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元微之書》：平實之筆，為情作文

導 語

唐代詩人白居易（字樂天）與元稹（字微之），并稱為“元白”，是“元白詩派”的代表人物。二人同時登科，一起在朝為官，不僅在文學創作上有著共同見解，更是知己好友。多年仕宦浮沉，屢遭貶謫，二人聚少離多，只得多次以書信往來，詩歌唱和三十余年，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佳作。本期“文言觀止”，帶領讀者一同細讀《與元微之書》精彩選段。在淺白質樸的文字中，書信中的場景仿佛一一浮現在眼前……

場景一：故人舊事

四月十日夜，樂天白：

微之微之！不見足下面已三年矣，不得足下書欲二年矣，人生幾何，離闊①如此？況以膠漆之心②，置于胡越③之身，進不得相合，退不能相忘，牽攣乖隔④，各欲白首。微之微之，如何如何！天實為之，謂之奈何！

【注釋】①離闊：闊別，久別。闊，久遠。②膠漆之心：比喻感情親密。③胡越：胡在北，越在南，形容相距遙遠。④牽攣乖隔：指各有拘牽，不得相見。

唐元和十二年（817），是白居易來到江州（今江西九江）的第三個年頭，因為“越職言事”，他被貶為江州司馬，也是在那一年，他的好友元稹因直言勸諫觸怒宦官，被貶至通州（今四川達州）。路遠迢迢，兩人久別遠隔已經三年，往昔飲酒賞月、詩歌唱和的情形一去不復返。白居易身處偏遠孤獨的貶謫之地，對好友的思念之情澎湃而出、難以自抑，不由得生發出“人生幾何，離闊如此？”的喟嘆。

場景二：：情誼深厚

危惙①之際，不暇及他，唯收數帙②文章，封題其上曰：“他日送達白二十二郎③，便請以代書④。”悲哉！微之于我也，其若是乎！又睹所寄聞仆左降詩⑤云：“殘燈無焰影幢幢，此夕聞君謫九江。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注釋】 ①危惙：指病危。惙，疲乏。②數帙：幾包。帙，包書的包袱。③白二十二郎：指白居易。④代書：代替信。⑤詩：指元稹所作《聞樂天授江州司馬》。

在凄風苦雨的漫漫長夜中，只有一盞昏暗的、搖曳不定的殘燈。聽聞白居易被貶謫的消息，重病之中的元稹驚坐而起，無暇顧及其他事情，只能草草收集了幾包文章，在上面題字代替書信，托人帶至江州。這封“來信”歷經三年光陰，白居易卻記憶猶新，每每想起好友的來信，吟誦起好友的詩歌，仿佛此情此景重現，令人悲痛不已。

場景三：：寬慰摯友

仆自到九江，已涉①三載。形骸且健，方寸②甚安……今悉置在目前，得同寒暖饑飽，此一泰也……身衣口食，且免求人，此二泰也……平生所好者，盡在其中。不唯忘歸，可以終老。此三泰也。計足下久不得仆書，必加憂望③，今故錄三泰以先奉報，其余事況，條寫如后云云。

【注釋】①涉：經歷，過。②方寸：指心緒。③憂望：掛念，盼望。

回憶起好友對自己的關切，白居易感慨萬千，將對好友的思念與寬慰傾注于筆端，如數家珍般將自己在江州值得寬慰之事一一道來：身心俱安，家人無恙；魚肥酒美，生活自足；景色秀美，寄情山水。雖然只是些日常瑣事，但白居易描寫得頗為生動自然，江州仿若不再是貶謫之地，而是安適之所，克制的筆觸下，隱藏不住的是對好友的拳拳深情。

場景四：：書信寄情

平生故人，去我萬里，瞥然①塵念，此際暫生。余習②所牽③，便成三韻云：“憶昔封書與君夜，金鑾殿后欲明天。今夜封書在何處？廬山庵里曉燈前。籠鳥檻猿④俱未死，人間相見是何年！”微之微之！此夕我心，君知之乎？樂天頓首。

【注釋】①瞥然：形容時間短暫。②余習：指作詩的習慣。③牽：牽引，牽動。④籠鳥檻猿：籠中的鳥，木柵欄中的猿。比喻自己和好友都不得自由。

廬山草堂窗下，不知不覺中，已到天將曉時，白居易正欲落筆封題，抬頭看見一兩位僧人，聽到猿鳥哀鳴，想到自己與好友相隔萬里，思念之情與不平之氣油然而生，遂將所思所感熔鑄到詩句中，寫成一首回贈好友的詩作。不知何時才能與好友相見，只希望對方善自珍重，盼望著再次相聚的時刻早日到來，也希望自己的情誼能隨著書信，經過漫長的路途，抵達好友身邊。

《與元微之書》開篇直抒胸臆，以對好友元稹的深切惦念統領全文。接著，白居易落筆對方，概述好友的來信內容，回應好友對自己的關切，兩相對應，使得文章的情感表達更加動人，同時引出下文敘寫“三泰”等讓好友放心釋念的內容。隨后，白居易筆鋒一轉，不再直言悲痛與思念，而是敘寫了幾件令人安適的小事，看似平淡的語言，飽含著對好友的寬慰。最后，文章以詩作回贈為結尾，概括收束前文的情感內容，語言凝練，情真意切。

全文結構嚴密，感情遞進，抑揚起伏，對好友的思念之情在行文中逐步加深，讓讀者在閱讀時能體會作者的內心，與之共情。

《與元微之書》以平實之筆，著日常之事，通過敘述對方的來信、自己的近況這些普通而瑣碎的事情，體現長久不得相見的悲痛和對好友的思念之情，文中反復出現的“微之微之”、直抒胸臆時的傾訴、敘寫“三泰”時的娓娓道來……無一不以平實的文字表達出兩人之間真摯的友情。

文章通俗淺白、真切凝練，在充實流暢、平常自然的語句中蘊含著豐富的情感表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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統編版語文八年級上冊的《與朱元思書》選自南朝梁文學家吳均寫給好友朱元思的書信，同樣是寫給好友的文章，它和《與元微之書》在情感上有什么區別？試著寫出你的答案。（答案請倒置查看）

參考答案：

①在情感內容上，《與朱元思書》選段通過敘述作者乘船途中所見，抒發了對官場名利的厭倦以及希望寄情山水的思想感情；《與元微之書》通過對好友來信以及江州“三泰”之事的敘寫，表達了對好友元稹深切的惦念之情。②在情感結構上，《與朱元思書》選段采用總分結構，先總寫山水奇絕，再用分鏡頭逐一描繪景色，最后卒章顯志；《與元微之書》直抒胸臆，層層疊進，情感逐漸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