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照亮你的黑暗”

王擅文

接到一通緊急電話，檢察官鐘芬得知轄區內有一學生突發意外，了解內情后，才發現背后還有一樁一波三折的撫養費執行糾紛監督案。日前，在上海市青浦區人民檢察院（以下簡稱“青浦區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工作辦公室的努力下，學生小宇與母親林靜終于走出陰霾，重展笑顏。

失控的孩子

2022年10月12日下午，青浦區檢察院未成年人檢察工作辦公室主任鐘芬接到轄區內派出所的電話。當日下午，一中學生小宇忽然獨自翻至學校二樓的平臺試圖輕生，發現情況的老師第一時間撥打報警電話，制止了他的危險行為。

電話中，鐘芬詢問起孩子當前的情況，得知小宇仍難以冷靜下來，立即作出研判，建議區教育局為其開通綠色醫療通道。相關心理救助咨詢師也向檢察官表示：“建議立即轉至專業心理干預治療中心。”

經診斷，小宇患有極嚴重的雙向情感障礙，需立即住院治療，每月醫療費用將達3萬余元。而小宇的母親林靜卻在此時提出，想帶孩子回家。

林靜的經濟情況十分窘迫，并不能夠負擔如此高昂的治療費用。鐘芬安撫起她的情緒，從林靜那得知了這個家庭的曲折往事。

堅強的母親

林靜與田偉于2010年登記結婚，同年兒子小宇出生。好景不長，夫妻雙方又于2011年協議離婚，孩子由其本地戶籍的父親田偉撫養。但林靜在探望孩子期間發現，小宇的生活質量非常糟糕。

田偉在離婚前就嚴重酗酒，且有暴力傾向，離婚后也并未收斂，經常對兒子拳打腳踢。小宇因此常常陷入恐慌與驚懼中，精神狀態也逐漸發生了變化。他開始變得膽小怯懦，不敢與人交流，甚至會突然失控，上課也無法集中注意力，成了大家眼中的“特殊孩子”。

察覺到孩子的變化后，林靜難以置若罔聞，于2019年8月向法院提出民事訴訟，要求變更撫養關系。同年11月，法院一審判決小宇隨同母親共同生活，并要求田偉每月支付撫養費3000元，直至孩子年滿18歲。田偉提出上訴，在2020年4月15日法院二審判決，駁回田偉上訴，維持原判，當月月末判決生效。

原來，小宇早在2017年10月便被確診患有心理疾病，幾年重讀后仍進益甚微。2018年11月，小宇還在就讀小學二年級，母親林靜為了孩子能順利完成學業，毅然放棄了工作，每天至學校陪讀。

林靜坐在教室最后一排角落，始終關注著兒子的一舉一動，在每一個他可能失去控制、情緒崩潰的瞬間全力安撫，截至2022年6月，小宇都緊跟學習進度，沒有停課休學。

檢察官旁聽醫生對小宇的診斷

辭職陪讀前，林靜一直在工廠做工，收入頗微，積蓄早已所剩無幾，但田偉自法院判決后從未支付過撫養費。林靜曾兩次向法院申請執行撫養費共計4.2萬元，但法院在清查田偉財產時發現，他名下沒有房產車輛、投資貨幣等可供執行的財產。

小宇升入初中后，病情逐步得到控制，林靜迫于無奈，不得不在外尋得一份工作補貼家用。可沒想到入學才一個月，沒有母親看護的小宇就在學校精神崩潰，試圖輕生。

這個僅有母子兩口人的家庭困難重重，青浦區檢察院未成年人辦案組的檢察官們唏噓不已。但疑慮也在心間滋生：田偉離婚前有房有車，離婚后也并不缺錢，他的財產都去了哪里呢？

八方的合力

從醫院回到家中的小宇，情緒管理十分困難，課業已經落后許多。校方無奈表示：“小宇如果復學，自身和其他學生的安全都難以得到完全保障。”林靜經此一事，剛找到的工作又受阻滯，她必須在家中照顧小宇，暫時又失去了收入來源。

2022年10月21日，青浦區檢察院牽頭區未保辦、區教育局、區婦聯等相關部門就此案組成個案專班，開展協商討論處理方案。檢察官認為，最重要的是先安撫好孩子的情緒，隨后協助林靜解決經濟上的困難。此后也將對法院提出的撫養費執行困難情況跟進監督，適時啟動司法救助程序。

檢察官與學校溝通磋商，建議校方將此前保有的“空中課堂”網絡課程分享給小宇，使他能在家中趕上學習進度。同時，希望任課老師能定期家訪，給予他學業上的指導。

在與林靜母子所在社區居委會及街道溝通后，社區負責人員表示，“將在林靜外出工作期間對小宇進行看護，并定期上門回訪，給予相應的困境幫扶及輔助”。區、市兩級精神病專科醫院也將持續為小宇開通特殊綠色醫療通道，穩住他的病情。區婦聯、區民政局則聯絡落實兒童督導員、兒童主任、婦聯干部進行“點對點”救助幫扶，全方位地為母子二人提供教育指導、引導救助。

突現的轉機

基礎問題解決后，檢察官的腳步并未就此停止。針對林靜的經濟狀況，檢察官提出，可為她申請困難家庭補助基金，但林靜回應稱：“仍希望通過自己的勞動努力撫養孩子。”

林靜堅持不肯為獲得補助金放棄工作。檢察官對她自立的精神深表贊揚，雖無法提供長期補助，依然想幫助母子二人渡過難關。經核查，林靜的家庭狀況、收入情況均符合單項司法救助金的發放條件，青浦區檢察院依法為其發放司法救助金1.14萬元，以解燃眉之急。

2022年11月，青浦區檢察院針對本案中發現的撫養費執行監督線索開展執行活動監督。經初步篩查，被執行人田偉名下確無任何實際財產，但他曾多次被人窺見駕車行駛于繁華路段。在小宇被林靜接走后，田偉又與一年輕女子未婚生育一子，其直系親屬僅剩一弟弟。

檢察官從與其同居的年輕女子著手，發現該女子在生下幼子后不到兩個月便消失無蹤，留下幼子交由田偉年邁的姨媽撫養。他的弟弟則表示，“對哥哥的情況一無所知”。

正當線索斷絕之際，田偉卻忽然出現在了看守所中。一向缺乏法律意識、罔顧法律法規的田偉因違法犯罪被警方抓獲，在訊問過程中，檢察官見機穿插有關家庭經濟情況的提問。田偉所料未及，說出實話，原來，他的車已過戶至自己弟弟名下，但依然由自己使用。

田偉還有資產的線索被檢察官掌握后，他的車立即被移交法院扣押，啟動拍賣流程。可田偉在外有多筆欠款，且與他人發生民事糾紛也需執行款項，拍賣所得的錢款該優先補上哪處缺口，著實讓人犯了難。

檢察官認為，雖然現行法律法規對未成年人的撫養費優先執行沒有明文規定，但根據《未成年人保護法》關于保護未成年人應當堅持最有利于未成年人的原則，法律對未成年人特殊優先保護的規定，以及民事訴訟法關于執行時，應當保留被執行人及其所撫養家屬的生活必需品及生活必需費用的規定精神，建議法院在執行活動中優先執行未成年人的撫養費，保障未成年人的合法權益。法院經商議考量，全部采納檢察機關建議，拍賣錢款將優先作為撫養費補償。

基于本案，青浦區檢察院還聯合法院召開檢法聯席會議，并在會議中明確出臺《關于進一步建立健全青浦區涉未成年人民事審判監督工作協作機制的意見》，其中就建立撫養費、申請執行案件中未成年人權益保障聯動機制達成一致，積極推動落實撫養費申請、執行案件中對未成年人的特殊優先保護，力求共同守護未成年人的健康成長。

剛接到這起案件的時候，工作組的組長、青浦區檢察院第一檢察部副主任鐘芬便鄭重地向組里每一位成員說過：“孩子們的成長如同樹木的生長，風霜烈焰皆為刀劍，需要精心呵護。小宇和他的母親如今正處于黑暗之中，我們檢察機關應當發揮職能、守護輔助，哪怕是一盞燭燈、一粒火種，也能在這無邊的夜里為他們送去一束光、一絲希望，這就是我們的職業存在的意義。”

（文中涉案人名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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