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國際金融中心競爭愈發激烈
2023年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明確提出:“增強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競爭力和影響力,鞏固提升香港國際金融中心地位?!?024年初,習近平總書記在省部級主要領導干部推動金融高質量發展專題研討班開班式上鮮明提出“六個強大”,即擁有強大的貨幣、強大的中央銀行、強大的金融機構、強大的國際金融中心、強大的金融監管、強大的金融人才隊伍,明確了金融強國建設的關鍵核心要素,指明了我國建設金融強國的實踐路徑。
近年來,國際金融中心競爭愈發成為國家金融競爭力的重要體現。紐約、倫敦長期占據全球金融中心排名的前兩位,在國際金融市場的影響力和話語權方面具有顯著優勢,掌控著全球金融交易的重要份額和規則制定權。例如,在外匯交易、國際債券發行與交易等傳統金融領域,紐約和倫敦的交易規模和市場活躍度都處于領先地位。

與此同時,亞太地區在全球經濟中的比重逐漸增加,貿易和投資活動頻繁,為亞洲金融中心的業務量和影響力不斷提升奠定了堅實基礎。目前,上海、中國香港、新加坡、東京等均已成為全球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發展水平都位居世界前列。例如,2023年上海金融業增加值達到8647億元,比上年增長5.2%;2023年上海金融市場交易額達3374萬億元,同比增長15%。如表1,根據英國智庫Z/Yen集團發布的全球金融中心指數(GFCI),近年來上海、北京、深圳的排名具有較大幅度的提升。
在對標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方面,我國國際金融中心仍存在差距
黨的二十大報告中指出,要穩步擴大規則、規制、管理、標準等制度型開放。制度型開放是主動對標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體系的開放,是貫徹落實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重大舉措。推進金融領域更高層次、更大力度的制度型開放是高水平對外開放的重要組成部分。目前,CPTPP(《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和DEPA(《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等最新的國際貿易投資協議規則圍繞金融服務的規定主要包括覆蓋范圍、定義、市場準入、跨境貿易、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新金融服務、數據處理、特殊信息對待、高級管理層和董事會、不符措施、具體承諾、例外、承認、透明度、自律組織、金融服務委員會、支付和清算系統、信息傳遞、磋商、爭端解決、金融服務投資爭端等內容。這些高標準國際經貿規則細化拓展了國民待遇、最惠國待遇、市場準入、國內規定、不適用規則等主要原則,創新禁止反轉機制,有利于跨境金融服務擴大開放,同時在金融監管方面也強調審慎例外原則。整體看,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具有三方面特征:一是規則的全面性與高標準性,涵蓋貿易、投資、服務、知識產權等多個領域,在市場準入、國民待遇、透明度等方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二是強調公平競爭,注重消除貿易和投資中的扭曲和不公平競爭行為,如補貼、傾銷、知識產權侵權等。同時,加強對國有企業的約束,要求提高其經營透明度和公平競爭。三是注重數字經濟和綠色發展,對數字貿易、數據跨境流動、電子商務等新興領域進行規范,同時強調可持續發展和綠色金融。
從我國建設金融強國的內在要求看,仍需多方面進一步發揮和提升國際金融中心功能。香港作為國際金融中心的綜合競爭力一直排名全球前列,是亞洲最重要的國際金融中心,但近些年在全球地緣政治沖突加劇和外部競爭增多背景下,香港經濟金融面臨的挑戰增大。上海作為我國金融開放的樞紐門戶,近年來在金融領域采取了一系列首創性改革、引領性開放舉措,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競爭力和影響力明顯增強,已基本建成了與我國經濟金融實力以及人民幣國際地位相適應的國際金融中心,但在營商環境、人力資本、基礎設施、金融部門發展和開放程度等方面還落后于紐約、倫敦等頂級國際金融中心。
具體而言,對標國際高水平經貿規則,我國國際金融中心建設還存在較大差距。
一是金融市場開放程度仍需進一步提高。目前,我國內地金融市場形成了多渠道開放格局,其中既有按照國際通行規則和慣例開放的做法,也有具有中國特色的管道式開放舉措。在上海等地探索的以 “債券通”“滬深港通”“互換通”等為代表的金融領域管道式開放,是基于我國經濟金融發展實際做出的創新舉措,通過資金閉環管理、合理設定額度的方式實現要素自由流動的同時風險相對可控。管道式開放與制度型開放并不矛盾,在與境外金融規則銜接、機制對接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也要注意到,目前的管道式開放舉措較制度型開放的要求仍存在差距,尤其是存在較高的行政成本和交易成本。各界普遍期待由漸進式開放向更高水平開放模式轉變,如此方能為全國金融制度型開放起到示范引領作用。
二是以“負面清單”為基礎的更高水平金融開放政策框架尚未完全建立。在金融服務業對外開放方面,目前我國已經基本建立了“準入前國民待遇+負面清單”管理制度。中國(上海)自由貿易區的設立也標志著我國希望通過“負面清單”等方式實行高標準的投資準入,這不僅會創造更好的外商投資環境吸引外資流入,而且隨著中國企業對外投資規模和水平的不斷提高,可為企業走出去提供更多的便利和支持。目前,全國版和自由貿易試驗區版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中涉及跨境金融服務的條款已經壓縮至15條,《外商投資準入特別管理措施(負面清單)》中金融業準入的“負面清單”已經正式清零。然而,跨境服務貿易特別管理措施中“未列出的與金融審慎相關的措施,按照現行規定執行”等兜底條款仍然存在。在實際執行中,金融服務業的開放仍然存在業務準入門檻高、審批程序較長、業務開展難等諸多操作性問題,全面向“負面清單”管理模式轉變還需開展大量工作。
三是需要進一步探索如何在促進金融數據跨境傳輸與實現金融安全之間實現平衡。數字貿易及數據跨境流動是高水平經貿規則的重要內容,我國也于2020年4月印發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首次將數據列入五大生產要素之一。在上海金融服務業的開放與聯通過程中,金融數據的跨境傳輸存在較大的市場需求,但如何平衡好數據跨境傳輸與數據安全保護之間的關系仍是難題,也影響著上海國際金融中心建設。例如,目前相關法律法規對數據跨境傳輸的要求尚不具體詳細,商業銀行內部數據跨境流動尚未形成制度型安排,這制約了更高水平金融開放的推進;部分外資資管公司出于對上海金融發展的信心,愿意考慮將全球交易中心設立在上海,但操作中卻遇到信息共享問題,導致同一機構在不同地區的交易團隊無法獲得彼此交易信息,阻礙全球交易流程協調,妨礙集團公司及時就全球不同國家和地區的法令法規要求做出實時反饋。以上都不利于上海建設金融資產的配置中心、人民幣金融資產風險管理中心。
四是金融開放中的風險問題需要重視。在建設國際金融中心的過程中,既要以更大力度的開放舉措吸引金融資源集聚,又要強調以不發生系統性、區域性金融風險為底線,如何同時實現以上目標存在一定挑戰。隨著上海等國際金融中心建設的有序推進,金融創新的不斷涌現和金融開放的逐步擴大,金融監管也面臨著更大的挑戰,需要不斷提升監管能力和水平。
政策建議
進一步加強頂層設計,完善相關的法律、政策、標準、評價等制度,夯實金融開放基礎,通過主動對接《全面與進步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CPTPP)、《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等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加大從金融管道式開放向制度型開放的轉變,在更大范圍、更廣領域、更高層次上推進金融高水平制度型對外開放,不斷增強金融中心的凝聚力和吸引力。
對標國際高標準規則,推進金融業高水平開放
一是進一步提升金融市場互聯互通水平。金融市場互聯互通是金融制度型開放的典型體現,可進一步整合現有股票市場、債券市場等開放的各類渠道,在準入門檻、投資范圍、基礎設施安排、跨境資金管理等方面統一規則,實現各渠道資金和金融資產的有序聯通。
二是完善金融開放“負面清單”制度。建議參考CPTPP“負面清單”模式,整合形成我國金融服務“負面清單”,將現有的各項隱性的限制措施顯性化,提升“負面清單”的全面性和系統性,尤其是可按照《全面對接國際高標準經貿規則推進中國(上海)自由貿易試驗區高水平制度型開放總體方案》精神,在上海國際金融中心開展“壓力測試”工作,為全國范圍內的開放打下堅實基礎。推進與金融開放相關的金融配套立法或修法,確保相關限制措施有法可依。
三是有序推進金融數據跨境流動。探索針對金融數據跨境流動出臺管理細則,探索金融數據分類分級標準,建立高效的金融數據出境前安全評估、出境后安全保護等相關機制。
提升國際化水平,推動上海進一步發揮配置國內國際金融資源的重要平臺作用
上海國際金融中心不僅要配置國內金融資源,還要在國際層面和世界格局中發揮資源配置的平臺功能。一方面,將更多更廣范圍的金融資源集聚到上海,并通過上海國際金融中心的全球金融市場實現要素資源的輻射和配置;另一方面,支持中國金融機構金融服務走出去,為境內企業出海提供好金融服務,進而形成國內國際資源的交匯和聯動。上海國際金融中心是人民幣的交易和定價中心,應當在高水平配置國際金融資源的過程中進一步支持人民幣國際化。此外,應進一步明確上海與香港差異化競爭,加強在岸與離岸金融市場之間的聯動。要充分利用香港離岸金融市場強大功能,通過優化完善與香港金管局常備互換使用機制、鼓勵相關主體赴香港發行離岸人民幣債券,支持香港發展離岸國債期貨、央票回購和人民幣債券回購等業務,推進人民幣跨境使用,支持實體經濟拓展國際市場,形成在岸與離岸金融一體化、協調性發展新格局。
統籌金融開放和安全,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的底線
要提升開放監管能力和風險防控能力,深入參與國際金融協調合作和全球金融治理,完善與金融開放創新相適應的跨境資金流動風險防控體系,堅持“管得住”才能“放得開”,防范風險跨區域、跨市場、跨境傳遞共振,防止離岸和在岸市場風險互相傳染,推動高質量發展和高水平安全良性互動。處理好適度容忍金融改革創新中的風險與守住不發生系統性金融風險底線的關系,在風險可控前提下穩妥有序推進各項金融改革開放創新舉措,成熟一項、推進一項。
(袁佳為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副研究員,付昊東為中國人民銀行金融研究所助理研究員。本文僅為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所供職單位意見。責任編輯/周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