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棵花

鄭思婷

我提著油燈走向花園最陰暗的角落，那里隱隱可見一支芽枝正生長著，那花兒是少年無知時種植于此處，明知那種小角落養不起花兒，可我卻倔強地將它種于此，任它掙扎著生根發芽。

它是我花園中最特別的花，我也想用心去看顧它，總想為它寫點什么，可總是下不去筆。我憐惜它？不，只是每個故事都與它毫不相關罷了。

看著它那嫩綠卻有些滄桑的枝干，誰又知它在這里發芽又凋謝過幾次呢？我輕拂著它那嬌細的枝干，不住地生起愧疚，明明它可以綻放出自己的，可因我的無知吹滅了它那明亮的人生啊！是我害了它。不啊！我只是為它好，想讓它明白沒見風雨怎能見彩虹，要學會吃苦，要學會自己奮斗出一條路。花的綻放不是一蹴而就的，是要經歷時間和風雨的洗禮，才能綻放出最美的那一刻。我希望它明白這點，而不是不愛它。

我再次來到它身邊是一日后的早晨，它綻開一個雞蛋大小的花苞，嬌滴滴地立在枝頭，花苞的尖上帶著些粉粉的點綴，有“小荷才露尖尖角”的細弱和新鮮感。濕濕的泥土包裹著整個鞋底，如同泥沼一般要將我陷入萬丈深淵，卻又像要將我拉入溫暖鄉一般，令我深陷其中。左瞧瞧，右瞅瞅，昨日剛下了一夜的雨，清晨的露珠混合著雨水在葉子上輕落著，仿佛是一個跳水運動員一般，無聲無息地跳入泥土之中，又靜又清的空氣將我包裹著，可腳底的淤泥卻令我出離，我有點煩躁，看著那朵粉嫩的小花苞，只覺得不甚好看，動手理整了一下幾片不在我理想中的樣子的花瓣。

雨又下起來了。南方的春雨是纖細的、溫暖的，帶來了萬物的新生。它如牛毛，如發絲，如清風。冷冷的風聲中是新一年的歡快，土地上也散發著清新的氣味，在我的鼻腔里化開，我喜歡春雨，喜歡春天里的一切景物。也應該包括它！或許是吧，我也不愛確定。

坐在窗旁，看著我的小花園，不，其實并不是我的花園，花是母親種的，只有那棵小花才是我的孩子。雖然如此，我心中也忍不住自豪，畢竟是我家的花園呢！可行色匆匆的人群，何人又會來欣賞它們呢？我惋惜著它們，再看看角落里的它，是多么的安靜，將來的開放，一定也是很美的，若不是，也將是萬花叢中一抹白，令人眼前一亮，雖不驚艷，但卻也使人難忘。它挺立著身姿，宛如想吸引目光的孩子，努力地展示著自己，但卻無用，因為我看它一眼后，便把目光都落在別的花兒身上，余光一瞥，感覺它蔫了下去，暗淡無光。別人家的孩子總是好，這句話不知何時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翌日中午，我蹲在一旁為花兒們松土，再臨近它時，我換了一條道，為另一旁的花兒松土澆水，直到最后，我才斜眼看著它，而它則是用隱忍的樣子，用花苞輕碰著我的小腿。我蹲下身子為它松土，抓蟲，澆水，一切本是平靜的，可我卻止不住地想嘮叨它，覺得它長得慢，開花也不積極，只開那么一朵……在我無止境的嘮叨下，它好像又蔫了一點，花瓣也掉了幾片，落在那黃褐色的泥土上，宛如一片片破碎的小心。

花兒們漸漸開放著自己，春天也來臨了。花兒們爭先展示著自己的美麗，引來許多贊美的目光，也引來了許許多多蜜蜂，我的心中別提有多快樂了，根本不再去注意角落里的它，就放著它自己在那開放。它努力地想張開花瓣，可胖重的肉蟲死死地壓著它。借著微風輕抖動也無能為力，葉子也被它們啃得只剩小枝了，它想尋求幫助，可我只沉浸在花兒的美艷當中，無暇顧及它，它的身子更蔫了。

我再注意到它時，它的葉子飄落一地，枝頭也被肉蟲吃得所剩無幾，我不明白，它和其他花兒一樣，享受一樣的陽光、空氣、水分、土壤，一切看似都沒有差別，為什么最后它卻死了呢？我十分地不解，直到一句話飄入我的耳中，才將疑問打破。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我們辛辛苦苦養了你這么久，不就想你能出人頭地嘛！”

原來，它被困在了“我是愛你”“我都是為你好”的黑暗囚籠中，得不到陽光的鼓舞，最終在黑暗中死亡。

原來它長成了我。我長成了我最不想成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