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梵梅
墻上的舊掛鐘
它的三根指針
指向縱深的黑洞
電池充當的心臟
發出巨大的轟響
那個發明鐘表的人
是個怎樣的人?
強迫狂?被時間所嘲弄?
與睡神游戲的失眠犯?
從1到12,從12到1
推倒,再來
被否定,不厭其煩
最后成為一撮
被誤叫成“永恒”的炮灰
[林忠成賞評]?羅素在《西方哲學史》里引用康德的時空觀,康德認為,空間和時間是主觀的,是我們知覺器官的一部分。康德曾經很長時間糾結在時間有沒有起點和終點的問題,墜入不可知論,跟柏拉圖、海德格爾等一致,把時間變成一個先驗的存在。本詩的標題叫“時間是瞧不起鐘表的”,為什么瞧不起,因為先驗的、純形而上學的時間,被鐘表工具化。海德格爾碰到了跟康德相同的困惑,在《形而上學導論》中,他一方面覺得“確實有過人不曾存在的時間”,另一方面又認為“在任何時間中人都曾在、現在、將在”“時間向來只作為人的歷史的此在才成為時間”,說明海德格爾部分認同時間是主觀產物。
鐘表是測算、把握過去、現在、未來的工具,是物理時間的容器,我們現代人都生活在牛頓式時間里,每日每月每年都井然有序地坐進牛頓設計好的時空坐標中,這種坐標便于計算、精確。海德格爾也探討過物理時間的屬性,主張將來、曾在和當前這三種綻出樣式各具一條地平線,而這些地平線是由raptas即放浪的樣式先行規定的。時間為什么瞧不起鐘表?鐘表不是幫助時間現身了嗎?讓它從隱晦到澄明。鐘表遮蔽了時間本身,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的一段話足以讓人反思本體和工具之間的關系:“時間測量從本質上必然只說現在:在這樣一種時間測量中,贏得了尺度,卻仿佛忘記了要被測量的東西本身,結果除了段與數以外什么也找不到了。”我們日常使用的時間具有公共屬性,從格林威治天文臺出發,把世界聯結成一個整體,便于全球化的推進,促進商貿、政治、文化交流,海德格爾對此判斷“世界時間隨著世界的展開而公共化”“世界結構的諸本質關聯都與公共時間聯系在一起”。
詩中敏銳捕捉到了時間的先驗性,“從1到12,從12到1∥推倒,再來∥被否定,不厭其煩∥最后成為一撮∥被誤叫成“永恒”的炮灰”。諸多先賢大哲都思考過存在的先驗問題,時間先于一切嵌入存在,它跟無一般隱身茫茫黑暗外。萊布尼茨問:“為什么存在者在而無卻不在?”這再次回到康德的糾結,上帝創世之前存在時間嗎?還是一片空虛、純無?黑格爾索性認定“純在與純無是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