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藝 王安妮
(復旦大學護理學院,上海 200032)
隨著我國人口結構更快地向老齡化轉變,老年人的衰弱問題日益突出[1]。衰弱是一組由退行性改變和多種慢性病引起的臨床綜合征[2-3],其發生多種不良健康結局的風險明顯增高,嚴重影響了老年人的軀體健康、功能完整和生活質量[4]。隨著積極心理學的興起,彈性理論被逐漸運用到各個領域。心理彈性(psychological resilience)是指個體在面對壓力、逆境等不利環境時積極適應和有效應對的能力[5];家庭彈性(family resilience)是指家庭在面對生活壓力、危機或逆境時,有效運用內外部優勢、資源和能力,抵抗壓力并獲得良好家庭適應和發展的動態過程[6]。區別于對負性情緒的研究,兩者均是從積極的角度,探索個體或家庭在逆境中恢復的自我潛能,對于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和家庭功能的維持具有重要意義。受傳統孝親文化和養老觀念的影響,我國大部分老年人最主要和普遍的養老方式仍是居家養老[7]。因此,探索社區老年人心理彈性和家庭彈性與衰弱的關系有利于幫助個體和家庭更好地應對老年人的衰弱及居家照護問題。已有研究[8]發現,心理彈性與老年人衰弱的呈負相關,但目前從家庭角度探索老年人衰弱的相關研究較少。有研究[9-10]顯示,家庭關系和家庭支持對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具有重要影響,但關于家庭彈性與老年人衰弱的關系尚未可知。鑒此,本研究從積極心理學中彈性的視角出發,從個體和家庭層面切入,旨在了解社區老年人衰弱程度現狀,探討社區老年人個體彈性和家庭彈性與衰弱的相關性,以期為今后構建基于彈性的社區老年人衰弱干預方案提供科學依據,將對于降低或延緩老年人的衰弱程度、促進老年人的身心健康、增強家庭凝聚力、實現積極健康老齡化具有重要價值。
1.1研究對象于2020年9月-2021年3月采用方便抽樣的方法,研究者來自上海、安徽、四川、重慶、云南、貴州、江西等地區,各地研究人員通過在所在地街道的社區衛生服務中心招募社區居住的老年人為研究對象,以自變量數目的5~10倍計算[11],本研究預計最少樣本量為310例。納入標準包括:年齡 ≥60周歲;在社區內居住 ≥6個月;意識清楚,有一定閱讀能力或表達能力;知情同意后自愿參加者。排除標準:有嚴重精神疾病者;嚴重軀體疾病、病情危重無法參加研究者;無法用語言進行交流溝通者;機構照顧者。本次共發放問卷385份,回收有效問卷352份,問卷回收有效率為91.4%。
1.2調查工具
1.2.1一般人口學資料調查表 包括年齡、性別、居住地、婚姻狀況、居住情況、子女個數、主要經濟來源、文化程度等。
1.2.2主觀社會經濟地位量表(mararthur scale of subjective social status,SSS) 由Adler等[12]編制的用于評價社會經濟地位的自評量表,該量表將個體所處的社區環境和社會整體環境分為1~10共10個等級,呈2個階梯狀,由個體自我評估所處在的階梯位置,包括主觀社會經濟地位1(社區環境)和主觀社會經濟地位2(社會環境),總分2~20分,得分越高表示主觀社會經濟地位越高。陳于寧等[13]將其漢化后在我國成人中開展信效度檢驗,結果顯示出良好的信效度,Cronbach′s α系數為0.81,適用于對我國成人主觀經濟地位的評估。
1.2.3Barthel指數量表 采用Barthel指數量表來評定日常生活活動能力(ability of daily life,ADL),其評估內容包括進食、洗澡、修飾、穿衣、大便、小便等10項內容,總分100分,評分分值為2~4個等級[14]。>95分則為完全獨立,76~95分為輕度依賴,50~75分為中度依賴,21~49分為重度依賴,20分及以下為完全依賴[15]。該量表具有良好的信效度,Cronbach′s α系數為0.945[16]。
1.2.4心理彈性測定量表(conner-davidson resilience scale,CD-RISC) 該量表是由Conner等[17]于2003年編制,由25個條目組成,包含5個維度,信效度較好。量表采用Likert 5級評分(0=從不,1=很少,2=有時,3=經常,4=幾乎總是),得分越高,表示心理彈性水平越好。本研究使用Yu等[18]修訂的中文版CD-RISC,包含堅韌、自強和樂觀性3個維度,Cronbach′s α系數為0.91,適用人群較為廣泛。
1.2.5家庭彈性量表(the walsh family resilience questionnaire,Walsh-FRQ) 該量表包含3個維度,共31個條目和1個開放性問題,采用Likert 5級評分(從不、偶爾、有時、經常、總是)[19],可用來評估家庭在應對慢性應激時的家庭彈性,本研究使用本團隊漢化后的中文版本,共有26條目,包含家庭信念(10個條目)、溝通與解決(13個條目)和外部支持(3個條目)3個維度, ≥97分為家庭彈性高水平,<97分為家庭彈性低水平。Cronbach′s α為0.97,重測信度0.95,具有較高的信效度[20]。本研究所測量的“家庭”的概念是指由一個或多個有密切血緣、婚姻、收養或朋友關系的個體組成的團體,包括因婚姻關系而居住在一起的傳統家庭和單親、同居、單身等非傳統家庭[21]。
1.2.6衰弱綜合評估量表(the comprehensive frailty assessment instrument,CFAI) 該量表是由De Witte等[22]于2013年研發的,首次將環境維度納入老年人衰弱評估的范圍,用于社區老年人衰弱的評估。本研究采用王坤等[23]漢化后的版本,共有23 個條目,包含4個維度,分別是身體衰弱、心理衰弱(由心情評估和情感評估構成)、社會衰弱(由社會關系評估和社會支持構成)和環境衰弱,總分范圍為20~97分,分數越高表示衰弱程度越嚴重。根據“三分位法”可將衰弱得分分為3 段,分別表示3個等級,20~40 分為輕度衰弱,41~50 分為中度衰弱,51~97 分為重度衰弱;該量表信效度較好,Cronbach′s α系數為0.901[3,23]。
1.3調查方法于2020年9月-2021年3月采用統一問卷,由本課題組成員到各自所在地區的社區對符合條件的社區老年人進行面對面問卷調查。在調查前對調查人員進行統一嚴格培訓,培訓內容包括研究目的及意義、研究內容、發放問卷方法和注意事項等。調查前向研究對象解釋說明調查的目的和意義,取得知情同意后進行調查。問卷采用統一的指導語,由研究對象自主完成填寫。填寫過程中研究對象對問卷條目有疑問時,可由調查員加以解釋。對于因文化水平、視力障礙或其他原因無法自主完成問卷的研究對象,由調查員用中性、不加評判的語氣逐一閱讀題目,研究對象口頭作答,調查員代為填寫的方式完成問卷。問卷當場檢查填寫質量并回收。

2.1社區老年人衰弱狀況352名社區老年人中,衰弱得分最低分為25分,最高分為76分,總均分為(46.43±9.132)分,其中26.7%為輕度衰弱,43.8%為中度衰弱,29.5%為重度衰弱。各條目維度均分由低到高依次為身體衰弱(1.35±0.57)分、環境衰弱(2.07±0.76)分、心理衰弱(2.12±0.61)分、社會衰弱(2.27±0.51)分,其中社會衰弱最為突出。
2.2影響社區老年人衰弱的單因素分析對一般人口學資料中的分類變量進行秩和檢驗,結果見表1。

表1 影響社區老年人衰弱的單因素分析[n=352,n(百分率,%)]
2.3 社區老年人衰弱的相關性分析對一般人口學資料中的連續性變量(年齡、主觀經濟地位1、主觀經濟地位2、ADL總分)、心理彈性總分及其各維度、家庭彈性總分及其各維度與衰弱總分及其身體、心理、社會、環境各維度得分進行Pearson相關分析。見表2。

表2 連續性變量的相關性分析(r)
2.4影響社區老年人衰弱程度的有序logistic回歸分析以社區老年人的衰弱程度為因變量,將單因素分析和Pearson相關分析中有統計學差異的變量(年齡、居住地、所在地區、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子女個數、居住情況、家庭人均月收入、醫療保障類型、所患慢性病種類、是否使用輔具、ADL得分、主觀經濟地位1、主觀經濟地位2、心理彈性總分和家庭彈性總分)作為自變量并將其賦值,進行有序logistic回歸,變量賦值表(將分類變量里的最大編碼作為參照類),見表3。結果顯示,ADL分級、家庭彈性水平、文化程度和家庭人均月收入是社區老年人衰弱的影響因素,見表4。

表3 社區老年人衰弱相關變量賦值表
3.1社區老年人的衰弱現狀本研究結果顯示,社區老年人中輕度衰弱占 26.7%,中度衰弱占 43.8%,重度衰弱占29.5%,社區老年人衰弱總均分為(46.43±9.13)分,且呈社會衰弱突出的特點,這與以往研究[3,24-25]結果相似,可能的原因有隨著社會的發展,鄰里之間關系不如往前親切,老年人也可能常隨子女遷移導致周圍社交環境變化,或子女常年在外工作難以提供社會支持,同時老年人隨著年齡和疾病的發生,行動能力下降,出門減少,社交網絡縮小[3,24]。故隨著年齡的增加,生理、心理及社會等諸多因素的影響導致老年人社會圈子縮小,交往范圍局限,因此老年人的衰弱呈社會衰弱最為突出的特點[24]。本研究采用CFAI量表首次將環境評估納入老年人的衰弱評估中,評估內容包括身體、心理、社會、環境4個方面,更加全面,可能由于該評估工具的敏感度較高[23-24],導致相比于使用其他工具的研究,本研究的結果偏高。
3.2社區老年人衰弱的影響因素本研究結果顯示,ADL、文化程度、家庭人均月收入是社區老年人衰弱程度的影響因素。相比于日常生活能力良好、無需依賴的社區老年人,依賴程度越重,其衰弱程度也越嚴重,這與以往研究[3,26]結論一致。已有研究[26]證實,衰弱與 ADL 相互作用,關系密切。分析原因在于:一方面,社區老年人由于疾病、認知等原因導致日常生活活動能力受限,從而引起日常活動和鍛煉減少,進一步惡化機體情況,加重衰弱;另一方面,日常生活活動能力下降導致活動范圍減小,社會交往減少,日常生活需要他人幫助,可能心理會產生無助感等負面情緒,影響身心健康[3]。相比于文化程度很高或文化程度很低的老年人,文化程度中等的社區老年人衰弱較弱,這不同于以往研究[22,24]發現的文化程度越高、衰弱程度越低。可能是由于文化程度高的老年人曾經從事的工作難度相對較高,偏向于腦力活動,容易衰弱;文化程度低的老年人曾經從事的工作可能以體力勞動為主,身體較為勞累,同時學習新知識的能力較弱,對健康方面的知識了解較少,衰弱程度更嚴重。本研究結果顯示,家庭人均月收入低的社區老年人衰弱程度更嚴重,這與王坤等[25]和付麗等[27]研究結果一致。家庭人均月收入低的社區老年人,可能生活質量相對較低,身體出現小毛病時可能不愿意就醫,經濟負擔相對較重,更容易發生衰弱。而家庭人均月收入高的社區老年人,可能有能力追求更高質量的生活,包括營養方面和生活娛樂方面,促進身心健康。
3.3社區老年人心理彈性、家庭彈性與衰弱的相關性本研究結果顯示,心理彈性總分、家庭彈性總分均與衰弱得分呈顯著負相關,表明心理彈性和家庭彈性的得分越高,其衰弱得分越低,則衰弱程度越輕。這與伏蓉等[28]研究結果一致,心理彈性得分更高的老年人在應對事件時能夠更加堅強。心理彈性各維度中,力量維度與衰弱的相關性最高,力量維度主要反映的是老年人處理問題、實現目標及身心恢復的能力,得分高的老年人更相信自己有能力解決生活中的問題,達到目標[29]。心理彈性得分和家庭彈性得分與衰弱的心理衰弱維度相關性最高,表明較高水平的心理彈性和家庭彈性的老年人,能夠更加積極的處理生活中的事件,保持良好的心態。本研究結果顯示:在多元回歸中,僅家庭彈性最終在回歸方程中有顯著的OR值,為社區老年人衰弱的保護性因素。家庭彈性是社區老年人衰弱的保護性因素,家庭彈性是家庭在應對危機時的抵抗能力,家庭彈性越高,家庭成員越能夠合理利用內外部資源,有效應對壓力事件[30]。相關分析的結果也佐證了家庭彈性各維度中,溝通與解決維度與衰弱的相關性最高,說明家庭內部有效的溝通與解決有利于維護和諧的家庭關系,有助于保持良好的家庭功能。在家庭彈性高的家庭中,家庭作為老年人重要的社會支持系統,當老年人出現疾病時,家庭成員之間通過積極溝通,靈活運用相關資源,指導老年人的生活行為,使之健康相關行為改善,有助于促進老年人的身體健康[31]。另一方面,老年人在家庭彈性好的家庭里,家庭和睦,其主觀幸福感可能較高,家庭成員間通過溝通和調解,緩解老年人的負性情緒,減輕孤獨感,促進老年人的心理健康[31]。這些均有助于促進老年人的身心健康,改善老年人的衰弱程度。由此可見:對于老年人而言,家庭整體彈性對其健康的效應,超過了自身個體彈性,使之效應不顯著,這也指導者未來可以進一步研究家庭彈性是否在心理彈性和衰弱之間起到了完全中介作用。
綜上所述,個體彈性和家庭彈性與社區老年人衰弱呈顯著負相關關系,且家庭彈性為社區老年人衰弱的保護性因素。未來應積極開展多學科合作模式的探索,構建基于彈性的干預方案,培養積極的應對方式和心態,加強老年人自身和家庭力量的開發和挖掘,維持正常的家庭功能,為老年人提供足夠的家庭支持,減緩衰弱的發生,實現積極健康老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