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達城堡的悲歡往事

月華

布達城堡是城堡群，包括布達皇宮、馬加什教堂、漁人堡等建筑。圖為布達皇宮遠景。

茜茜公主（1837—1898），原名伊麗莎白·阿瑪莉·歐根妮，于1854年正式成為奧地利皇后，于1867年加冕為匈牙利王后，推動了奧匈帝國的誕生。

布達城堡位于多瑙河畔的城堡山南端，城堡建筑群的堡壘與防御墻之內的區域被稱作城堡區，是布達佩斯的第一區，也是這座城市最古老的部分。

城堡的歷史始于13世紀的貝拉四世時期。彼時正值蒙古第二次西征結束不久，這場西征對匈牙利的進攻雖只有短短1年時間，但仍然給這個國家帶來了巨大的災難：許多地方變得荒無人煙，大部分主要定居點被毀，死去的人有30萬到40萬。貝拉四世親眼見證了這些，他為防范蒙古人可能的再次進攻，下令在城堡山上建立一座城堡，這座城堡連同圍繞它建立的定居點后來逐漸發展成為匈牙利的經濟中心、自由皇家城市和永久皇家居所。

往昔的血與淚

1521年，奧斯曼帝國又一次攻打匈牙利，戰爭持續了5年。1526年8月的莫哈奇戰役中，匈牙利戰敗，國王被殺，獨立的匈牙利王國滅亡，領土被瓜分，北部和西部地區被奧地利的哈布斯堡王朝占據，稱作“皇家匈牙利”，東部地區被特蘭西瓦尼亞總督、匈牙利貴族亞諾什一世占據，稱作“東匈牙利王國”，后轉變為受奧斯曼控制的半獨立公國。莫哈奇戰役是匈牙利的歷史轉折點，還因此產生了一句諺語：“在莫哈奇失去的遠比現在多。”布達城堡也經歷了3次悲劇。

第一次是在1526年的9月，奧斯曼軍隊在幾乎沒遇到什么抵抗的情況下攻入了當時的匈牙利首都布達，奧斯曼帝國的蘇丹蘇萊曼一世下令洗劫并焚燒了布達城堡，把城堡內凡是能搬動的財寶都帶走，并于1個月后率軍回到了他的帝國。之后，在亞諾什一世和哈布斯堡王朝的斗爭中，布達城堡落到了后者手中。

第二次是在3年后的9月，布達被哈布斯堡王朝占領后，亞諾什一世派遣特使向蘇萊曼一世求援，并諂媚道：“匈牙利國王的一切都歸屬于您。”蘇丹答應了他的請求，派遣軍隊進攻布達。布達城堡第一次見到了大炮這種攻城器械，城墻被轟毀。在將城堡交給亞諾什一世后，蘇萊曼一世就離開了。

歐根親王（1663—1736），又稱薩伏依的歐根，哈布斯堡王朝的軍事統帥，在對奧斯曼帝國的戰爭中取勝。他的騎馬雕像位于布達皇宮前。

1538年，亞諾什一世和哈布斯堡王朝在奧斯曼帝國不知情的情況下簽訂了《瓦勞德和約》，和約規定，在亞諾什一世死后，整個國家將被移交給哈布斯堡王朝。結果雙方都出爾反爾，哈布斯堡王朝還將和約的內容告訴了奧斯曼帝國，導致了布達城堡的又一次淪陷，這便是布達城堡的第三次悲劇，匈牙利中部地區從此進入長達百年的奧斯曼占領時代。奧斯曼帝國和哈布斯堡王朝又發生了多次戰爭，布達城堡的眾多建筑物在這一時期被火藥炸毀。

1699年，奧斯曼帝國與歐洲各國簽訂了《卡洛維茨和約》，匈牙利大部分地區從此劃歸哈布斯堡王朝統治，布達城堡也開始了為期數年的重建工程。然而，對于布達城堡來說，這并不是悲劇的結束，而是血與淚的又一個開始。

在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下

哈布斯堡王朝在特定時期將匈牙利作為直轄的省份來管理，只是為統治方便才保留了王國的行政編制，矛盾不斷積累，1703年，匈牙利貴族拉科齊·費倫茨二世發表了《布雷茲納宣言》：“它（哈布斯堡王朝）迄今為止在匈牙利一直是非法的，它對上帝和正義橫行霸道，妄想壓迫一切秩序，這群收稅人是簒奪者，他們的征稅行為毫無根據，無視我們自由的法律，蔑視我們的民族和自由，把那些已經被踩在腳下的人洗劫一空……”他麾下的庫魯茨軍隊（庫魯茨指17至18世紀參加反哈布斯堡起義的士兵或他們的同情者，主要成員為農民）發動起義，為期8年的拉科齊獨立戰爭由此開始。

1711年4月30日，在拉科齊缺席的情況下，庫魯茨軍隊和哈布斯堡王朝妥協，簽訂了《薩特瑪爾和約》，承諾匈牙利在哈布斯堡王朝統治范圍內保持相對獨立，維護匈牙利的憲法，赦免獨立戰爭的領導人和參與者。這份合約最重要的作用是阻止了哈布斯堡王朝將匈牙利徹底吞并的企圖。

1848年3月初，巴黎二月革命爆發的消息傳來，3月13日，維也納革命爆發，奧地利首相梅特涅被迫辭職，逃亡倫敦。在匈牙利，反對黨議員科蘇特向議會提出一份議案，旨在成立獨立的匈牙利責任內閣，這份議案的內容后來被濃縮為革命口號《十二點原則》。3月15日，佩斯革命爆發，位于布達城堡內的匈牙利政府對此無能為力，革命者于當天下午包圍了市政廳，敦促通過《十二點原則》，市政廳同意并簽署了他們的要求。在內外壓力愈加嚴峻的形勢下，哈布斯堡王朝不得不接受革命者提出的大部分立法要求，斐迪南五世（奧地利的斐迪南一世）任命反對黨主席包賈尼·拉約什組建政府，第一屆匈牙利責任內閣成立，匈牙利議會在這期間通過了一系列的改革法案，并于4月由斐迪南五世親自簽署并批準，統稱為《四月法案》。正因為這樣，斐迪南五世很難廢除這一法案，只能讓新皇帝推翻自己的決策，為了挽救王朝的統治，他將奧地利的皇位傳給侄子弗朗茨·約瑟夫。

布達城堡的老鷹雕像。這只鷹被稱為“圖魯爾”，是匈牙利的象征之一，在匈牙利神話中，它指引著匈牙利人的命運。

馬加什教堂，布達城堡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得名于匈牙利國王匈雅提·馬加什。這里是匈牙利舉行加冕儀式的場所之一。1867年，茜茜公主和弗朗茨·約瑟夫就在這里被加冕為匈牙利的王后與國王。

哈布斯堡王朝在鎮壓了維也納革命之后，調轉槍頭對付匈牙利。沒過多久，包賈尼被迫辭職，匈牙利人在科蘇特的帶領下組建了革命政府。同年9月28日，哈布斯堡王朝向革命政府宣戰，匈牙利軍隊起初損失慘重，之后逐漸反敗為勝，幾乎解放了匈牙利全部國土。1849年4月14日，匈牙利的《獨立宣言》通過，宣布廢除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5月21日，布達城堡解放，匈牙利首都光復。然而，弗朗茨·約瑟夫與俄國沙皇聯合，共同鎮壓了匈牙利革命，并先后委任了元帥海瑙和大臣巴赫來管理這片土地，一個血腥報復，一個全面同化。直到將近10年之后，布達城堡才再一次迎來一個同樣熱愛自由的客人。

茜茜公主的匈牙利情緣

1837年，布達城堡仍被愁云籠罩，這一時期，哈布斯堡王朝拒絕了匈牙利人的改革愿望，許多無辜的人被捕。匈牙利人這時還不知道，在遠處的南德意志地區，巴伐利亞公爵夫婦迎來了他們的第四個孩子，這個孩子自由自在地成長，家人和朋友都叫她“茜茜”。

1853年8月，茜茜與奧地利皇帝弗朗茨·約瑟夫訂婚，人群向未來的奧地利皇后歡呼，衷心希望這位年輕皇后能對皇帝施加影響，實行仁政，彼時有一篇明顯影射1848年的文章寫道：“在痛苦和貧窮中受難的奧地利各族人民，都在期盼著一位熱愛正義、慈祥善良的國母：我們相信，你將是我們和他之間的橋梁，通過你向他轉達我們由于懼怕而不敢說出的心聲，讓某些事情通過你柔嫩的雙手出現美好的轉機。”

婚后，茜茜來到位于維也納的皇宮霍夫堡，這里的氛圍與她從前的生活完全不同。哈布斯堡的宮廷儀式相當煩瑣，每一個手勢都遵循著嚴格的規則和傳統，茜茜無法忍受這些，并愈發向往自由，這為她與匈牙利的情緣埋下了伏筆。

1853年，匈牙利歷史學家馬吉拉特每周三前往皇宮，向茜茜講述奧地利各族人民的歷史，他用德語撰寫的《匈牙利歷史、傳奇和民間故事》向茜茜生動展現了匈牙利人對自由永恒的渴望，這使得她將匈牙利人視作榜樣。茜茜努力學會了匈牙利語，還在維也納的宮廷內任命了14位匈牙利女官，其中，伊達成了她最親密的朋友。伊達與匈牙利政治家戴阿克等人關系緊密，她自然而然地成了他們和茜茜之間信件來往的中介人，深刻影響了這位奧地利皇后的政治態度。

1857年，茜茜與弗朗茨·約瑟夫首次訪問匈牙利，在布達城堡舉行了多年來的第一次宮廷舞會。茜茜向丈夫為匈牙利求情，加上匈牙利人的持續努力，弗朗茨·約瑟夫歸還了那些被沒收的財產，原先嚴苛的政策逐漸出現了松動的跡象。

獅子雕像是布達城堡的一個重要元素，圖中的獅子捉蛇雕像位于城堡花園集市的入口。花園集市建于1 9世紀后期，最初是購物中心，連接著布達皇宮和外部城市。花園集市是布達城堡在奧匈帝國時期的代表性建筑之一。

1865年，經過茜茜數月的要求，弗朗茨·約瑟夫決定再次前往匈牙利，茜茜當然也隨行。在布達城堡，茜茜身著匈牙利民族服裝，頭上戴著一頂匈牙利小帽，額頭上佩戴著一頂鉆石皇冠，穿著白色絲綢衣裙和小圍裙，再加上她那流利無誤的匈牙利語演說，簡直就像土生土長的匈牙利人一樣！在這次的匈牙利之行中，弗朗茨·約瑟夫取消了對匈牙利平民的軍事審判權，還對新聞過失實行赦免。

1866年，普奧戰爭和第三次意大利獨立戰爭爆發，奧地利接連戰敗，同時陷入了嚴重的財政和金融危機，內外壓力劇增，普魯士還打算利用這一不穩定的政局在匈牙利舉事，哈布斯堡王朝的統治隨時有崩潰的風險。在此危急時刻，茜茜決定前往匈牙利避難，緩和了局勢。1867年，經過戴阿克領導的匈牙利妥協派與皇帝幾個月緊鑼密鼓的談判，加上茜茜滯留在匈牙利，多次寫信向奧地利施壓，奧匈折衷方案最終通過。1867年3月15日，雙元制君主國奧匈帝國成立，6月8日，在布達城堡的馬加什教堂，弗朗茨·約瑟夫和茜茜分別被加冕為匈牙利國王和王后。

1年后，“匈牙利孩子”瓦萊莉在布達城堡出生，這是茜茜的第四個孩子，是她送給匈牙利的“禮物”，以慶祝匈牙利獲得了與奧地利同等的地位，她要求所有人只能用匈牙利語與瓦萊莉交談。茜茜一共當了44年的奧地利皇后，卻有將近7年的時間在匈牙利。

1898年9月10日，茜茜在意大利遇刺身亡，貼身侍從聽見了她人生中最后的一句話，是用匈牙利語問道：“我怎么了？”茜茜去世的消息傳來后，整個匈牙利陷入了巨大的悲痛，沒有一個地方不懸掛黑旗，宣告匈牙利的王后離開了他們。匈牙利著名作家本內德克·埃萊克在紀念茜茜時說：“我們給她戴上了一頂冠冕，她把她的心給了我們。她是1000年來唯一一位讓匈牙利人感到溫暖的王后。”

即使經歷過20世紀40年代的布達佩斯圍城戰那樣的惡戰，布達城堡也依舊佇立在城堡山上，還于1987年被列入世界文化遺產。也許，布達城堡在尋找的最終歸宿，不是裴多菲所說的“跌入深淵，跌入海底”，而是繼續見證這片土地上的悲歡離合。

（責編：李玉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