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智瑛 劉海艷


摘要:界首彩陶扎根于皖北民間,深受當地的地域文化與審美觀念的影響。經過千余年的傳承和發展,其形成了造型古樸粗獷、色彩賞心悅目、紋飾質樸生動的藝術風格。在界首彩陶裝飾紋飾中,人物紋飾占有重要地位,它不僅是當地民眾現實生活的反映,更是一種文化審美與價值觀念的體現。文章以界首彩陶人物紋飾為切入點,概述它的起源和發展,并對其人物類型、裝飾風格與文化內涵進行分析研究,希望能夠對界首彩陶的傳承與發展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關鍵詞:界首彩陶;人物紋飾;裝飾風格;文化內涵
界首彩陶產生于豫皖兩省交界處的黃淮平原上,是界首當地特有的一種民間工藝,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蘊。其繼承唐三彩遺風,又吸收剪紙、木版年畫的民間特色,在制陶技藝中自成流派[1]。它以黃河淤泥為原料制作干坯,接著在干坯上施紅、白兩層化妝土,待化妝土晾干后進行圖案的刻繪,再經一次素燒和一次釉燒,最后燒制成型。界首獨特的地域文化造就了界首彩陶,尤其是人物紋飾,呈現了當時的社會狀況,反映出當地的文化習俗和審美風尚,具有文化意義與藝術價值。
一、界首彩陶的起源與發展
隋唐時期,界首開始立窯制陶。當時陶瓷業興盛,特別是在唐代,河南禹縣窯生產的“花釉瓷”、鞏縣窯生產的“唐三彩”,對界首彩陶制作技藝都產生了很大的影響。進入宋代后,隨著社會的安定和經濟的發展,各窯業在工藝技法、裝飾題材等方面相互學習借鑒,尤其是河北磁州窯所生產的瓷器,具有濃郁的民間藝術氣息,也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界首彩陶的發展。
元明時期,界首彩陶在繼承和發展北方民窯優秀制陶經驗的基礎上,又在裝飾形式上吸收了當地木版年畫和剪紙的藝術表現形式[2]。其裝飾手法少見堆貼、剔花和彩繪,多見刻劃和模印。裝飾紋飾有卷草紋、牡丹紋、魚紋、鳥紋、人物紋等,裝飾風格自然簡潔、稚拙生動。
清代至民國時期,界首彩陶發展相對成熟。其突出特點是器型多圓潤飽滿,施釉接近器物底部,剔花工藝較之前更為普及[3]。當時為迎合百姓需求,淮北梆子戲、豫劇、神話傳說等紛紛登上界首彩陶的舞臺,豐富了界首彩陶的人物紋飾。其裝飾風格與當地的剪紙和木版畫相似,整體構圖疏密有致,意在突出人物形象與故事情節。
新中國成立后,界首彩陶傳承人盧山志、盧山義赴中央美院民藝研究班進修,界首彩陶的制作技藝、創作形式、題材內容在此后有了很大的發展。1954年,盧山義的作品被原蘇聯東方藝術博物館《造型藝術》雜志刊登[4]。20世紀60年代界首陶瓷廠重建,界首彩陶由此形成拉坯、修坯、刻花等一系列的專業化生產;80年代,在韓美林的帶領下,界首彩陶創造出了無毒硅硼系彩釉雕塑新品種;90年代,閆玉敏將中國傳統雕塑藝術的造型元素與界首彩陶進行巧妙結合,使其迎來新的發展契機。2006年,界首彩陶被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盧群山、王京勝、盧莉華等一批傳承人相繼涌現,他們創作的精美彩陶作品獲得了廣泛的贊譽。
二、界首彩陶人物紋飾類型
界首彩陶人物紋飾類型豐富,有仕女圖、戲曲故事、神話傳說等題材。那些鮮活的人物形象、精彩的故事情節,通過匠人奇幻的想象、大膽的創新與精妙的構圖呈現在界首彩陶上,使我們如同身臨其境,妙不可言。
(一)仕女圖紋飾
仕女圖起源于魏晉南北朝時期,在唐宋時得到發展。明代社會穩定、經濟繁榮,在文人畫家的努力下,仕女圖有了巨大的發展,反映出當時社會的真實形態,生活氣息濃郁。此時,仕女圖的構圖豐富多變,既有描繪仕女人物的小景圖,也有場面宏大闊氣的全景圖,構圖有疏有密[5]。界首博物館所藏明代醬底黃花剔花仕女人物紋罐、明代綠釉開光仕女紋罐都為小景圖,反映了仕女的日常生活場景,她們在庭院內漫步賞景,體現出閑適的生活狀態。其中,醬底黃花剔花仕女人物紋罐紋飾簡潔、刻畫簡約,主體紋飾為仕女,輔助裝飾為覆蓮紋。畫面中仕女閑庭信步,身著交領寬袖長衫,衣飾簡潔,頭飾對稱呈“丫”形。人物五官僅寥寥數筆便刻畫得自然生動,整體線條簡潔流暢清晰,細節描繪少,凸顯生動、稚拙與趣味。
(二)戲曲故事紋飾
界首彩陶戲曲故事紋飾在清代至民國時期最為多見,它的發展受到淮北梆子戲、豫劇、黃梅戲等的影響。此外,民間的集會、廟會,以及民俗風情也對其發展起到促進作用。界首彩陶戲曲人物紋飾的特點是注重人物神態的生動、整體的細膩刻畫與內心情感的表達相一致,以達到形神兼具的藝術效果。其題材既有歌頌愛情的《西廂記》《白蛇傳》,也有老百姓喜聞樂見的英雄人物故事,如“秦瓊大戰尉遲恭”“周瑜打黃蓋”等。其中,以英雄人物故事為基礎創作的“刀馬人”(圖1)紋飾極具特色,它是盧山義大師在英雄形象的基礎上,結合木版年畫特色,再經過自己的領悟創造出來的,被譽為“有形不至而藝至之妙趣”[6]。“刀馬人”紋飾以精簡的裝飾線條刻畫刀、馬、人的特征以及這三者之間的關系,體現出武打戲中激烈的斗爭場面,也突出作品中人物的鮮明個性。其人物通常采用京劇中的臉譜形象,且披盔戴甲,戰馬直立翹尾作昂首嘶鳴狀,武器雖寥寥數筆勾勒成形,但也顯得有力。三者之間互相配合,顯得人物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三)神話傳說紋飾
神話傳說紋飾是界首彩陶人物紋飾中重要的一類,它體現出我國歷代人民豐富的想象力與創造力。如清代彩釉刻花“白蛇傳”戲曲人物陶罐,以“斷橋相遇”為主題,通過簡練而遒勁的筆觸將人物性格刻畫得十分鮮明,靈動而傳神,富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表達出人們對自由戀愛的向往。民國時期界首彩釉刻花神仙人物紋四系壺,畫面中壽星腦門高聳、白須飄飄,一手持拐杖、一手托鮮美蟠桃,著重表現出壽星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形象,也表達了人們內心深處的精神訴求,以及對幸福美好生活的向往。民國時期彩釉刻花“孫悟空三打白骨精”紋彩陶蓋罐刻畫得形神兼具,畫面中孫悟空肩扛金箍棒,向下作奮力擊打狀,體現了他的疾惡如仇,以及機智果敢。
(四)民俗故事紋飾
民俗故事紋飾傳承和展示著文化、價值觀與歷史,同時也傳達出鄉土風情和人們的生活方式,以及民俗風情的審美意趣。界首彩陶民俗故事紋飾類型有“五子奪魁”“二十四孝”“三娘教子”“百子圖”等。其中,“五子奪魁”紋飾主要展現五個童子一起爭奪頭盔的畫面,而奪盔者象征著高中狀元,以此來表示子孫賢能。“二十四孝”中的孝子孝女故事用最真誠、樸實的語言體現了自古以來中國人所推崇的敬老愛幼、體貼家人等傳統美德。另外,還有反映百姓日常漁樵耕讀的紋飾,如清代彩釉刻花“牧童紋”陶罐刻畫簡潔,凸顯稚拙生動,畫面中一牧童騎著黃牛,頭戴寬大斗笠,一手執長鞭,一手拉韁繩,具有閑適的鄉野情調。
(五)現代人物紋飾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界首彩陶出現了新的內容和題材,如《海港》《霓虹燈下的哨兵》《智取虎威山》等,都與時代緊密相關。其中,盧山義大師創作的《智取虎威山》,人物刻畫得非常飽滿、生動,表現出民眾心中喜聞樂見的英雄人物形象。盧莉華大師取材于連環畫而創作的《紅燈記》《智取威虎山》《沙家浜》《海港》《奇襲白虎團》《紅色娘子軍》《白毛女》《沙家浜》,也都體現了界首彩陶生生不息、奮發向上的精神。[7]
三、界首彩陶人物紋飾的文化內涵
界首彩陶人物紋飾的價值不僅在于其表面所呈現的有形的裝飾之美,更在于其背后蘊藏的內在情感和精神的無形之意的傳達。界首人物紋飾彩陶既體現出忠孝節義、懲惡揚善、敢愛敢恨的美好品質,也演繹出酸甜苦辣、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的人間百態,這使得界首彩陶在審美層面與精神層面能夠起到一定的美化傳播與教化作用。
(一)倫理道德的教化觀
在界首彩陶人物紋飾中,倫理道德的教化觀念有相當明顯的體現。由于當地民眾愛看戲曲,用戲曲故事紋飾來裝飾界首彩陶頗受歡迎。同時,還可以起到一定的道德榜樣及教化作用。界首民眾通過這樣耳濡目染的方式,不僅了解了歷史故事,還提升了審美以及明辨是非、善惡、忠奸的能力。如民國時期彩釉刻花“周瑜打黃蓋”戲曲人物故事罐(圖2),罐口平直,頸部用雙線和三角紋進行裝飾。工匠通過流暢的線條,將畫面中周瑜與黃蓋等人劍拔弩張的氛圍刻畫得細致到位、形神兼具,這也體現出界首民眾對英雄豪杰的崇拜之情。
(二)純粹真摯的愛情觀
“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樂府詩集·上邪》用如此精練的內容,恰到好處地描述了古人對于真摯愛情熾熱的態度。贊揚愛情的中國古典文學作品,如《西廂記》《牡丹亭》《桃花扇》《白蛇傳》等,都體現了古人對兩情相悅真摯美滿愛情的追求。其中,《西廂記》講述了深沉含蓄、情感豐富的崔鶯鶯與風流倜儻、才華橫溢、儒雅多情的張生之間的愛情故事。清代彩釉“西廂記”紋罐便描繪了張生進京趕考、鶯鶯送別的畫面,畫面中張生手執折扇、頻頻回首,鶯鶯手執蒲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人眼神含情脈脈,表達了依依惜別的不舍之情。民國時期“霸王別姬”彩釉戲曲刻花人物罐描繪了項羽兵敗之時與虞姬訣別的場面,楚霸王英雄末路,虞美人自刎烏江,工匠將項羽、虞姬深情對望,無可奈何又依依不舍的情景表現得淋漓盡致。
(三)幸福美滿的吉祥觀
人類的吉祥觀念最早可追溯到原始社會,人們巧妙地利用諧音、借喻等修辭手法,表達對健康、平安、幸福的美滿生活的向往和追求。界首彩陶人物紋飾蘊含著深厚的吉祥文化因子,匠人在彩陶上刻畫八仙人物紋、福祿壽喜人物紋等紋飾。這些喜聞樂見的人物形象,寄托了界首人民內心的期盼,傳達了創作者對生活的熱愛,凸顯傳統吉祥文化裝飾主題。如清代彩釉刻花“福祿壽喜”人物故事罐(圖3),肩部飾卷草紋飾,畫面中以開光形式在罐子的四面各刻畫一位神仙人物——“福”“祿”“壽”“喜”,分別代表著幸福吉祥、官運亨通、健康長壽、喜悅之事。
(四)與時俱進的時代觀
界首彩陶的裝飾紋飾還體現出與時俱進的時代觀,如20世紀60年代英雄主題和模范類題材大量涌現,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如彩釉刻花“歐陽海攔驚馬”人物故事紋罐(圖4)講述了歐陽海推馬救列車最終光榮犧牲的故事,宣傳了模范典型人物,迎合了時代的主題。畫面中,作者將人物與戰馬刻畫得飽滿生動、惟妙惟肖。
四、結語
界首人物紋飾彩陶是界首人民智慧的結晶,呈現出樸素傳神、稚拙生動等特點,具有濃郁的皖北民間藝術特色,蘊含著深刻的歷史文化內涵。其價值不僅在于滿足民眾日常的使用和欣賞需求,更在于表達他們的內在情感和精神訴求。如今,界首彩陶人物紋飾需要順應新時代的文化發展與設計理念,推陳出新,以促進其在未來得到更好的發展。這一精彩的民間藝術瑰寶,值得我們深入研究并挖掘其價值和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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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吳雪.界首彩陶中的動物紋飾研究[D].淮北師范大學,2020:17.
[3]黃漾.界首彩陶[M].合肥:安徽科學技術出版社,2019:17.
[4]王瀚生.界首彩陶中戲曲人物紋飾研究[D].淮北師范大學,2021:11.
[5]秦弦.晚明民窯青花仕女藝術性及成因探析[J].景德鎮陶瓷,2013(03):22-23.
[6]姜楠楠.界首彩陶紋飾研究[D].安徽大學,2013:20.
[7]宣雅琳.安徽界首彩陶設計的地域性特色研究[D].南京航空航天大學,2014:54.
作者簡介:
李智瑛(1978—),女,漢族,河北石家莊人。天津美術學院教授,研究方向:設計藝術發展與文化研究。
劉海艷(1997—),女,漢族,安徽阜陽人。天津美術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設計藝術發展與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