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也獨孤 敗也獨孤”

王僡蘐

東北師范大學文學碩士，自由撰稿人，知乎人文藝術專業博主，在期刊、新媒體平臺累積發表文章50余篇。

提起古代杰出的女政治家，人們往往首先想到一代女帝武則天。然而，在華夏的歷史長河中，還有一位政治才能與武皇并駕齊驅的傳奇女性。她自成為皇后之日起，便毫無掩飾地參與朝政，不僅未受非議，還與夫君并肩被譽為“二圣”。人們議論紛紛，說隋朝的興衰皆操縱在這位女子之手，“成也獨孤，敗也獨孤。”她，就是隋朝的開國皇后：獨孤伽羅。

獨孤伽羅家世顯赫，乃是北周大司馬、衛國公獨孤信的掌上明珠。在北周孝閔帝元年（557年），十四歲的獨孤伽羅嫁給了大將軍楊忠之子楊堅。這原本是一樁政治聯姻，然而夫妻倆卻情深意重，相敬如賓。

當時，北周的政治局勢混沌不明，宇文家族內部兩派爭權，使得整個朝廷氛圍充滿了變數。在這種嚴峻的形勢下，楊堅與獨孤伽羅夫婦緊密地互相扶持，共同應對各種政治風波。公元527年，周武帝成功誅殺了權臣宇文護，北周政壇局勢變得明朗起來，楊堅與獨孤伽羅這對患難夫妻終于度過了最艱難的時期。

由于楊家一直保持著謹小慎微的態度，在宇文家族兩派爭權時保持中立，得到了周武帝的信任，因此獨孤伽羅與楊堅的長女楊麗華被周武帝選中，許配給了太子宇文赟。楊麗華后來成為了北周的楊皇后。然而，宇文赟性格暴躁，性格溫婉的楊皇后在他面前并不得寵。有一次，宇文赟在爭吵后輕率地要求楊皇后自盡，朝野為之嘩然。

眼看著女兒即將性命不保，楊家也可能因此受到牽連，獨孤伽羅果斷地決定入宮為女兒求情。她跪在宇文赟面前，不停地磕頭謝罪，直到額頭上血流不止。最終，宇文赟同意放過了楊皇后。雖然這種做法屈辱而痛苦，但卻保全了整個家族和大局。獨孤伽羅敏銳的政治嗅覺和決斷力在此刻得到了充分的體現。

后來，北周年幼的國君周靜帝繼位。楊堅輔佐這位年幼的國君，實際上掌控了整個朝廷。當楊堅還在猶豫是否要稱帝的時候，獨孤伽羅堅定地對丈夫說：“大勢已然，騎獸之勢，必不得下。”在妻子的鼓勵和支持下，楊堅終于下定決心稱帝，隋朝由此建立。后世的評價認為，沒有獨孤伽羅的輔佐和鼓勵，隋朝很可能無法順利建立。她的存在對于隋朝的誕生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楊堅坐上龍椅后，獨孤伽羅便成為了赫赫有名的獨孤皇后。放眼我國古代歷史長河，獨孤皇后有著非常特殊的位置，可謂是歷代皇后中個性最強烈的皇后之一。

作為六宮之主，隋朝的國母，獨孤皇后以不喜奢靡，崇尚節儉著稱。據《隋書》記載，有一次突厥與中原進行貿易，一箱明珠的出價僅僅八百萬，幽州總管殷壽勸獨孤皇后買下。然而獨孤皇后卻認為明珠并非她所需，她對殷壽回復道：“如今將士們在外征戰疲憊不堪，這八百萬不如賞賜給有功之士。”她的言行被群臣傳頌，紛紛向隋文帝慶賀，稱有如此賢明的皇后是隋朝的幸事。

在古代傳統倫理核心的“尊老”與“孝道”上，獨孤皇后也做得讓人心悅誠服。每次見到朝中大臣的父母，獨孤皇后都會放下自己貴為皇后的身份，上前鄭重行禮。當她的女兒出嫁時，她會苦心教導女兒婚后要敬重公婆，不可擺出公主的架子。

此外，獨孤皇后還嚴守本分，謹遵律法。都督崔長仁是她的姑母家的兒子，雖然犯了法，按律法應斬。但因為她是皇后的緣故，隋文帝想要赦免崔長仁的罪。然而皇后卻說：“國事怎可顧及私情！”崔長仁最終被判罪處死。皇后自己不搞特權，為律法的權威性背書，起到了良好的示范效果。隋朝能實現“開皇之治”政治清明的盛況，獨孤皇后的貢獻實在是不可或缺的。

當然，僅僅做到這些，獨孤皇后只能被稱得上是一位溫良賢淑的皇后，和歷史上其他賢后并無太大區別。然而，真正讓她在歷史上留下極為特殊名聲的，卻是她的政治手腕與政治智慧。

自隋朝建立以來，獨孤皇后便全面參與朝政。每天，她與隋文帝楊堅一同上朝。據《隋書》記載，每天兩輛輦車會并排走到殿閣前，夫君楊堅上殿去面見朝臣，與朝臣共商國是。獨孤皇后并不跟進去，但會派一位宦官守在楊堅身邊。這位宦官負責傳話，每次都會把朝堂之上發生的事情細致地講給獨孤皇后聽。對于一些重要事項的決策，獨孤皇后會發表自己的意見，由這位宦官再傳話給楊堅。如此這般，就實現了夫妻兩人在政治事務意見上的交換。

隋文帝非常看重皇后的意見，很多關鍵政事的決策都是兩個人一同下的決定。《隋書》描述稱獨孤皇后“政有所失，隨則匡諫，多所弘益”。史書中對獨孤皇后參政的評價非常高，她與隋文帝兩人更是被并稱為“二圣”，當朝的官員對于皇后的參政能力也十分認可。

按理說，獨孤皇后與隋文帝一直相互扶持，共同決斷國事，隋朝應當如日中天，蓬勃發展。然而，在隋文帝執政的末期，隋朝的國力卻日漸衰退。這背后的緣由，究竟為何呢？

隋朝的日漸衰頹因素多端。其中，獨孤皇后的性格弱點在關鍵決策上產生的負面影響，是讓這座大廈傾頹的鏈條上不可忽視的一環。

獨孤皇后以其強烈的嫉妒心而聞名，幾乎被史書描述為歷史上最善妒的皇后。她與楊堅感情深厚，結婚之初便約定“誓無異生之子”。楊堅確實做到了。他一共有5個兒子，都是和獨孤皇后所生。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即便是像楊堅一樣深情的帝王，也未能做到“一生獨寵一人”。

隋朝發生過一起著名的后宮事件。獨孤皇后難以忍受楊堅寵愛年輕貌美的宮女尉遲氏，趁著楊堅上朝時直接把尉遲氏殺害。楊堅知道此事后憤怒不已，但又不敢與皇后起正面沖突，最后竟選擇策馬出宮發泄怒氣。堂堂皇帝“離家出走”，實在是讓人哭笑不得。

獨孤皇后對朝政的干預，不僅限于對丈夫楊堅的管教。她更進一步，以“是否與妾生子”作為評價朝中大臣的標準，這無疑給當時的政治環境投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

隋文帝有一位賢相高颎，是隋朝開國元勛，才華橫溢，能力很強。高颎與獨孤皇后原本關系很好，然而，因為高颎寵愛自己的小妾，與小妾生育了子女，并在尉遲氏事件中向隋文帝說出了“陛下豈以一婦人而輕天下”的話語，這讓他得罪了獨孤皇后。

開皇十九年，高颎被免去了上柱國、尚書左仆射的官職，以齊國公的身份回到家中閑居。廢相的背后，固然有太子之爭等復雜的政治因素，但高颎惹怒獨孤皇后也起到了不小的助推作用。高颎被罷相成為了隋朝由盛轉衰的轉折點。一些小人開始借機上位，隋文帝的手下再無像高颎這樣忠誠又有能力的名臣了。歷史的河流，也因此而改變流向。

獨孤皇后還在隋朝更換皇太子一事上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原本，嫡子楊勇已坐穩太子的寶座，然而他的行為卻和高颎一樣，引發了獨孤皇后的不滿。

楊勇對小妾的寵愛超出了對正妻元氏的尊重，這使得元氏一生在郁郁寡歡中度過。楊勇與正妻未曾生育子嗣，元氏便在不明不白中辭世。獨孤皇后對此深感不悅，她認為這是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蔑視。

在生活作風上，楊勇則喜好奢侈華貴，與隋文帝與獨孤皇后的節儉主張背道而馳。與之相比，楊勇的弟弟楊廣表現得勤儉有度、夫妻和睦，深得獨孤皇后歡心。在獨孤皇后的極力主張下，楊勇被廢，楊廣成為太子。這位母親沒有想到的是，楊廣即位后不久，他的統治風格變得與父親隋文帝大相徑庭。這位帝王昏庸無度，西征吐谷渾，三征高句麗，連年的征戰讓隋朝國力大傷元氣。他摒棄了父母的節儉作風，在全國大興土木，搞得民不聊生。最終，全國各地都爆發了農民起義，天下大亂。大業十四年（618年），權臣宇文化及發動了江都兵變，楊廣被叛軍所殺，隋朝覆滅。

縱觀歷史，隋朝之興與獨孤皇后對楊堅的支持密不可分，隋朝之亡也和獨孤皇后所主導所做出的決策緊密相連。我們該如何評價這位女子？在現今的視角下，獨孤皇后的“善妒”被解讀為每個人都會有的對自己愛人的占有欲，無可厚非。比起“善妒”，獨孤皇后最大的問題是她以自己在道德上的過高標準去要求所有臣子，以此為衡量他們能力的首要標準，忽視了其他更加重要的方面。她一生歷經無數風波，理應練就了一雙識人慧眼，卻還是在面對自己親兒子楊廣的偽裝時受到了迷惑，未能看清楊廣的真面目，最終釀成了后來的悲劇。

無論如何，對獨孤伽羅來說，后世如何評價她已然與她無關。在她的生命歷程中，丈夫楊堅與自己恩愛和睦，彼此欣賞、彼此認同，自己的政治理想與抱負都得到了實現。那段丈夫楊堅下朝后與她“同反燕寢，相顧欣然”的日子，對她來說恐怕是最寶貴、最溫暖的時光。是非功過且讓后世評說，至少在一眾自身命運如浮萍漂泊、無法掌控的古代宮闈女子之中，獨孤皇后活出了屬于她自己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