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艷濤

作家林語堂稱《浮生六記》里的蕓娘是“中國文學及中國歷史上一個最可愛的女人”。
蕓娘的這種“可愛”,就是一種古典范兒,沒有時代性,甚至沒有地域性。無論放在彼時還是今天,都一樣魅力四射。
到底什么才算是古典范兒?
古典范兒是一種情趣。
在林語堂看來,蕓娘是因情趣而可愛。
她邀月暢飲,聯句遣懷。她發明了“活花屏”:在花架子上種扁豆,讓枝蔓盤延屏上,夏時透風蔽日,恍如綠蔭滿窗。她用舊竹簾做平臺欄桿,既節儉又雅致。她將茶葉放到紗囊中,置荷花花蕊,荷花晚含而曉放,次日清早取出,烹天泉水泡之,香韻尤絕。她把生活過成了藝術,有聲有色,有滋有味。
古典范兒是一種武器。
有古典范兒的人大多是性情中人,情之深者更易被世事的粗糲所傷。但情深又是一種武器,可以用來抵擋世事變幻和風雨無常。
清代文人歸莊以“古風妻似友”這五個字道出了中國文人最理想的夫妻關系。李清照和趙明誠這種可以對酒吟詩、猜書斗茶的夫妻是典范。在現代,錢鐘書、楊絳那樣的夫妻,也是這種意義上的神仙眷侶。他們退出時代的大舞臺,躲進一家三口的堡壘里,有自己的學術事業,有屬于一家人的小情趣,甚至屬于他們自己的語言系統。
古典范兒是一種不合時宜。
他們不懂得與時俱進,無論時代如何演進,科技如何日新月異,他們都保持一種鈍感,活在自己的時間和生活方式里。
就像臺灣著名作家舒國治,在互聯網時代,舒國治堅持一種“家徒四壁”的生活,不用微信,沒有微博,不裝冷氣,很少接受媒體采訪,寫文章不用電腦,手寫再傳真給編輯。舒國治并非井底之蛙。他曾在美國游歷七年之久,歸來之后卻變得更古老,也更中國。
古典范兒是一種遠離。遠離權力,遠離主流。
合肥的張武齡家四姐妹被稱作“最后的大家閨秀”,知名度僅次于“宋氏三姐妹”。
合肥四姐妹不是社交界的所謂名媛,但她們都找到了自己專業上的歸宿,一生平凡而豐富。
古典范兒是一種情緒,有點感傷,但更多的,是一種篤定和堅持。
英劇《唐頓莊園》中,在每一個時代來臨,每一個變故發生時,羅伯特伯爵的母親都有符合她價值觀和性格的反應,或強硬,或無奈,或變通,世事洞明又固執保守,睿智清醒又溫暖可愛。
她是唐頓莊園的定海神針,也是某種英式古典范兒的捍衛者及代言人。正因為我們知道她行將日暮,所以更平添了一份感傷和珍惜。
有人就說,一切突如其來的古典熱,都是葉公好龍,因為真正的古典范兒不需要再次流行,在足夠長的時間里,它從未沉寂。
(玄英摘自漓江出版社《和生命里的美好擊掌相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