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紅
天津市人民醫院,天津 300121
副腫瘤性邊緣性腦炎(paraneoplastic limbic encephalitis,PLE)指除中樞神經系統外惡性腫瘤導致邊緣系統損害,臨床表現為心境改變、記憶力減退、精神行為異常、癲癇發作以及認知障礙的罕見疾病[1-4]。神經系統副腫瘤綜合征發病率低,約占腫瘤患者總數的0.01%,而PLE 更是其中少見的一種,好發于小細胞肺癌[5-6]。其中,超過60%的患者出現神經精神癥狀早于腫瘤的發現,且病程及嚴重程度與腫瘤大小、生長速度無關,臨床缺乏特異性診斷,極易造成誤診[2-3,7-8]。基于此,本研究對成功治療以癇性發作為首發癥狀的PLE 案例進行闡述,并結合文獻綜合分析,以期減少臨床誤診,開闊診療思路,現將結果報告如下。
趙某,男,54歲,廚師,有吸煙酗酒史。2015-07-24工作中無明顯誘因突發意識障礙,短時記憶喪失,伴有肢體抽動,入外院急診。行頭顱CT 示顱窩片狀腦脊液密度影,考慮大枕大池或蛛網膜囊腫,腦多普勒超聲(TCD)顯示,雙側大腦中動脈、雙側大腦前動脈、雙側頸內動脈終末段血流速增快,腦電圖未見癲癇波,診斷為癥狀性癲癇、酒精中毒性精神障礙,予以銀杏葉、胞磷膽堿等藥物治療,出院。2015-08-08 患者突發意識障礙,大聲喊叫、雙眼上吊、牙關緊閉、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抖動伴小便失禁,持續約3~5 min后自行緩解,再入院急診,予以安定、魯米那、水合氯醛、德巴金等藥物治療不見好轉,轉入神經內科,完善神經系統相關檢查,見表1。對癥予以抗癲癇、抗感染治療,不見好轉。2015-08-31轉入肺部科室,病情進展迅速,期間癲癇間斷發作7 余次,意識障礙明顯,間斷躁狂,兩肺散在痰鳴音。查血氣顯示:PCO246 mmHg,PO246 mmHg(1 mmHg=0.133 kPa)。血氧飽和度為87%,告知病危,同時予以吸痰、激素抗炎、平喘化痰等對癥治療,不見好轉,病情加重。2015-09-03 轉入ICU 進行呼吸支持及對癥治療,病情好轉,但意識仍模糊,間斷躁動。拔除氣管插管,2015-09-10 轉入肺部科室。2015-08-24 胸部CT 發現不規則結節,分葉狀,大小1.7 cm×1.2 cm,見圖1,因患者間斷性癲癇大發作,且體質較弱,無法行支氣管鏡下取活檢,繼續予以鎮靜、抗炎、營養治療。患者癲癇癥狀反復發作,抗癲癇治療效果欠佳,結合影像檢查,不排除肺癌所致的副腫瘤綜合征。復查血常規,無明顯骨髓抑制,2015-09-25 行依托泊苷100 mg(d1-5)+順鉑30 mg(d1-3)方案化療3 個周期。病情平穩后,2015-11-11支氣管鏡下未見腫物,脫落細胞檢查未見典型異型核異質細胞,液基細胞學檢驗顯示隆突下區經支氣管鏡針吸活檢術(TBNA)噴片可見核異質細胞。化療期間,患者病情好轉,癲癇發作減少,出院。2016-02-24患者再次因癲癇發作,并伴有呼吸困難,于樣本醫院就診,無治療禁忌,繼續予以原化療方案2 個周期,病情好轉,未見明顯不適,復查胸部CT,大者直徑1.2 cm,療效評價完全緩解(SD),見圖1。目前,考慮患者癲癇癥狀控制較好,治療策略為繼續予以當前化療,并評估手術的可能性,條件允許時,再取活檢。

圖1 不同時間段的患者胸部CT檢查

表1 患者的生化、影像及病理檢查
首次癇性發作臨床表現為短暫性意識喪失,甚至強直陣攣性發作[9],80%由于細菌性感染引起,8%因腦膜炎引起,如急性腦膜炎、腦炎、HIV相關疾病等[10],酒精中毒和酒精戒斷癥狀導致的刺激性發作亦常見[11]。此外,發病者中約4%因腫瘤(包括腦轉移瘤)導致,且早期患者更易出現[12]。相關研究[9]報道,約10%的患者在80 歲前癇性發作次數至少1 次以上,半數多為熱性驚厥發作,若首發者無神經損害、磁共振成像(MRI)和腦電圖檢查結果正常,則5 年內再發的風險為35%,通常不需要治療。以癇性發作為首發癥狀,并過渡為癲癇大發作型PLE 十分罕見,且與成人首次癇性發作治療策略不同,故須慎重鑒別。此外,PLE 致癲癇發作發病機制尚未完全清楚,可能由于神經腫瘤抗原與中樞神經系統抗原相似,觸發機體免疫應答,導致攻擊腫瘤抗原的抗體作用于與其相同表達的神經元中,使得中樞神經系統產生毒副反應,從而出現神經精神癥狀[6,13-14]。PLE 致癇性首次發作,如不及時抗腫瘤治療,易發展為癲癇型,并引發一系列急性癥狀,重則致死,故臨床診治須加以重視,排除其他疾病,明確治療策略,以免延誤治療。
本例患者以癇性發作為首發癥狀,臨床表現以神經癥狀突出,結合既往有酗酒史,外院考慮為成人首次癇性發作,僅對癥予以抗癲癇治療,療效欠佳,病情進展。回顧分析患者病史發現,腦脊液中腫瘤細胞陰性,結合頭顱MRI、頭顱CT結果,可排除腦腫瘤及腦膜轉移瘤;患者未出現高熱、頭痛、嘔吐,腦膜刺激征(-),且腦脊液細菌培養(-),可排除顱內感染。治療期間,血鈉水平正常,不符合副腫瘤綜合征,導致激素分泌異常綜合征引起的低鈉血癥性腦病[15-16]。此外,患者具備以下5種特征:(1)近期記憶減退、癲癇發作或精神異常等邊緣系統受累癥狀。(2)出現上述癥狀,距發現用胎蛋白(AFP)升高及左肺結節近1 個月。(3)腦脊液呈炎性改變,淋巴細胞、蛋白增加。(4)根據影像、腦脊液細菌和病毒分析及生化檢查,可排除腫瘤轉移、病毒感染[17-20]、代謝障礙[16]等原因引起的邊緣葉腦病。(5)人抗神經元核抗體1 型/抗Hu抗體(ANNA-1/Hu)表達陽性,以上表現符合歐洲[21]及邊緣性腦炎(Limbic encephalitis,LE)診斷標準,故該患者可診斷為PLE。根據PLE 介導方式不同,可分為由抗胞質抗原抗體所誘發的PLE Ⅰ型和由腫瘤相關抗胞膜抗原抗體異常導致的PLE Ⅱ型[22]。PLE Ⅱ型由抗神經元表面抗原抗體本身致病,對免疫治療效果較好,常與胸腺瘤、畸胎瘤以及霍奇金淋巴瘤相關[23]。此類患者可以考慮二線單用或聯用利妥昔單抗、環磷酰胺治療[24-25]。如果患者腦脊液中鞘內合成的抗體滴度維持在高水平,治療效果欠佳,則長期的二線治療可能更有效[26-27]。細胞內抗原抗體所致的PLE Ⅰ型多與小細胞肺癌、睪丸癌相關。由于腦組織T細胞浸潤十分明顯,故免疫治療效果差[28-29]。該類患者應盡早通過手術、放化療等方式對原發灶進行治療,同時,運用丙種球蛋白沖擊、營養神經及對癥治療,可減緩病情的加重[3,30]。對于伴有神經系統后遺癥的患者,不推薦使用免疫抑制劑[31]。雖然,兩種類型PLE 治療策略略有不同,但對于抗腫瘤治療應優先考慮。本例患者抗Hu(+)、Anti-NMDAR 抗體(-),可歸屬于PLE Ⅰ型[32]。研究[33-34]表明,50%以上副腫瘤綜合征發生于小細胞肺癌,且抗Hu 抗體對其有超過80%的特異性及敏感性。故本例患者治療策略以小細胞肺癌化療為主,以對癥抗癲癇、營養神經為輔。經過5 個周期的化療,患者癲癇發作減少,縱隔內腫大淋巴結縮小,肺部病灶穩定,療效評價SD。
隨著肺癌發病率逐年上升,臨床對腫瘤浸潤與轉移導致的病變比較重視,而對腫瘤引起的非轉移性腦病不夠重視,易造成誤診。特別是以神經系統表現為首發癥狀的PLE,此類癥狀常早于腫瘤的確診,如何及早診斷、制定治療策略,精準治療,讓患者及時獲益值得探討。對此,本研究提出快速評估方法,為臨床診斷提供參考,見表2。對于評分大于6 分的高危者,建議完善神經元抗體檢測。雖然該檢驗能有效區分PLE 分型,有利于提示隱匿性腫瘤部位,制定精準治療策略[32],但該技術受尚未廣泛應用及患者經濟條件等因素制約,建議有條件者完善該項檢測。若無條件者,可通過兩者不同表現進行區分。PLE Ⅱ型患者只表現LE 的癥狀,而PLE Ⅰ型還會表現出感覺神經元炎、腦脊髓炎、腦炎及上位腦干受損等體征[29]。確診后,無論何種類型PLE,都應盡早治療。本研究中患者為小細胞肺癌導致的PLE Ⅰ型,治療應盡早采用小細胞肺癌化療方案進行抗腫瘤,同時給予抗癲癇、營養神經治療。當然,本研究也存在不足,如化療方案與抗癲癇藥物的選擇、給藥時間以及不同類型PLE 治療后生存獲益比較等,有待進一步研究。

表2 PLE診斷簡易評分 分
綜上所述,PLE 患者預后不佳,應盡早診斷,明確腫瘤位置,積極采取抗腫瘤治療,能夠有效改善患者神經系統癥狀,并延長其生存期[35]。臨床對于就診時以精神異常、記憶障礙、癲癇發作為首發癥狀的患者,需要考慮PLE 的可能,對于高度懷疑者,在完善相關檢查的同時,盡早采取抗腫瘤治療,對改善患者預后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