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清明

文／浙江金華第一中學 王梓一 圖／朱大鳳

清明的顏色，是藍、灰、綠。

藍色是因為清明總會逢雨。仿佛節氣的精靈和龍王相視一笑，心領神會，清明的雨便從杜牧眺望的杏花村里，一路不偏不倚地落到今天?；疑且驗榍迕魇蔷拺训娜兆?，那是墓碑上歲月刻下的駁雜的黑白，是漫天飛舞的思緒，是對過去的祭奠。而綠色來自生機盎然的春天。清明是春天倒數第二個節氣，有著遍野瘋長的春草。

此刻，清明時節的雨正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我站在窗前思緒萬千。

清明一過，就意味著春天快要結束，夏天即將來臨。而我們的青春，大約就是從人生的清明走向初夏那一段特殊的時節。

應該沒有人會把青春和清明聯系起來吧？可我確乎在這清明時節想起青春了。若一定要說是為什么，大概就是因為青春的顏色是五彩斑斕的吧。

平日里，人們提到青春，總是拌摻著奮斗和昂揚的明亮——目之所及，盡是跳躍的鮮黃、汗水的橙紅和風華的粉黛。正如魯迅先生對青年們說的：“你們所多的是生力，遇見深林，可以辟成平地的，遇見曠野，可以栽種樹木的，遇見沙漠，可以開掘井泉的。”正值青春的我們確實擁有這樣的力量，能夠支撐著自己在屢次嘗試、屢次跌倒后，又屢次站起、屢次挑戰，我們可以乘風破浪，一往無前。

然而青春明艷的光華，是那樣短暫和易逝，就像春盡花落，不過彈指之間。大大小小的磨難，會像清明灰青色的雨幕一樣，貫穿每個人的青春。在不斷的跌倒中，我們會不斷地觸及苦難的面目，觸及現實的真相。雖然我們會一如既往地站起身來，但那份“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勢，是會不斷消弭的。

我們終有一天會認識到自己并非無所不能，終于意識到理想不一定會成為現實，終于會不自覺地在沖鋒前先低頭看一眼腳下。也正是沖鋒陷陣前的這低頭一眼，宣告我們莽撞的青春結束了。

我無奈一笑，青春就是這樣的年紀，該莽撞時便莽撞，其實也是一種福分，又有什么好分辯的？我明白，對于一個國家也好，一個時代也好，這份“生力”都是很重要的——“狹路相逢勇者勝”在很多地方都靈驗，不會瞻前顧后的青春力量、無比自信的甚至帶點傲慢的勇氣，在許多領域都是搶占先機的關鍵。雖然對于我們個人而言，這份力量終有一天會失去，我們還美其名曰“被歲月磨平了棱角”。但我想說的是，用這力量奮斗、揮灑時，我們一開始便不以賡續它為目的。

有一天，我們終會發現，并不是什么都能靠勇氣解決的；我們終會在歲月的磨礪中，明白要致力于技藝、學識的精進；更重要的是，我們會在無數次沖鋒陷陣之后，擁有精神上的一種盡淘窮洗后的成熟與溫和。這樣，當面對諸多的無奈與煩惱時，或許能夠少一分失落，多三分坦然。

這大概就是青春的領悟吧。讀書也好，燒瓷也好，習武也好，炒菜也好，方法是書中有的，或是別人教的，但爐火純青一定是絢爛后的洗盡鉛華、返璞歸真。每個人的天賦不同，所處環境不同，或許領悟也不盡相同，但不外乎對現實之鑒的領悟，對先賢哲理的領悟，對世界運行規律的領悟，對生活林林總總的領悟。

有領悟，也有尋求吧——尋找一個合適的支點，一個能讓我們從疲憊中振作起來的加油站，一個能讓在一次次戰斗后遍體鱗傷的我們休養生息的“桃花源”。只有找到這個支點，我們才能在一次次跌倒后站起來，在一次次沮喪后滿血復活。最初級的支點，或許只是讓人放松的娛樂活動；高級一點的支點，或許是運動和愛好；更上一層的支點，也許是閱讀與寫作；最高境界的支點，大概便是一個人熱愛并且愿意為之奮斗終生的信仰。

人生的杠桿，要撐起的是夢想，是輝煌。而在不同的階段，支點或許是不一樣的。所以，隨著人生卷軸的加長，那些初級的支點再也撐不起夢想的重量。而合適的支點，在青春的摸爬滾打中，終會閃閃發光。

這個時候，我們腳下的草履便會變成戰馬，載著我們奔向冉冉升起夢想日輪的地平線。

窗外的雨還在不緊不慢地下著，會一直下到明天吧。

明天便是谷雨了。雨生百谷，始名“谷雨”。谷雨到來之時，便是谷物開始吸取滋養，蓬勃而發的階段。

沒有人能永遠留在青春中，但永遠會有正青春的人。每一代人的青春終將結束，就像谷子經歷青苗，終會轉黃。青春代代來去，我們一代代地走向內心的成熟與溫厚，就像谷子年復一年地翻起金色的波浪。

清明在雨里結束，谷物在雨里茁壯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