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風箏的人》中的罪惡與救贖

謝騰飛

《追風箏的人》是阿富汗裔美國作家卡勒德·胡塞尼的首部小說，也是他的經典之作，自出版起就廣受好評，全球銷量超過2000萬冊，向世界展示了一個不為人知的阿富汗。這部小說以20世紀的阿富汗和美國為背景，講述了一個關于罪與罰，背叛和救贖，愛與成長的故事。富家少爺阿米爾多次欺騙仆人哈桑，并在哈桑受人欺辱時躲起來冷眼旁觀，之后使用計謀誣陷哈桑并將其逐出家門。哈桑一直保護著阿米爾，沒有拆穿他，而是和父親阿里一起離開。幾年之后，阿富汗發生戰爭，阿米爾和他父親一起前往美國定居。父親去世之后，阿米爾從拉辛汗那里得知哈桑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弟，并且哈桑的孩子索拉博已經落入塔利班的手里。出于對哈桑的愧疚和親情的羈絆，以及自己想要贖罪的渴望，阿米爾只身踏上了前往阿富汗解救索拉博的旅途。在這場旅途中，阿米爾直面恐懼，克服自己性格中怯懦和軟弱的一面，重新審視自己和父親對哈桑所犯下的種種過錯，接受自己本該承受的懲罰，并拼盡全力解救索拉博，為索拉博解開心結。在這個過程中，自己也得到了靈魂的洗禮和救贖。

拉辛汗——救贖之路的引路人

拉辛汗是整部小說至關重要的人物，他引導阿米爾解救索拉博，最終幫助他完成了自我和父親的救贖。

對于父親而言，拉辛汗是父親的生意伙伴兼至交好友，父親信任拉辛汗并將自己的罪行告訴他。拉辛汗一直都知道哈桑的身世，但為了保護父親的名譽，他選擇了沉默。父親一直無法完成自己的救贖，但由于拉辛汗的存在，他壓抑煎熬的內心得到了一絲撫慰。對于阿米爾而言，拉辛汗是一位寬容睿智的長者，理解并支持他，給了他慰藉和溫暖。拉辛汗是阿米爾贖罪道路上的引路人，就像他人生道路上的一盞明燈，一直陪在身邊，照亮著前行的道路，也見證著他所犯下的錯誤，并且給予指引，讓阿米爾敢于直面曾經的罪孽，并彌補自己的過錯，找到再次成為好人的道路。

拉辛汗了解阿米爾自私怯懦的本性，在他想要推辭去阿富汗的時候，拉辛汗告訴了他哈桑和索拉博的真實身份，并且堅持要阿米爾親自返回阿富汗解救索拉博。拉辛汗深知只有阿米爾自己去，他才能克服自己性格的弱點，面對曾經犯下的錯誤，接受懲罰，得到救贖，這不僅僅是他自己的救贖，也是阿米爾代替其父親完成的救贖。父親終生隱藏的秘密，一直以來在心頭煎熬的愧疚和遺憾，也在這次解救索拉博的旅程中得到了解脫。

拉辛汗是阿米爾救贖之路的引路人，幫助他挽救曾經犯下的罪行，讓他再次成為一個好人。拉辛汗對阿米爾的關心、愛護，以及他的正直、坦率和善良都給了阿米爾力量，讓阿米爾能勇敢面對過去怯弱的自己，并獲得救贖。

父親——一個軟弱矛盾的贖罪者

罪惡的誘因：父親的罪惡折射出了人的自然屬性和社會屬性。自然屬性體現在：無法抗拒誘惑。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和仆人哈里的妻子通奸，并生下了哈桑。社會屬性體現在：種族歧視和道德譴責。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的結合會受到普什圖人族群的唾棄。且父親和哈扎拉女人在對方有家庭的情況下暗自私通，這是最為阿富汗人不齒的行為，如果被其他人知道，會讓自己聲名狼藉。

父親的罪行：父親是一個很矛盾的角色。一方面他是普什圖人，在阿富汗屬于高貴種族，并且有著強健的體魄、成功的事業、堅強勇敢的性格和樂善好施的愛心，具備世俗所認同的陽剛氣質，塑造了一個光明偉岸的上流社會男性形象。但另一方面，他無法抗拒誘惑，和身為阿富汗下等種族哈扎拉人仆人的妻子私通，生下了私生子哈桑，并且拒絕承認這一切，直到去世的時候也沒有向阿米爾和哈桑坦白。父親以阿富汗人最可恥的方式侮辱了他的仆人阿里，并且一直隱瞞真相，幾乎欺騙著所有人。雖然哈桑的來歷并不光彩，是父親人生的污點，也是他犯錯的罪證，但又因為他被愧疚和良心所折磨以及深藏內心的父愛，對哈桑格外關心，疼愛有加，讓不明真相的阿米爾產生嫉妒，為后面的悲劇埋下伏筆。可以說，整個故事的悲劇都起源于父親的罪惡，父親是本書中最具男性陽剛氣質的人，但他也是一個不敢面對自己罪行的懦夫。

父親的救贖：父親想要贖罪，通過幫助建立恤孤院，對哈桑格外關照，給他安排修復兔唇的手術等行為來緩解自己的愧疚。但父親始終沒有得到真正的救贖，因為他一直不敢承認自己的罪行，不敢面對自己卑劣的一面，而是選擇用那些充滿憐愛和正義的行為來彌補，可是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就像一塊深埋在皮膚之下的腫瘤，只有剖開自己的血肉，將其切除才能徹底治愈。然而父親卻像一個諱疾忌醫的病人，明明知道自己罪孽的根源所在，卻一直逃避，最終也沒有得到內心真正的解脫。父親在美國時還會念叨“要是哈桑今天跟我們在一起就好了”，可見父親從未真正放下哈桑，也從來沒有原諒過自己，一直在背負著強烈的愧疚和負罪感生活著。

父親曾說過“當你說謊，你偷走別人知道真相的權力”“沒有什么比盜竊更十惡不赦的事情了”，可見父親十分痛恨偷竊和欺騙，但他自己卻犯了這樣的錯誤。他和仆人的妻子私通，并生下私生子哈桑，而且一直對所有人隱瞞真相。他偷走了仆人阿里的尊嚴，偷走了哈桑和阿米爾知道真相的權力，他自己就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小偷，他變成了自己最痛恨的那類人。這與他樹立的光明偉岸形象大相徑庭，讓他一直處于自我斗爭的矛盾中。在取得救贖的道路上，他是一個軟弱的贖罪者，面對自己犯下的罪孽，他選擇了逃避，從來沒有正視自己的罪行，只是通過一系列的善行和對哈桑的補償性行為來緩解內心的愧疚，可是這樣于事無補，他沒有得到救贖。

阿米爾——追逐風箏的救贖者

罪惡的誘因：阿米爾的罪惡是自然性、社會性、心理性相互作用的結果。自然性體現在：自私懦弱的本性。阿米爾雖然是名正言順的孩子，但從父親那里繼承了其人性中自私懦弱的一面，遇到事情只會逃避，被欺負不敢反擊。看到哈桑受辱，因為害怕被阿瑟夫打擊報復，所以冷眼旁觀。為了擺脫每次看到哈桑時產生的負罪感，提議驅逐哈桑，在被父親拒絕并訓斥之后，誣陷哈桑偷東西，并以此為借口趕走哈桑和其父親阿里。

社會性體現在：不平等的種族意識。在阿米爾的認知中哈桑是自己的仆人，哈桑應該為身為主人的他做出犧牲。哈桑還是被普什圖人長久以來歧視、虐待的哈扎拉人，剝奪了哈扎拉人的種種權利。阿米爾也在無形中被這種種族主義觀念影響。以上兩點導致他認為哈桑受到不公平的對待是合理的，這也為他欺騙、背叛哈桑提供了充足借口。

心理性體現在：嫉妒的驅使。阿米爾內心一直潛藏著對哈桑的嫉妒。父親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他一樣成為一個陽剛的男子漢，阿米爾卻性格懦弱，父親對他并不欣賞。“這孩子身上缺了某些東西”“每當那些鄰居的孩子欺負他，總是哈桑挺身而出，將他們擋回去”“一個不能保護自己的男孩，長大之后什么東西都保護不了”，哈桑的勇敢深得父親歡心，又因為哈桑是其兒子的緣故所以對哈桑關愛有加。父愛是阿米爾在原生家庭中唯一積極的感情來源，在他看來，為數不多的父愛被仆人的兒子分走了。所以，阿米爾埋下了嫉妒的種子，這種感情慢慢轉變為一種憎恨和厭惡，當看到哈桑被阿瑟夫侵犯時，也是在這種感情的驅使下，他選擇了冷眼旁觀。

阿米爾的罪行：阿米爾的所作所為就是父親人性中陰暗面的縮影，也是父親罪惡的傳承，同時也折射出普什圖人對哈扎拉人的歧視和虐待。阿米爾對哈桑充滿歧視和鄙夷，因為哈桑是哈扎拉人被剝奪了受教育的權利，所以他利用這一點，在給哈桑講故事時，多次故意篡改故事情節，捉弄哈桑。阿米爾也十分自私懦弱，為了自己能夠取回風箏，在哈桑被阿瑟夫侵犯時，選擇犧牲哈桑，冷眼旁觀。更可惡的是事后還欺騙哈桑，裝作尋找他的樣子，責備哈桑，為自己開脫。阿米爾雖然背負著強烈的負罪感，但并沒有懺悔和醒悟，向哈桑贖罪。因為坦白自己的罪行，向哈桑贖罪需要勇氣，但阿米爾沒有，他十分懦弱。可是他也十分自私，為了擺脫負罪感，他故意誣陷哈桑偷竊，借此趕走哈桑父子。阿米爾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并且保護自己不受傷害。阿米爾的懦弱自私和他的父親一脈相承，阿米爾的罪行不僅是父親陰暗面的縮影，還反映了普什圖人對哈扎拉人的歧視和虐待。畢竟在普什圖人眼中，哈扎拉人天生就是壞種，他們不配享有平等的權利，然而這種觀念本身也是一種罪惡。

阿米爾的救贖：克服自己的懦弱，對自己的人格做了一場手術。阿米爾性格懦弱自私，遇到事情只會逃避，這一次卻獨自前往布滿恐怖分子的阿富汗，堅定地要拯救索拉博。這表明他在改變自己，勇敢地去面對自己犯下的罪行，并且盡己所能去彌補。這既是他邁出救贖的第一步，也是他對自己人格所做的一場手術，剔除了懦弱自私的陰暗面，變得勇敢堅定。

血與暴力的懲罰，洗刷罪行的儀式。阿米爾背叛了哈桑，就應該受到懲罰，在與阿瑟夫打斗的過程中，他洗去了自己過去的罪行，這場打斗是贖罪的儀式。

阿米爾之前逃避了懲罰，但現在他坦然接受。在被痛打的過程中，阿米爾竟然笑了出來，此刻他承受著身體上的懲罰，靈魂卻得到了解脫，他的內疚與罪孽在一拳拳的猛擊中消散，在涌出的鮮血中完成了靈魂的洗禮。

接納索拉博成為家庭的一員。哈桑的身份一直沒有被承認，這對無辜的哈桑是極其不公平的。父親的自私和懦弱偷走了哈桑本該有的一切。所以，阿米爾接受索拉博，也象征著為自己和自己父親向哈桑贖罪，補償哈桑所失去的所有，同時也隱喻哈扎拉人和普什圖人都是被阿富汗土地哺育的一奶同胞，他們都是阿富汗的孩子，骨肉相連的兄弟，表達出反對種族主義，希望普什圖人和哈扎拉人能夠和解的意愿。

重新放飛索拉博的風箏。放飛的風箏象征著阿米爾對索拉博和自己靈魂的拯救。雖然將索拉博帶回了美國，但他因為以往遭受的創傷而一直緊閉自己的內心，生活在痛苦和恐懼中。阿米爾和索拉博一起放風箏，希望能夠通過風箏重新獲得自由和快樂，風箏本身也有自由和快樂的意象。阿米爾想和索拉博一起讓那曾被塔利班所禁止的風箏再度自由地飛翔在天空，也寓意著讓索拉博放下過去所經受的苦難，重新獲得自由和快樂，此時飛翔的風箏也象征著解脫與希望，具有對追求精神救贖的暗喻。阿米爾為索拉博撿風箏，如同哈桑當年對自己一樣，向索拉博做出了“為你，千千萬萬遍”承諾，至此阿米爾完成了自己的救贖，未來的人生將不再是贖罪而是和索拉博之間彼此的治愈和愛。

人的成長過程中會面臨許多考驗，不可避免地會做出錯誤的選擇，對他人或自己造成傷害，我們能否彌補錯誤，得到救贖取決于我們對自己所犯的錯誤報以怎樣的態度，并且如何處理。一味逃避，只會讓自己深陷愧疚和痛苦中，只有勇敢面對自己的罪行，并采取行動贖罪，才能得到救贖，阿米爾的救贖之旅就是這一點的反應。他和父親開始都是一直在逃避自己的罪行，父親試圖用善行來消弭自己內心的歉疚，但沒有得到真正的救贖，阿米爾不再逃避，重新審視自己的靈魂，他克服了自己的自私和懦弱，接受應得的懲罰，并成功拯救索拉博，給自己和父親向哈桑贖罪，最終得到救贖。

（作者單位：三峽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