員會用國庫資金在邁科普地區進行以俄里為單位的測繪和鉆井勘探。1909年起,開始在庫班的其他地區進行這些工作[11]70。1908年7月17日,在財政大臣和交通大臣的倡議下,批準建設和運營阿爾馬維爾—圖阿普謝鐵路其支線通往邁科普的股份公司條例,建議將石油地區與北部的弗拉季高加索鐵路和南部的黑海沿岸連接起來,以促進石油業的發展;還批準了葉伊斯克鐵路的條例,該鐵路應該將弗拉季高加索鐵路的索瑟卡站與亞速海沿岸的葉伊斯克連接起來(7)ПСЗ-III.Т.28.Отд.1.СПб.,1911.№ 30834,№ 30838.。

1908年,巴庫—黑海公司成立后即開始在邁科普地區進行鉆探工作。1909年8月30日,在希爾萬斯卡亞村附近打出一口強有力的噴油井,該村莊在兩周內涌出石油超過300萬普特。這一天成為庫班石油工業的誕生日。但因火災和缺乏儲油池,大部分石油被焚燒殆盡或流入河里。俄媒和外媒報道了石油噴泉的消息,引起了邁科普采油熱潮,引發了交易所的投機活動。庫班與之前格羅茲尼一樣,被預言將成為“第二巴庫”。在1909—1910年的風潮時期,為開采邁科普油田,數十家股份公司(主要是英國公司)成立。西方企業家被巴庫減產、石油價格上漲等良好經濟行情所吸引。1909年,省政權機關收到2761份鉆探申請和181份要求劃撥石油開采地段的申請。

西方投資的涌入在很大程度上仰賴于地方當局的友好態度。然而,英國公司在邁科普地區的快速擴張引起彼得堡的擔憂。1910年6月,工商部開始制定限制外國人進入油田的措施。企業家和哥薩克軍長官們都強烈反對這一點。因此,大臣會議決定外國企業家和股份公司只能按照1898年跨部門委員會基于索利斯基領導的特別會議制訂的規章獲得含油地。同時特別規定,所有公司管理人員和當地油田負責人以及至少一半的技術人員必須是俄國公民(8)РГИА,ф.1276,оп.20,д.48,л.136-141.。

四、對俄政府關于北高加索石油工業發展規定的評價

政府以各種可能的方式為庫班石油工業的發展作出了貢獻。1909年8月7日,巴庫省和捷列克省實施的消防安全規則推行到庫班省。1910年5月2日,制訂了在占用油田土地時對村鎮、建筑物所有者和農業用地的補償規則。這對花園、菜園、葡萄園、煙草種植場等占地面積很大的庫班省有著重要意義。1910年9月7日,參政院公布了提交給陸軍大臣用于招標競賣的庫班省明顯含油地段清單。1912年7月3日,工商大臣С. И.季馬舍夫簽署了保護庫班油田技術委員會的指令,該委員會擁有與捷列克委員會同等權利。

石油熱和外資的涌入產生了實實在在的結果。邁科普地區在1908年開采石油5.81萬普特,1909年為67.3萬普特,1910年為130萬普特。1911年為780萬普特,1912年為920萬普特。庫班哥薩克軍的采油收入在1909—1910年間從6.52萬盧布增加到49.8萬盧布。1909—1911年間,建立了葉卡捷琳諾達爾煉油廠、希爾萬斯卡亞煉油廠,以及生產石油設備的“庫班諾爾”工廠。同時,還鋪設了石油管道——從希爾萬斯卡亞村到葉卡捷琳諾達爾,從哈德任斯卡亞村到圖阿普謝。1910年,阿爾馬維爾和邁科普之間的臨時鐵路開通,阿爾馬維爾—圖阿普謝鐵路干線于1915年投入運營。從該線還修建了別洛列琴斯克—邁科普支線和庫爾—拉賓斯克支線。1916年,東部的阿爾馬維爾—斯塔夫羅波爾—彼得羅夫卡亞鐵路線開始運行[20]394-402。1911年7月,葉伊斯克鐵路在該省北部投入運營。1912年8月24日,黑海鐵路公司的規章獲批,該鐵路線必須穿過庫班的西北部,連接圖阿普謝和新塞納基車站附近的外高加索鐵路(9)ПСЗ-III.Т.32.Отд.1.СПб.,1915.№ 38011.。該線于1914年6月開始鋪設,但一戰的爆發推遲了其竣工時間。

1911年,投機風潮結束,鉆井活動開始減少,倫敦證券交易所邁科普有價證券的行情也不再樂觀。這是公司投機性質的結果,繁榮時期建立的許多公司掠奪性開采庫班石油,技術人員水平低。在66家為開發當地地下資源而建立的英國公司中,只有23家進行了鉆井作業,僅 9家進行了石油開采。為追求低價成本的石油,企業主違反鉆井規則,無序勘探、隨意打井、任意處置無油井。大量承租人因無法打出高產油井而失望;不少公司斥巨資在油田設備和鉆井作業上,但卻以倒閉或低價出售而草草收尾。巴庫競爭者掀起的損害庫班油田聲譽的運動也起了負面作用。1913年庫班石油產量下降到480萬普特,1914年為400萬普特,導致外資流入停止[12]35-36，[13]56-59，[19]371。哥薩克軍的采油業收入1911年下降到30.45萬盧布,1912年為29.2萬盧布[21]221,239;[22]296。西方對該地區石油工業的發展前景持懷疑態度。

為查明1914年夏石油產量暴跌的原因,季馬舍夫將地質委員會主任К. И.波格丹諾維奇派往庫班。后者在報告中闡明石油開采量下降原因:勘探作業困難、承租人對地質勘查結果漠視、鉆井的技術錯誤以及油層的快速枯竭,他還指出1909—1911年“投標熱”和公司不合理消耗周轉資金的后果(10)РГИА,ф.37,оп.66,д.1754,л.56-81 об.。省政權機關為支持石油工業,在簽訂合同、取得勘探許可證、繳納租金和按普特支付費用時提供優待和延期。此外,地方當局開始開采未開發地區并于1914年8月將新地塊投入招標[22]327,328,330,331。然而,這些措施并未產生任何實質性改變。

一戰期間,德國和土耳其海軍對黑海的封鎖、物質資源和技術資源的不足、專業工人數量的縮減、運輸秩序混亂等其他因素阻礙了北高加索油田的發展。此外,在燃料嚴重不足的狀態下,包括庫班和捷列克在內的整個俄國石油業都受到比以前更嚴格的國家控制(11)詳見: Степанов В.Л.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е регулиро-вание кавказской нефтяной промышленности в годы Первой мировой войны(1914-февраль 1917 г.) //Современная наука:актуальные проблемы теории и практики. Сер. Гуманитарные науки. 2018. № 12. С. 63-68.。1914—1917年,格羅茲尼地區的石油產量從9840萬普特增長到1.096億普特,全國石油產量占比從17.7%升至21.8%(主要由于巴庫油田的衰退和新格羅茲尼地區產量的增長)。1913—1914年,阿赫韋爾多夫公司鋪設向彼得羅夫斯克輸送重油的管道,將格羅茲尼與伏爾加河航線連接起來[4]129-131。但產品運輸問題沒有徹底解決,因此企業家不得不減少汲油并關閉噴油井。1918年,該地區的石油產量下降到2500萬普特[4]47;[3]179-199,308,309。在庫班,一些公司只在石油資源幾近枯竭的地塊繼續抽油,1916—1918年間每年僅可獲得約200萬普特[4]56。

政府政策促進了北高加索地區石油工業的發展和現代化,但期待出現與巴庫地區規模相當的新采油中心的愿望沒能實現。這可以通過客觀條件(油田油層的特點、巴庫石油大亨的反對、運輸設施發展不足等)以及“高層”的失誤來解釋。1894年5月22日的規則是基于土地的“明顯含油率”原則,該原則是在巴庫地區的國有土地上所采用的。它符合國家的財政利益,國家通過租賃土地和從石油開采中獲得部分收入。這一制度如此合適和有利,以至于政府直到1917年也沒改變哥薩克軍土地上油田開采的條件。然而,這種政策是在沒有成熟的地質科學基礎支撐下實施的,盡管礦業部門竭盡所能,也終究不能成功建立成熟的地質科學基礎。結果,“明顯含油地”的承租人實際上往往未能發現石油,這造成了資金的不合理消耗,抑制了石油產量的增長。由于24年的租賃期限限制,不少企業家對短時間內投資“明顯含油地”的回報率感到憂心。

從哥薩克的省政權機關手中移除石油業務顯然十分合理,但彼得堡并未推行上述措施,因為當地政權不愿侵犯陸軍部的特權并引起部門間的沖突。在政府支持下,外資涌入產生了有利的影響:西方商業的最新組織形式向俄國轉移;外資涌入地區的經濟日漸活躍;企業技術得以更新;采油量加速增長;新的工作崗位增多。不過,西方企業家的最終目的是獲得最大利潤,并在最少生產費用的條件下將石油出口到國外。因此,他們在高加索地區常有侵占土地之狀。投機公司不合理地花費股東的資金,土地開發混亂無序,未開展足夠的勘探作業,甚至沒有考慮現有的地質數據。俄國鼓勵集中生產并主要向大型公司提供援助,導致壟斷組織無所不能,人為在國內制造“石油饑荒”,抬高價格以獲得巨額收入。需要指出的是,北高加索石油工業在其后續發展中很大程度上克服了政府政策造成的此類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