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環碧水 一方古城

一方古城，一環碧水，一彎滄桑的老橋，在粗獷的北方大平原，勾勒出江南水鄉的輪廓。

古城最早可以追溯至春秋戰國時期。那時，這個名為曲亮的侯國，是趙國的一個重要城邑，到了隋唐，隨著運河的開通，逐漸成為南北交通的重要節點。宋朝時，因它隸屬于廣平府管轄，故得名“廣平府城”，后來人們刪繁就簡地將其稱為“廣府”。明清兩代，廣府城作為直隸省廣平府的治所，政治、經濟、文化飛速發展，商賈云集，文化繁榮，在鑄就它輝煌的同時，無意間也給歷史的長河留下了斑斑珍貴的遺跡。

古城為方形，墻為土筑。墻高三丈五尺，闊二丈五尺，已巍然屹立兩千六百年之久。墻周長最初為六里二十四步，元朝時，侍郎王偉做郡守時將其增筑擴大為九里十三步，便形成了后來人們口中的九里十三步之說。城墻開有東南西北四個城門，依次為：陽和門、陽明門、保和門、貞元門，門門吉慶，一派國泰民安的祥和之風。

廣府城位于大華北的腹心之地，加之軍事地理位置特殊，趨附者眾多。從春秋戰國時代開始，每逢亂世，便有占山為王者開始覬覦這塊寶地。他們盤城而據，改旗易幟，紛紛建立自己的政權。這片彈丸之地，曾幾次被定為小國的都城。

東門為古城的主門。踏門而入，一腳就進入了甕城。甕城如翁：大大的肚子，環墻高聳。人入其中，仿佛進入了銅墻鐵壁的神秘世界，儼然，森然，巍巍然，仰首舉目處，唯有高遠難及的一圈天空。那種空曠，那種逼仄，足以令置身其中的你深切地感受到井底之蛙的無助。走進內城門，順著城墻拾級而上，會看到城墻的內側有青磚剝落，其狀猶如鏤空的磚雕畫，虛實相間、空靈立體，處處是風雨的杰作。那種參差的審美感，悠長的時空感，會讓它身后的背景徒增一份蒼涼之美。

氣勢雄偉的角樓，飛檐翹角地端坐于城門之上，峭拔，逍遙，使樸素單調的城墻平添了幾多華貴雍容之氣。城墻上青磚鋪路，平整開闊。行走其上，自覺踩在腳下的仿佛不是高高的城墻，而是通衢大道。大道的兩側青磚為欄，垛口、水道，有序排列、一應俱全。垛口是城墻的修飾，更是作戰時的掩體，重重機關，藏于其內，連同藏起的還有工匠的智慧，政治家的計謀、韜略。然而，古往今來，誰能算得清有多少無辜的生命倒在這城墻上下？

城墻上終日里都是人山人海的，照相的、打卡的、漫游的、眺望的……作為尋常百姓，今天能衣食無憂、輕輕松松地登上城墻觀光，是因為身處在太平盛世。可見，安居樂業對蕓蕓眾生來說是多大的幸事啊。

廣府古城在歷史上長期作為或郡或州或縣的治所，實實在在地給后世留下了太多寶貴的遺產。根據明人所撰的《廣平府城新街記》，在嘉靖年間，城內曾有過一次大規模改造，其中拓寬舊街十六條，開辟新街二十三條，并各命雅名，形成了今天人們所看到的四大街、八小街、七十二個拐拐彎的街巷格局。城內主要街道四條，丁字相交，通向城門，城內保留有角邊空地，為排澇消防的水塘。

城內的古建筑有府署、縣署、府學、縣學、府城隍廟、縣城隍廟、府文廟、縣文廟、武衙門、武廟等二十三處。保存最為完好的府署位于古城中央北部，正對南大街，東西兩側各為宮墻街，署前有“三輔襟喉”牌坊，由照壁、大門、儀門、戒石亭，以及五個大堂、兩個東西大廳、兩個東西科堂、一個花園等官署、官宅組成。另外還有兩處最為火爆的建筑就是武術界泰斗武禹襄的武家大院、楊露禪的楊家大院了。

城外的古建筑約有十五處，最值得觀賞的大概就是久負盛名的弘濟橋了。弘濟橋形似揚名天下的趙州橋，像一位慈祥的老者，靜靜地橫臥在滏陽河上。一個大橋洞，雙肩扛起了四個小橋洞。多孔多竅，除了泄洪的功能，還多出了審美的功用。想想看，假如面前只是一孔單調的老橋，即使年代再久遠，除了臆想中的憑吊感嘆，又有多少風光可言呢？但弘濟橋則不一樣，傳說它與趙州橋是姊妹橋，是魯班妹妹修的。多孔的大橋，看上去環環相連，晶瑩通透。沿著石階走下橋駐足河邊，但見垂柳依依，河水如鏡。仰面看橋，水上有個橋；俯首視水，水面一個橋。橋身橋影自然銜接，虛虛實實，天衣無縫。瞥一眼那入水凌空的飛騰之勢，恍惚中猶如仙女手中旋轉的彩綢，便愈加印證了那傳說的可信度。是啊，除了魯班那個聰明靈秀的妹妹，又有誰能修出這樣充滿仙氣的橋呢？

橋欄的浮雕極具藝術價值。三十四塊欄板，塊塊皆是美妙絕倫的圖畫，惟妙惟肖，形態逼真。斑駁的橋面上，殘留著許多微小生物的化石，有狀如羽毛的三葉蟲，玲瓏晶瑩的小蝸牛，還有許多叫不出名字的小生物。歲月的風塵漫漫游走，人踏、車碾，日照、霜浸，歷史的大手一重重撫摸，世俗的時光竟將其打磨得精美剔透、妙不可言。

城外的石橋還散落有多處，有的至今還在使用。這些橋，不僅僅是我們視覺中物理空間上的連接，更是一種文化與情感的傳遞。

最令人動容的，莫過于廣府古城的水韻。作為一座歷史名城，廣府城有著獨具特色的特殊水域環境，正是這份獨特，才成就了它“北方水城”的風貌。

明清時期的廣府城，雙水環繞，即被城外護城河和東南方向的滏陽河包裹著。護城河古時候就有，但河水多半來自于周邊幾個季節性河流，倘遇旱年，河水斷流時有發生，而后日漸干涸。明成化十一年（1475年），州判張程“令民導水北流，自邯鄲東，過廣平府直通沽河（今天津）”，至此，滏陽河才正式分離出漳河水系，作為一條獨立的沽河河流，從廣府灣流過。滏陽河穿流而過，為廣平府的發展創造了有利條件。此后廣府人便在滏陽河上建閘引水、注壕灌田，造福當地百姓，使護城河與古城墻一起形成了一座堅實的城堡，外可御敵，內可防洪。

廣府城周邊水塘成群，其間蘆葦茂盛，魚蝦共生，碧水風荷搖曳生姿，宛若南國水鄉的風景。萬畝荷花池，蘆葦蕩濕地，千畝森林公園，八百畝垂釣園，讓它成為繼北京寧波之后，中國第三個被授予世界夏令營基地的城市。

護城河的水靜靜的，柔柔的，美若平原女人們淡泊柔韌的性情。河邊斜放的洗衣石板，仿佛還殘留著曾經的嬉笑聲，搗衣聲。綿綿堤岸上，不知名的水鳥長鳴著點水高飛，于長天秋水之中抒情往返，大起大伏、大開大闔。于是，天變得無邊，水變得無垠。水天之間，綠影之中，不斷閃現出活色生香的紅男綠女，行舟水上，或呼喊高歌，或劈波擊水，肆意晾曬著北方人知足常樂的舒心日子。

若有興致，可約三五好友，租一只茶船，在天將晚時，品茗清談，披一船朦朧月色，隔著回環雅致的花格窗，輕輕搖晃的紅燈籠，慢慢離岸，感受市聲、歌聲、樓影、樹影的悄悄遁去，漸入風聲、水聲、槳影、潮的曠達之中。

站在古城墻，細細地品味這座古城，想起那些商賈往來的喧鬧，文人墨客的吟誦，布衣百姓的生活瑣碎，成王敗寇的風光得意與狼狽萎靡，每個人都能在此找到自己的驛站，找到自己內心的故事。西天明凈澄澈，云霞飛滿天空，紅彤彤的落日正在與天地作別。城內，白墻黛瓦、市聲嘈雜；城外，車水馬龍、人流如織。

（賈維秀，河北省作家協會會員，作品見于《美文》《中華散文》《散文百家》《中國文化報》等，出版散文集《風中懷想》《花不語》。）

編輯：張志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