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街道辦的“蟻貪”

鑫海

“堤潰蟻孔，氣泄針芒”，懲治腐敗沒有真空區（圖文無關）

曾任江蘇省常州市戚墅堰街道辦事處黨工委書記的梁文菊，盡管其每次受賄金額不大，但長年累月下來，竟在11年間通過小微工程發包、房屋出租等收取行賄人錢物總計高達240余萬元，可謂典型的“蟻貪”。

大幅減免租金背后的官商交易

“民以食為天”，現如今隨著人們消費能力的提高，不少老百姓選擇上飯店吃飯成了常態，這也就為餐飲行業的經營者們提供了市場機會。

2012年下半年，個體經營戶劉婷租用戚墅堰街道位于火車站北廣場的房屋（以下簡稱“案涉房屋”）開了一家飯店叫某福樓。當時劉婷與該街道辦事處（以下簡稱“戚街辦”）簽訂租賃合同，約定租期3年，租金分別為第1年38萬元，第二年42萬元、第三年45萬元，累計125萬元。

某福樓所處的戚街道屬于當時的常州市戚墅堰區，這里盡管離常州主城區較遠，但與當時武進區東邊的幾個經濟發達的鄉鎮挨得很近，對周邊更大范圍內的食客具有吸引力。劉婷之所以租下案涉房屋，且租期連續簽訂3年，也是考慮到這里租金相對低廉、餐飲客源能夠得到保證、性價比較高。

應該說劉婷選擇開飯店的地段無可非議，但事實證明她沒有選擇好恰當的時機。2012年12月，某福樓開張才幾個月，原本紅火的生意便一落千丈，經營一度陷入困境。由于飯店的利潤降低，現金流不暢，劉婷遂開始拖欠房租。“印象中我就在2013年交了半年的房租19萬元，后來的租金一直沒有交。”據劉婷證實。

2015年下半年，3年的合同期滿后，劉婷仍未能結清尚欠的租金，卻在沒有續訂合同的情況下繼續使用案涉房屋，而且一用又是3年，房租分文未付。由于劉婷結欠的房租過多，戚街辦遂專門就其拖欠租金問題召開會議，決定大幅降低原約定的租金額度，明確劉婷6年拖欠的房租數額，扣除其已經交付的19萬元，需要一次性補交120萬元，待其實際補交后才能繼續簽訂租賃合同。

事實上，劉婷之所以能拖欠房租長達6年，在未訂合同的情況下繼續使用案涉房屋，且最后還獲得租金上的大額減免待遇，其背后是有原因的。拿劉婷自己的話來說，時任戚街辦黨工委書記的梁文菊在租房一事上對其“幫助”很大。原來，劉婷與梁文菊2010年就已相識。2012年4月，梁文菊升任戚街辦黨工委書記后，劉婷就開始謀劃租下案涉房屋開飯店的事。兩人事先就劉婷租賃案涉房屋的事進行了溝通，梁文菊答應出租，并安排工作人員與劉婷對接租房的相關事宜。

2012年9月前后，劉婷拿到案涉房屋鑰匙，為了表示對梁文菊的感謝，向其賄送5萬元，但被其拒絕。第一次送錢碰了壁，劉婷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決定采取“迂回包抄”的策略，從梁文菊的丈夫李生發身上尋找行賄的突破口。劉婷這一招果然見效，在此后2013年至2023年間，其多次以拜年拜節的名義，通過李生發先后多次向梁文菊賄送財物合計34.48萬元，而梁文菊均一一笑納。

盡管相關款項當時均已悉數收下，但梁文菊也曾有過退還賄款之舉，當然其退還可以說是事出有因。2021年2月前后，劉婷因為租金的事經常到戚街辦哭鬧，梁文菊當時覺得收受其賄賂風險太大，遂在其所住小區附近向劉婷退還賄款20萬元。2023年3月10日，梁文菊又來到某福樓飯店，將劉婷以給其孫子壓歲錢名義賄送的錢款4萬元退給了其……

街道工程“專業戶”的制勝秘籍

相關證據顯示，在梁文菊擔任戚街辦黨工委書記后的2013年至2021年間，但凡戚街道5萬元以下工程項目幾乎都被一個叫楊挺的工程商所包攬，甚至5萬元以上的工程也經常被其拿下，楊挺因而成了這期間戚街辦的工程“專業戶”。

楊挺原本不是老板，主要以在一些房地產企業做水電、消防、勞務等零散工程業務營生。2014年，楊挺通過他人介紹結識梁文菊后，便謀劃自己當老板承接戚街道的工程項目。其事先請托梁文菊說，自己是做工程的，如果戚街道有工程項目，請她多“關照”。此后，梁文菊果然幫助楊挺在戚街道承接到了大量的工程項目。據曾任戚街辦副主任的呂慶證實，戚街道5萬元以下的零星工程一直是以年為單位指定一家做，梁文菊曾對其說過，楊挺是領導介紹過來的，她沒辦法推脫，希望其能照顧楊挺做一點工程。梁文菊發話，呂慶自然需要落實，此后遂將戚街道5萬元以下的工程項目全部交給楊挺來做，并與其簽訂了年度協議。

呂慶還證實，5萬元以上的工程要走戚街辦黨工委擴大會議程序，一般會由其提出具體需要實施的工程項目。當梁文菊在會上詢問近期哪家單位工程做得還可以時，由于當時只有楊挺一個人承接了大部分工程，其手頭沒有其他備選的工程商，遂回復說楊挺做得還可以。楊挺也因此屢屢承接到了戚街道5萬元以上的大項目。

在梁文菊的幫襯下，楊挺先后通過掛靠其他有資質企業的方式，先后承接了五益菜市場、花園社區改造、東方社區改造、戚墅堰大街社區改造、戚街道辦公大樓裝修等大項目，還承接了部分戚街道的街道長效管理、河道保潔、泵站管理等工程項目。

梁文菊之所以如此鼎力支持楊挺，與其出手闊綽是分不開的。“從2015年端午節開始到2021年春節前，楊挺一共送給我200萬元左右的現金，都是在端午、中秋和春節前送的。”據梁文菊事后供述。

梁文菊不僅為楊挺承接工程提供幫助，還在其工程施工出現安全事故時，全力幫助其做好“善后”工作。楊挺承接的五益菜場工程曾發生過工人觸電死亡事件，為確保事件順利解決，梁文菊還借給楊挺70萬元用于安撫工人。當然，這筆錢自然也不是白送給楊挺，事后梁文菊找機會要回了這筆借款。

2022年10月，梁文菊因擔心案發，分3次退還楊挺112萬元；后又于2023年3月，分3次退還給楊挺73萬元。

東窗事發：人財兩空

2023年3月24日，已從戚街辦黨工委書記崗位調任常州市經濟開發區任四級調研員的梁文菊東窗事發；因涉嫌職務犯罪，于當日被留置，同年6月21日被刑事拘留，7月4日被逮捕。

江蘇省常州市人民檢察院起訴指控梁文菊犯受賄罪，于2023年8月2日提起公訴。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受理后，依法組成合議庭，于2023年8月30日公開開庭審理了本案。法院經審理查明：2011年至2022年，梁文菊利用擔任戚街辦主任、黨工委書記等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在工程承接、房租減免等方面提供幫助，非法收受楊挺、劉婷等人所送的現金、購物卡等財物共計折合人民幣243.78萬元。梁文菊在留置期間退出違法所得79.53萬余元。武進區監察委員會在查辦楊挺行賄案件中凍結涉案款300萬元，其中含梁文菊退還給楊挺的贓款。在案件審理期間，梁文菊的家屬代為繳納了罰金保證金40萬元。

法院經審理認為，梁文菊身為國家工作人員，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財物，數額巨大，其行為構成受賄罪。公訴機關指控罪名成立，應當予以支持。梁文菊主動投案，交代了辦案機關尚未掌握的絕大多數受賄事實，系自首，可以從輕處罰。梁文菊退出全部違法所得并繳納罰金保證金，可以酌情從輕處罰。梁文菊自愿如實供述自己的罪行，承認指控的犯罪事實，愿意接受處罰，可以依法從寬處理。關于辯護人所提的梁文菊具有相關法定、酌定從輕、從寬情節，經查屬實，予以采納。

2023年9月5日，常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梁文菊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4年，并處罰金人民幣40萬元；扣押在案的違法所得人民幣243.78萬元，依法予以追繳，上繳國庫。一審宣判后，梁文菊未提出上訴。

（文中除梁文菊外，其余人名均為化名；本文謝絕轉載）

編輯：黃靈? ?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