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煙就像是我的一個朋友,無話不談的那種。最開始是發小遞來的煙,我剛開始無聊又繁忙的高中生活,他已經步入社會,在一家餐廳里面打下手。
我們自從上了初中之后就很少見面了,我的人生按部就班,他則像一陣風,吹向了遠方,這次回來,還是因為他母親突發了疾病。他回來了,在我十五歲那年。
“來一根”是我那年聽過最多的話,我怕他一個人難受,陪他抽,從嗆鼻子、嗆喉嚨到后來離不開煙的香味,可我對煙的“造詣”還是遠不如他,他吐出來的煙直直地升向空中,煙圈像是純白的戒指,是獻給上天的禮物。
我好奇地問他:“胖子,你真牛,煙也能被你玩出花。”他看著我,朝我臉上猛吐出一口煙,我被煙熏得睜不開眼,等我終于睜開了眼,他不知又去了哪里。
我愛上了煙的味道,從抽煙嘴角泛甜的純凈,到辣嗓子的利潤、紅旗渠、泰山,因為煙,我的朋友變得多了,一下課就沖出教室,去廁所點一根煙,上頭的煙味夾雜著廁所的臭味,那時候腦子里想的東西很多,感覺多到可以把宇宙撐爆。我愛上了煙,也愛上了讀書,從文學到哲學,從魯迅、許地山、余秋雨,到羅素、叔本華、尼采,我夢見有一只迷惘的飛鳥在空中盤旋,終于在這一刻落了地,落在一片叢林里,那只鳥跟我打了招呼:“我找到了,你迷路了嗎?”“我不知道,我連自己要去哪兒都不清楚。”夢醒了。
我總是這樣子,抽著煙,沉默著,煙灰一截一截地被我彈下,我總是傻想,煙也有生命嗎?它快要死了吧!緊接著一愣,煙怎么會死呢?同學拍了拍我,說:“你還傻站著干嗎呢,上課了!”
一束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縫隙穿過,照進我的眼,我睜開眼,爸媽已經在我身旁,我裝作毫不在意地問了一句:“多少分?”爸爸停了幾秒,我的心里已經怦怦直跳。“417分,”爸爸說,“已經很不錯了。”我有點失望,眼淚出來了,“是太陽光扎得我眼疼”,爸爸沒說什么,媽媽摸了摸我的頭。
這個暑假,他又回來了,時隔三年,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我去接他,車票顯示十二點到,可十二點半還沒看到他的身影。小車站人不多,我準備點一支煙的剎那,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煙味,于是下意識地回頭,只見陽光照在一個魁梧的大胖子身上,他正沖著我笑,然后猛吸一口煙,吐在我臉上。我沒有閉眼,眼角流了淚,說:“胖子,你真賤!”
這次該我走了,日子顯得很短暫。我說:“我走那天,你必須送我一條九五。”他笑笑:“何止一條!”可是我走的前夜,他喝醉了酒,要不是大雨,火車晚點,我這一輩子都不會見他只穿著一個短褲來送我的樣子,他懷里的東西嚴嚴實實地裹著,一盒白將,剩下的都是糖,還沒等我說話,他就搶先說了:“糖能在嘴巴里面停留更長時間。”“可你總得告訴我你煙圈是怎么吐的吧?”“你將來就會了。”他說的時候,似笑非笑,我上了火車,他再沒說過什么,火車一路向北,激起的風低聲嗚咽。
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坐著,窗外的雨不知不覺停了,農人們抓緊時機跑到田地里鋤草,我看到“禆子”被連根拔起,對于農人來講,只有麥子和稻子在這個田地里面是有價值的,我就在那一瞬間想起了余秀華的詩:如果給你寄一本書,我不會寄給你詩歌,我要給你一本關于植物的,莊稼的,告訴你稻子和禆子的區別,告訴你一棵禆子提心吊膽的春天。
我忽然覺得那被拔掉的禆子很像他,給他發信息:“是不是人家小餐廳都不要你了?”他沒回答我,只說了一句“好好學習”。
等到下了車,終于可以點上一支煙,坐著抽,我發現吐出的煙很美,煙圈很圓,而此時此刻,我正在想家……
作者簡介:
李偉冠,2006年5月3日出生,男,漢族,山東濟寧人,作者單位:邢臺健康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