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羅那建筑之旅　方格之城的新藝術繁花

程宇翔

發生在南歐西班牙的新藝術運動，具有自身的特色和代表性。這場運動里出現了以高迪為首的蜚聲世界的建筑大師，還有蒙塔內爾等一眾建筑巨匠，讓新藝術風格幾乎涵蓋了整個巴塞羅那19世紀的新城建設。

巴塞羅那，地中海沿岸的富庶都會，被譽為“陽光下的珍珠”，其獨特的藝術文化，令無數游客神魂顛倒。作為“高迪之城”，這座城市最耀眼的明星當屬天才建筑家安東尼·高迪。但除他之外，巴塞羅那還有許多在建筑藝術上的非凡亮點。一趟鑒賞建筑之美的旅程，足以讓我們領略其風采。

塞爾達和蒙塔內爾 高迪之外的巴塞羅那

第一次看到巴塞羅那的航拍圖，我就被它垂直交錯的街道、大小均等的街區震撼了。這一獨特的街道布局，不僅在視覺上震撼人心，更飽含著規劃師對城市未來的祝福。

19 世紀下半葉，巴塞羅那經濟發展迅速，新建的工廠讓勞動力需求增加，周邊的農村居民因工作機會被吸引到巴塞老城，一時間，老城的人口密度達到每公頃1500 人。高密度人口導致了惡劣的生活環境，霍亂疫情不斷加劇。1854 年，中央政府授權摧毀巴塞羅那的中世紀城墻，并呼吁進行規劃競標。同時期，歐洲的民族主義開始進入大發展，而本就自主意識強烈的加泰羅尼亞地區（巴塞羅那所屬自治區），見此巨浪更按捺不住，他們亟需一座光芒四射的大都會，顯示自身的實力和自信。新城區規劃迫在眉睫，城市規劃師伊爾德方斯·塞爾達實現了自己的理想，如強迫癥般將整齊的方格地圖搬入現實。

繼塞爾達之后，建筑師高迪的藝術之作大放異彩，同一時期的建筑師路易·多梅內克·蒙塔內爾則多少被眾人忽略。然而，在發展加泰羅尼亞新藝術運動方面，他具有不亞于塞爾達和高迪的影響力。他的代表作——加泰羅尼亞音樂宮與圣保羅醫院，均在1997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名錄。

蒙塔內爾于1850 年出生在巴塞羅那，是著名出版商的次子。大學期間，他最初學習物理和自然科學，但很快轉向建筑。他曾在馬德里的皇家圣費爾南多美術學院（校友包括達利和畢加索）的建筑學院就讀，并于1873 年畢業，完成學業后他開始游歷歐洲，以緊跟當時的建筑潮流。同年，他在巴塞羅那注冊成為一名建筑師。1875 年開始，他在巴塞羅那建筑學院擔任了45 年的教授，后成為主任，并在技術書籍、報紙和學術期刊上發表了大量關于建筑的文章。

在蒙塔內爾的職業生涯中，他將結構合理性與非凡的裝飾融合在一起，并從摩爾式建筑中汲取了靈感。此外，蒙塔內爾對政治的興趣與高迪對宗教的狂熱可以相提并論，在加泰羅尼亞自治運動中也發揮了重要作用。但由于與政治領導人的分歧，他于1904 年放棄了政治事業，全心投入學術研究，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加泰羅尼亞音樂宮 藏在音樂盒里的浪漫情書

名人的高光事跡，吸引著我們前去探尋其留存在世間的偉績。在整個巴塞羅那建筑之旅中，加泰羅尼亞音樂宮成為我們旅途中的重要站點。這個蒙塔內爾的代表作建于1905 年至1908 年，業主加泰羅尼亞合唱團是該地區文化運動的領導力量。

19 世紀后期，巴塞羅那迅速發展，使新興的富裕資產階級掌握話語權，而新藝術運動成為了這一階級表達思想的重要手段。但是，新藝術運動并不馴從資產階級的價值觀，反而采取了一些波希米亞式的態度——更少約束，更多想象。

新藝術風格的核心就是各種工藝形式的結合，例如雕塑、金屬、陶瓷和玻璃藝術，以及不同的建筑流派。這些特點都在加泰羅尼亞音樂宮中被展現得淋漓盡致。

和其他顯赫的地標不同，音樂宮坐落于狹窄的街道中，很難找到一個地方看全它的外觀。而蒙塔內爾似乎通過巧妙的設計，在色彩上與這種空間幽閉感作斗爭——沿紅磚立面樹立了數十個拱形和圓柱，圓柱裝飾有不同的馬賽克花卉圖案，柱頭上貝多芬、巴赫和瓦格納等音樂大師的胸像展現著音樂的驕傲。在拐角處，有一組獻給加泰羅尼亞民歌的雕塑，主要人物是加泰羅尼亞的守護神圣喬治，他是基督教的屠龍勇士。在圣喬治日當天，很多歐洲人會贈書本予孩子，贈鮮花予女性。

音樂宮中最大亮點是核心的音樂廳。大量玻璃使這座音樂殿堂非常明亮，成為歐洲唯一一座白天能完全使用自然光照明的音樂廳。玻璃天頂從四周的冷色調逐漸過渡到中心的暖色調，形態也從平面隆起成水滴狀，象征海上初升的朝陽。

支撐天花板的立柱模仿了棕櫚樹，擴張開的曲線讓我想起發源于14 世紀英格蘭的哥特扇形拱頂。扇形拱頂的肋具有相同的彎曲弧度，并繞著中心軸以相等的距離旋轉，從而形成了圓錐形。環繞柱子的吊燈則是模仿棕櫚的花朵和果實。這些可愛的花環吊燈之所以傾斜，是因為設計師了解大自然的花草不會筆直生長，而是會本能地朝向陽光。

作為一百年前追求自然意象的代表流派，新藝術派建筑并不會直接照搬某一事物本來的樣子而不加整合。因此該建筑流派會大量采用自由彎繞的曲線和曲面，形成自己特有的富于動感的造型風格，這給觀者留下了更大的想象空間。

舞臺后的墻上，有18 位繆斯女神的雕塑，她們演奏著來自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樂器，體現了加泰羅尼亞音樂宮的精神——接納每一個音樂流派。參觀時恰逢一個唱詩班來彩排，導游讓我們坐下來聽他們唱歌，算是額外的幸運。純凈的童聲在空間內嘹亮清透，音樂美與建筑美相得益彰。

圣保羅醫院 擁抱大自然的治愈氣息

圣保羅醫院是巴塞羅那最令我們驚喜的景點，幾乎是相識恨晚。該醫院建于1901 年至1930 年之間，是世界最宏大的新藝術運動建筑群之一，被譽為“平民的宮殿”。

19 世紀末，衛生保健向現代醫學邁進了一步，新的醫學條件要求新的醫院建筑，加上工業化發展和巴塞城區的大規模擴張，原有的圣保羅醫院已不能滿足需求。1902 年，銀行家Pau Gil將他的遺產用于支持新醫院建設。近三十年后，新醫院移交給了西班牙國王阿方索十三世。2009 年，北側新建的現代化醫院投入使用時，老醫院被關閉并進行了大規模的翻新工程。經過一段艱巨的工作，其中的12 個展館已得到精心修復，圣保羅醫院得以重現當年的風華。

建筑師蒙塔內爾認為，醫院不僅要具備專業的醫療條件，更要使患者身心愉悅，這體現在建筑群輕松活潑的氛圍之中。同時，他不喜歡“兩條分離的平行線的永恒單調性”，所以醫院內充滿了線條的交織。建筑群還汲取了哥特式和伊斯蘭建筑的特點，融合大量植物意象，使用絢麗的瓷磚拼貼，的確能使人心情明朗。

圣保羅醫院的布局像一個張開雙臂接待患者的人。行政樓與教堂相似，裝飾有華麗的大理石柱和鑲嵌天花板，大樓門廳一側有寬闊的階梯伸向辦公室，穿過走廊，便走進了一個小禮拜堂。雖然頭頂的瓷磚依舊繁復美麗，但我的目光完全被地上的一道彩虹吸引，這大概是設計師為患者精心設計的細節。

行政大樓后兩邊是病房，中間是手術室。醫院近30 棟建筑物集中分布在一個公園中。中央廣場種有栗子、酸橙和橘子樹，花壇里種著月桂、薰衣草、迷迭香等藥用植物。更實用的是，地下有隧道連接各樓，方便迅速轉移患者。

在圣薩爾瓦多樓的展覽空間里，可見到圣保羅醫院從1401 年創建到21 世紀的歷史軌跡。頂樓展示著一個象征龍的當代裝置，表達對蒙塔內爾及其作品的致敬。接下來參觀的圣拉斐爾樓，則重現了20 世紀初期醫院啟用后的情景，包括當時的行醫場所、使用的病床等。患者病房的瓷磚以黃綠調為主色調，以玫瑰花紋做點綴，創造出清爽、溫和的氛圍。

圣保羅醫院和高迪設計的圣家堂其實就在一條街上。這像一個隱喻：對于巴塞羅那的城市建設來說，蒙塔內爾和高迪兩位建筑師缺一不可。或者說，要建造一座宏偉的城市，任何參與其中的勞動者都不可或缺。

巴塞羅那大教堂 跨越三個世紀的宏偉巨作

在大多數歐洲古都，大教堂一般都是游客們視覺的中心、旅程的主角；但在巴塞羅那，因為高迪和蒙塔內爾的光環，主教座堂反而顯得格外清凈。

巴塞羅那大教堂最初是為了紀念圣歐拉利亞而建，她是巴塞羅那的守護神之一，本是一位年輕的貴族之女，于古羅馬時期在這座城市殉難。據說，她被迫在公共廣場上一絲不掛，但一場奇跡般的春雪遮蓋了她的身體。被激怒的羅馬人把她扔進一個插著刀子的桶里，然后把她滾到街上。圣歐拉利亞的遺體就埋葬在大教堂的地窖里。

1298 年5 月1 日，新的哥特式教堂在原有的基礎上破土動工，教堂從東端到西端開始建造，簡單的西立面完成于1417 年，修道院則于1448 年建成，總計歷時150 年。在19 世紀后期，哥特復興式立面和中心塔樓開工，靈感來自15 世紀準備的原始設計。

中世紀總被人稱作“黑暗千年”，哥特式也因此被認為是封建的象征。但哥特式出現的12 世紀，已是中世紀后期，這時候科學已經開始復興，建筑技術也日新月異。如雨后春筍般建造而起的宏偉大教堂足以證明，只用“黑暗”一詞概括中世紀過于籠統。事實上，在造型與結構的創新性上，哥特式是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且它的影響一直持續到現代。

巴塞羅那大教堂中殿長93 米，寬40 米，高28 米；鐘樓高54 米；采光塔的外側高70 米，內側高41米。教堂內有一方庭院，長滿了蔥蔥郁郁的植物。花園里面養著13 只白鵝，代表了圣歐拉利亞受難時的年齡。庭院也是這座教堂中最讓我喜歡的地方，哥特這一冷峻的建筑風格，遇上亞熱帶的植物和光影，給人一種沖突又和諧的觀感。

從教堂后門出來就是主教街，這里有一座1928 年建造的主教橋，連接著自治區首長官邸和加泰羅尼亞政府宮。這座橋仿造威尼斯連接法院和監獄的嘆息橋，是古典建造界常見的主題手法——致敬。主教橋舍棄威尼斯原版封閉的巴洛克式橋體，而采用新哥特式風格。

當我坐在舊港的長椅上，柔和的余暉讓海面如錦緞，海鷗在桅桿間盤旋。大自然給予巴塞羅那良港和舒適的氣候，但一座城市發展成什么樣，是必然與偶然千萬次交融的結果，貫穿始終的則是人類對于美好生活的期待。當城市變得無情且壓抑時，創造力便是希望的光，它能規劃出嚴謹的方格地圖，也可以勾勒出柔美的曲線。市井生活不是田園牧歌，但巴塞羅那用美的力量，用建筑的語言，呼應自然，撫慰人心。

編輯+ 馮藝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