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梓恒
從前上學時,座位后總會傳來一陣陣嬉笑聲,和諧的上課氛圍瞬間被打破。因此班主任已經連換三次,最后來了個嚴厲的女老師,一氣之下直接讓麥子卷鋪蓋走人,離開前的一天,麥子在全班同學面前鞠了一個躬便哼著小曲走了,留下錯愕的我們和他那慌忙賠不是的父母。
麥子是班里為數不多在農村出生的小孩,因為從小在數不盡的麥浪、金黃色的麥子堆里玩耍,母親便給他起名叫麥子。從小麥子便跟同齡人格格不入,他不專心于課內的作業,卻滿心牽掛著校門口的大黃狗、公園草地上的小白兔,上課時總在后排搗亂、嬉笑,讓班級里不得安寧。果不其然,兩三個學期后,校長終于同意將麥子趕出了課堂,教室也恢復了安靜,但我們卻開始懷念麥子帶來的輕松氛圍。
十年光陰,匆匆而過,夏天的風已漸漸轉涼,秋季來臨,麥子也由青綠色的麥芒變成了金黃色的麥穗。我們在農村的鄉下遇到了麥子,此時的他已面色黝黑,正在幫他的母親收割新一輪的麥子。麥子先是一愣,繼而突然露出滿臉笑容:“喲,這不是老同學嘛,以前玩得可好了,可惜我后來不爭氣。唉,不好好讀書,現在又淪落到了村里,真后悔當初為什么會那樣,那樣的不懂事!”說罷,臉上露出悔恨的神情。我們發現他像完全換了個人似的,早已失去了童年時的天真爛漫以及嬉笑的天性,轉而變得成熟,全身曾經散發著的青春荷爾蒙氣息也被黃土的土腥味所掩蓋。
他完全有機會留在城里讀書,考上好的大學,做著體面的工作。可是一場小小的鬧劇,一次不好的變動,讓他與更好的生活擦肩而過。涼涼秋風變得有些許寒冷,站在車旁,我們望著麥子,心中感慨萬千,久久不語。
麥子看著我們久久不語的錯愕神情,趕忙招呼我們說:“唉,我的模樣把你們嚇到了吧。不過也好,我現在村里也安穩得很呢,要不我請你們到農炕上去吃飯?走,一起去。”我們拗不過麥子,便駕車跟著他的拖拉機一同前行。
遠看那屋子像一堆黑炭點綴在龜裂的黃土地上,到了門口才看出來,原來撥開麥浪,就是麥子賴以生存的祖屋。
屋子里除了生活必需品外幾乎可以說是空空如也,他的妻子在廚房為我們做飯,看到我們這群城里人來到自己簡陋不堪的屋子里,一陣羞紅了臉。麥子也急忙帶著他的鋤頭跑到前面的麥地里勞作去了,仿佛是想逃離我們似的。
我們不好多說什么,只是互相聊著,圍著大木桌坐下來。麥子的妻子和他一樣都有著黝黑煤炭色的臉,或許是由于生活的重壓,年紀不大,可卻白了頭發,駝了背。后來,我們已經不記得那頓飯菜的味道,只依稀記得最后麥子開著他的拖拉機回來,和我們淺淺聊了幾句,我們便匆匆離開了。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我們再也沒有聽聞麥子的消息,有人打算去尋找他,可卻聽說他死了。直到很久后,我們才知道,有一天夜里,麥子因為女兒上大學而四處借錢,借酒澆愁,不料喝多了,回到家后,瞥見女兒老師手寫的勸退信,想著自己的辛苦與孩子的不爭氣,他心中的怒火突然就冒了上來,再加上長年累月的勞累,生活一瞬間壓垮了這個曾經活潑的男人,他倒在了家門口的麥地里。
之后我們同學聚會,總會留出一個位置給麥子,我們常想起這位曾經活潑純真,可終究被生活壓彎了腰的同學。又是一年秋起,微寒中,遠處的麥浪正迎風搖動,仿佛正訴說著無盡的哀愁……
作者簡介:
秦梓恒,男,作者單位:上海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