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梨吧啦 圖/朱大鳳
初三那年冬天,中考體育的抽考項目公布,赫然是我最害怕的排球。這運氣也太差了點,我默默腹誹:誰叫你沒生在那些中考考跑步、跳遠之類的省份呢?
事關中考,我只得咬咬牙,找了個教練進行突擊訓練。
教練見我沒有任何排球基礎,便安排我和初一的同學們一起訓練。偏偏我長得比較高,和初一的學弟學妹站在一起,顯得十分突兀。我轉過頭去,遠遠地瞄了一眼初三的訓練隊伍,就不好意思再轉頭了,生怕有人認出我來。
為了擺脫這種窘迫的局面,我決心刻苦練習,爭取早日回到初三隊伍的懷抱。
放學回到家已經是晚上8 點多,老式小區的巷子里一片昏黑,只有盡頭亮著幾盞暗黃的燈。我進屋放下書包,就迫不及待地拿了排球下樓去練習。
我走了很久,才找到一個冷清的小廣場,廣場里擠擠挨挨地停了不少電動車。眼下也只能在這兒湊合練習,我無奈地拍了拍排球,默默地嘆了口氣。
聽同學們說,排球是所有選考項目中最容易拿滿分的一項,上手也很快,等我真正練習時才發現,根本沒有想象的那么簡單。
唉,想再多也沒用了,還是踏踏實實地練習吧!我回憶著老師教的內容,兩腳打開,半蹲,拋球,但我沒能墊住球,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球落到地上,滾出去老遠。
怎么會這樣?我看老師和同學們墊球可是輕松得很。我把球撿回來,暗自琢磨:大概是拋得不夠高,如果再用力一點,或許就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接球了。
我加大了力度,猛地將球一拋,趕緊兩手相握。
“砰——”排球不知怎地竟在空中轉了向,砸到了旁邊一輛電動車上,“嘀嘀”的警報聲響個不停。
我連忙上前,確認電動車沒有被砸壞后,不知所措地四下張望。就在這時,對面那棟樓傳來拉開窗戶的聲音,一個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探出頭來,驚呼一聲,又消失了。
女生很快下了樓,走到電動車前查看一番后,沖著一臉歉意的我擺擺手,轉身消失在樓道里。雖然是匆匆一面,但我已經發現,她就是排球訓練時做動作示范的那個女生。我再也沒有心思練下去,拿著球沮喪地回了家。

第二天晚上,我沒有找到更合適的場地,只能繼續在小廣場上練習。真的是怕啥來啥,沒過多久,昨晚那個女生竟然也抱著球下來練習了。
她大概是來加練的吧?抱著同病相憐的親切感,我友好地往邊上挪了幾步。她的球墊得很穩當,整個過程中幾乎沒怎么移動腳步,只是不停地擺動雙臂,快而準地墊球。至于我,仍然沒什么進步,大部分時間都用來滿場跑地撿球了。
我覺得奇怪,她分明是可以拿滿分的水平,怎么還需要練習呢?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每次我往邊上移動,她都會跟著靠近我。我暗暗地想,總不是故意來顯擺的吧?為了驗證這一想法,我抱著球跑到了廣場的一個角落。不出所料,她真的跟過來了,還在我眼皮底下墊起了球——要不是技術過硬,她的排球就該砸我臉上了。
我十分費解,自己和她也沒什么過節——難道是因為昨天我墊球不小心砸到了她家的電動車?肯定是了!畢竟這是我們唯一的交集。
我無奈地撇撇嘴,這件事雖然我有錯,但她也不必這么不依不饒吧?看我打得差,還故意過來炫耀球技,真是討厭!我心想,明天一定要換個地方練習。
我一分心,排球又掉落了。我準備去撿,卻發現它已被捧到了我面前。
“你這樣練下去,只能提升撿球的本領。”那個女生站在我面前,逆著光,看不清表情。
我尷尬又惱火,這刺耳的話,也太讓人討厭啦!
“兩腳與肩同寬,微微下蹲,雙臂用力繃直。”女生把球給我,自顧自地講解起來,“球拋上去,要盯緊它的走勢……”
我愣住了,這又是在唱哪一出戲?
“你墊球的時候,手太軟了,沒有力氣,自然控制不好球的方向。”那個女生自來熟地過來牽起我的胳膊,大概是被上面的淤青嚇了一跳,緩了緩語氣接著說,“墊不好球就算了,怎么還能傷成這樣?”
我的腦袋如果是一臺電腦,那此刻肯定處在宕機的狀態了。這是啥情況呀?我一臉呆滯地看著她,不知道說什么好。
那個女生倒也不在乎我的失態,主動向我伸出了手:“我叫姜瑤。上次你來練球,我一時好奇就多看了兩眼,發現你這動作實在是……我下來想教你,誰知道你已經回家了。今天我是專門來教你的,又不好意思開口,沒想到你卻越跑越遠,我有這么可怕嗎?”
原來是這樣,我完全誤會人家了!
我紅著臉和姜瑤握手,聲如蚊蚋:“你好,我叫小梨。”
姜瑤順理成章地成了我的“私人教練”。每天晚上,我們相約在小廣場上加練。在忽明忽暗的路燈下,她不厭其煩地陪我練習最基礎的動作。在姜瑤的調教下,我的墊球數量從5 個、10 個到15 個、20 個。不僅如此,為了幫我提升其他項目的成績,姜瑤還嚴格監督我鍛煉身體,今天50 個深蹲,明天100 個仰臥起坐……每次累得氣喘吁吁時,我都忍不住腹誹:果然是個討厭的家伙!
姜瑤是一位嚴師,逼得我不得不成為高徒。不過半個月時間,我的排球水平就突飛猛進,成功加入了初三的訓練隊伍。
距離體育考試只剩下兩個月,教練決定加大訓練難度,安排我們兩人一組比賽墊球,誰的排球先落地,誰就要留堂加練半小時。我自然想選一個實力相當的對手,可姜瑤卻不放過我,硬是換到了我的對面。毫無懸念,每次都是我輸,不得不接受懲罰。
我想趁教練背過身的時候偷會兒懶,姜瑤卻不給我這個機會。她沒有像其他組的獲勝方那樣,背著包揚長而去,反而在我身邊站定,緊緊盯著我的每一次墊球。我的雙腿支撐不住,微微顫抖著。我一次又一次地機械式抬臂,胳膊撕裂般的酸痛,沉得像注滿了水銀。齜牙咧嘴的同時,我在心里抱怨:怎么會有這么討厭的排球搭子啊!
日歷被一頁頁撕下,很快就到了體育考試的日子。我排著隊候場,一顆心突突地跳個不停,好像隨時會沖破我的胸膛。
“小梨!”恍惚間聽見了自己的名字,我循聲望去,竟在場館的另一端發現了姜瑤的身影。
隔著人山人海,姜瑤咧開嘴沖我揮了揮手臂。我有些近視,這時竟能很清晰地看見她的口型:“加油!”
我也揮揮手回應她,急促的心跳奇跡般地緩緩歸于平穩。
我深呼出一口氣,悄悄地想:其實,她也沒有那么討厭嘛!

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沒見過姜瑤,不知道那個“討厭”的排球搭子上了哪所高中。如果能再遇見她,我一定要告訴她,從前的每一句“討厭”都是騙她的,我想說的是:“非常感謝你,出現在我的青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