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間的流里 [組詩]

風荷

是一只鳥，引領我

進入夜空的鏡子，城堡融化成水

江南，花色顯影

“應是舊相識，打開的翅膀是一首

慢的歌。”

樹葉濃重，頭頂

月亮的體內，泊著一條江

我在潮濕的針尖上

再一次，讀到

仁慈的秋

鐵器掛在墻上，明亮如鳥

墨汁鋪開昨日的黃昏，升起的月亮倒映在

微微張開的、好奇的

眼睛里

幸福的居所，秋天的孩子，一出生就

被桂花香和天使的微笑

簇擁，一出生就

忘掉深淵

“未來是荷花，也是為詩歌準備的種子

盡管聽著溪水

踩著樹葉，石塊奔跑……”

被神垂愛，一年又一年

旋轉的星辰，為你帶來美和秘密

這一刻，秋蟲唧唧

下一刻，依然是暖，幸運，是明月清輝

是被祝福擦亮

你說：謝謝

經過公園，多打量了一眼

芭蕉，它們寬大的葉子上可落滿雨水

也可落滿星辰

“現在，陽光從它的葉縫間落下來

像是某種安慰，又像是告誡。”

我想，我的木屋外

最好也有一兩叢芭蕉

我的芭蕉，不必開花，擎著綠

站在原地就好

“像遁世的隱士，它們有長久的想法

我也有。”

我想，最好就變成一叢芭蕉

在恬淡的夢里。聽雨水，聽星辰

那該多么有意思

流水潺潺處

有伐木聲，有桂花香

也有嗒嗒的馬蹄，和旁逸斜出的傳說

“在黑暗的盡頭

明月是一盞燈。”它的光映照著故國

小樓，東風，和迷霧里的樂音

一切都有來處，來自舊亭臺、舊物件

執拗的夜雨或者

短松岡

此刻，山水支起

淡墨的天空。明眸敞亮

讀經人坐在一片流瀉的清輝中

又孤寂，又從容

你來，填滿我身邊

空蕩蕩的位置，一個小城

在你抵達的那刻，添加了一座

葡萄園的重量

水果的香氣，很快彌漫在

僻靜又自在的江南

水墨的畫里，你也是一枚輕盈的

落款，笑聲如小朵火焰

穿過黃昏的細雨，我們走著

說著天南地北；我們唱著，在小茶爐上看見

過往的羽毛

片片似雪

現在是九月，我們體內的煙波

蕩漾，慢慢

重疊的兩張臉，眼睛里各有一輪明亮的月

升起

我留下你的

你帶走我的

在路邊等車。有各種聲音穿過

鳥叫，蟲吟，鐘響。一輛輛汽車時而停歇

時而奔馳而去

其間，似有無數個我

在新生，在清晨的光里，也在路邊

一樹樹欒樹火紅的祝愿里

頭頂，天空遼闊

落葉還沒化作一只只枯蝶

所以少了憂傷

內心的曠野，一個一個念想化作了詩行

像那遠處清晨的河面上

閃亮的事物

美極了

白云飄走，天空的藍幕

一塵不染，遠處池塘里大片的荷葉老去

近旁，粗壯的樹也不發出聲響

一些默默飄零的落葉，也只是落葉

像細雪永遠是細雪

鈴聲寂寂，懸于高高的檐下

風一吹，更潔凈

腳步輕輕，她返回自己的小屋

一襲潔白的長裙

她的身體，慢慢倒空了喧囂

像河面上那只孤傲的

白鷺

露臺里種了幾盆蘆薈

它們不開花，只管葉柄瘋長

平時，我用心侍候的是月季、茉莉和繡球

幾乎不太理會蘆薈

它們看我忙碌

我看它們清閑，頭頂飛舞著一只蝴蝶

有那么一刻，恍惚中，有俠客在綠色竹林

雙目炯炯，揮舞著寶劍

已是秋天，四周薄涼而寂靜

我白衣飄飄，莫非就是他最愛的女人

一只鳥的叫喚，讓我如夢初醒

很快在風中回到自己

蘆薈還是蘆薈，蝴蝶還是蝴蝶

露臺花園還是露臺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