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在井岡山時期的調查研究實踐

饒道良 高雪川

毛澤東是中國共產黨內開展調查研究工作的典范，是我黨調查研究工作的努力踐行者和極力倡導者。在井岡山斗爭艱苦卓絕的歲月中，毛澤東用大量的時間進行深入細致的調查研究，有序地領導根據地黨的建設、紅軍建設、紅色政權建設和土地革命運動，對中國革命道路進行了艱辛的探索。

一、通過調查研究確立“革命安家”

1927年9月9日，毛澤東領導發動了湘贛邊界秋收起義。起義之前，毛澤東已經未雨綢繆對周邊的情況作過調查。早在1927年1月，毛澤東在衡山進行農民運動考察時，從朱舜華（別名張瓊）處知道了山高林密、地勢險要、官府鞭長莫及的井岡山。在秋收起義前的安源張家灣軍事會議上，毛澤東又從二團團長王興亞那里了解到井岡山及地方武裝袁文才、王佐的情況。這些早期對井岡山的調查為后來秋收起義部隊上井岡山奠定了基礎。

秋收起義失利后，毛澤東根據部隊嚴重受挫的現狀，詳細分析了各方形勢，果斷提出了向敵人統治勢力薄弱的山區和農村轉移的計劃。而在進軍農村的過程中，毛澤東又不斷進行調查研究，比較羅霄山脈北、中、南三段條件的優劣，后來將這些調查得來的情況向中央作了匯報：“各部分比較起來，以寧岡為中心的羅霄山脈的中段，最利于我們的軍事割據。”

9月26日，工農革命軍攻占蓮花縣城，毛澤東在賓興館召開蓮花縣黨組織負責人會議，再一次詳細了解井岡山地區的情況。此后毛澤東率部經永新九陂、三灣、寧岡古城、大倉，經過詳細的調查研究，再加以科學的分析，最終下定決心在湘贛兩省邊界羅霄山脈中段的井岡山地區建立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掀開了中國革命波瀾壯闊的一頁。

二、通過調查研究確立政治建軍

秋收起義失利后，部隊出現了官多兵少、槍多人少的現象。部隊中的軍官大都是從舊軍隊過來的，軍閥主義習氣較為嚴重，直接影響官兵團結和部隊戰斗力。

9月27日，部隊進入永新縣九陂村，毛澤東讓部隊休整一天，他系統地研究了秋收起義以來部隊的情況，對部隊將來的發展進行了長時間的思考。通過對部隊的調查，毛澤東深刻認識到，要對部隊進行改編和整訓，這不但關系到部隊的戰斗力，還決定了部隊的性質。

9月29日，部隊進入永新三灣，暫時擺脫了敵人，得到一個短暫的休整機會，為部隊的改編創造了條件。在這里，毛澤東向部隊提出了三項改編內容：一、部隊整編，由原來的一個師縮編為一個團；二、將黨的支部建在連上，確立黨對軍隊領導；三、在部隊內實行民主制度。

經過改編之后的工農革命軍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1928年11月，毛澤東在井岡山代表前委向中央寫信：“紅軍所以艱難奮戰而不潰散，‘支部建在連上是一個重要原因。”黨管武裝是新型人民軍隊區別于其他舊軍隊的根本標志。從此，共產黨在部隊中的各級組織成為部隊統一領導和團結戰斗的核心，軍隊成為服從黨的綱領路線、完成政治任務的武裝集團。

三、通過調查研究確立對“袁王”部隊實行團結改造

部隊到達井岡山后，如何處理好與袁文才和王佐及其部隊的關系，是能否在井岡山成功建立根據地的關鍵。

上井岡山途中，毛澤東一直在對袁、王及其部隊進行詳細的調查研究，對他們早年殺富濟貧幫助貧苦群眾，并且曾改編為農民自衛軍，解救被國民黨右派關押的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等情況有了較為深入的了解。如果能采取正確的方法對他們團結改造，使他們變成革命軍的朋友甚至我們自己的部隊，則不但解除了其對我們的威脅，還能壯大我們的武裝力量。

10月3日，古城會議召開，毛澤東反復向與會人員說明袁王部隊的真實性質和他們與當地群眾的關系，提出對袁王及其部隊實行團結改造的建議。經過與會者的認真討論，會議決定對袁王部隊進行團結改造。

會議結束后，毛澤東趕到寧岡大倉與袁文才會面，之后又在大井村會見王佐，親自做他們的思想工作。工農革命軍正式進駐井岡山后，毛澤東先后派出徐彥剛、陳伯鈞、何長工、宋任窮等一批工農革命軍軍官到袁王部隊幫助工作，開展政治和軍事訓練。1928年2月中旬，袁王部隊升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師第二團，為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創建、發展和鞏固作出了重要貢獻。

四、通過調查研究制定各項政策策略

在井岡山時期，毛澤東立足實際，有針對性地進行調查研究，為根據地黨的政策制定奠定了基礎，形成了調查研究與政策制定的良性互動。

（一）實行黨代表制度，建立軍隊政治工作制度

三灣改編在連以上設立黨代表，開始實行黨委統一領導下的軍政首長分工負責的兩長制和強有力的政治工作制度。1928年夏，紅四軍軍委制定了紅軍的第一個《黨代表工作大綱》，明確規定黨代表應注意民間調查及官兵的調查，而且還規定了調查報告事項，包括講演題目及其要點、聽者人數、士兵生活狀況、士兵心理、士兵群眾中黨員的發展情況。而關于黨代表的民眾調查，又規定要做政治調查和經濟調查，詳細內容包括政治區劃、武裝、土地分配、田租、地價、土豪劣紳狀況等20項。

1928年11月通過的《紅軍第四軍第六次黨代表大會決議案》中，“黨務決議案”要求，“連支委為紅軍黨的工作的核心，黨代表則為此工作核心之負責者，并同時負有計劃督促政治工作之公開任務。”再次明確了黨代表的工作職責。黨代表制度的實行，是貫徹“支部建在連上”，保證黨對軍隊的絕對領導落到實處的重要舉措，是人民軍隊性質的重要保證。

毛澤東向中央匯報時，聯系井岡山紅軍的實際，指出了黨代表制度的重要性，“黨代表制度，經驗證明不能廢除。特別是在連一級，因黨的支部建設在連上，黨代表更為重要。他要督促士兵委員會進行政治訓練，指導民運工作，同時要擔任黨的支部書記。”

（二）實行軍內民主制度，建立新型官兵關系

在率領秋收起義部隊上井岡山途中，毛澤東調查了解到部隊中軍閥主義殘余作風嚴重，部隊中等級森嚴，官長隨意打罵士兵，官兵之間的生活待遇差別懸殊等情況，這是導致整個部隊戰斗力不強的一個重要原因。因此在“三灣改編”時決定實行民主制度，團、營、連各級都建立了士兵委員會。各級士兵委員會的選舉程序、組成人數、日常任務等都有嚴格規定。1929年9月1日，陳毅在上海向黨中央匯報紅四軍的情況，對紅四軍各級士兵委員會的任務作了如下描述：“1.參加軍隊管理。2.維持紅軍紀律。3.監督軍隊的經濟。4.作群眾運動。5.作士兵政治教育。”

實行民主制度后，對部隊實行政治上的團結，對軍事技術與戰術的提高都產生了積極的作用。在井岡山生活條件異常艱苦的時期，民主制度發揮了重要作用。毛澤東評價說：“紅軍的物質生活如此菲薄，戰斗如此頻繁，仍能維持不敝，除黨的作用外，就是靠實行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同樣一個兵，昨天在敵軍不勇敢，今天在紅軍很勇敢，就是民主主義的影響。紅軍像一個火爐，俘虜兵過來馬上就熔化了……軍隊內的民主主義制度，將是破壞封建雇傭軍隊的一個重要的武器。”

（三）三大紀律六項注意的頒布

紅軍在井岡山嚴格執行統一的紀律，這是紅軍區別于一切舊式軍隊的又一顯著標志，也是我黨建軍原則的重要組成部分。“三灣改編”時，毛澤東不斷深入了解部隊基層的情況和群眾的反映，進一步完善了紅軍的建軍原則，要求部隊嚴格執行統一的紀律。1927年10月，根據部隊上山途中發生的一些問題，毛澤東在遂川荊竹山村親自向部隊頒布了三大紀律：行動聽指揮，不拿農民一個紅薯，打土豪要歸公。1928年1月，部隊進駐遂川縣城，分散到縣城周圍農村發動群眾，根據調查研究時群眾的意見和建議，毛澤東又向部隊提出了六項注意：上門板，捆鋪草，說話和氣，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損壞東西要賠。這些規定，奠定了中國工農紅軍統一紀律的基礎，體現了人民軍隊的本質和宗旨。

（四）保護中小商人政策的制定

1928年1月，毛澤東帶領工農革命軍攻占遂川縣城，隨即成立遂川縣工農兵政府。毛澤東根據遂川人口多、工商貿易比較發達的特點，在經濟政策方面明確提出了“取消一切苛捐雜稅”，鼓勵中小商人開展貿易活動。為了盡快恢復全縣的商貿經濟，毛澤東親自來到商貿重鎮草林，深入群眾調查研究，發動群眾打土豪分浮財。毛澤東在草林向群眾演講時強調，共產黨和紅軍是保護工商業的，對中小工商業者的財產，連一個紅棗都不會動。還宣布取消苛捐雜稅，打掉靖衛團私設的關卡，維護群眾的利益。這些宣傳和實際行動，揭穿了敵人的謠言，得到了廣大群眾和中小工商業者的擁護，草林街上的店鋪紛紛打開店門，照常營業，古老的草林圩恢復了往日熙熙攘攘的局面。毛澤東還將實行這一經濟政策后取得的可喜成果向黨中央作了匯報。

（五）紅軍游擊戰術十六字訣的總結

根據地建立后，湘贛兩省國民黨軍隊無時不在包圍和進攻井岡山。為了總結出一套能有效對付敵人的戰略戰術，毛澤東對大革命時期湘贛邊界的地方武裝情況進行了調查，通過王佐又研究了早年井岡山民間武裝對付官兵進剿的作戰方式，為紅軍游擊戰術的形成奠定了初步基礎。

譚震林回憶說：“毛澤東同志所制定的游擊戰爭的戰略戰術，就是在井岡山斗爭這樣特定的條件下，隨著實踐的發展而發展。”

朱毛會師后，紅軍在頻繁的戰斗中摸索出了游擊戰爭的規律，找到了對付敵人的戰略戰術。“從一九二八年五月開始，適應當時情況的帶著樸素性質的游擊戰爭基本原則，已經產生出來了，那就是所謂‘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十六字訣。”后來，在井岡山的游擊戰爭中，這種戰術又在戰斗中多次運用，經受了戰爭的進一步檢驗，從而成為指導紅軍游擊戰爭的基本原則。

五、毛澤東調查研究的方法

1961年3月13日，毛澤東在《要做系統的由歷史到現狀的調查研究》一文中說：“我的經驗歷來如此，凡是憂愁沒有辦法的時候，就去調查研究，一經調查研究，辦法就出來了，問題就解決了。打仗也是這樣，凡是沒有辦法的時候，就去調查研究。”調查研究是毛澤東在工作中解決問題的一大法寶，在調查研究時，他不拘泥于成法，注重通過調查研究解決實際問題。

井岡山時期，調查研究在黨內還沒有形成完整的體系，毛澤東在實踐中形成了獨特的研究方法，大致說來有以下幾種：一是注重調查研究前的準備工作，不打無準備之仗，做到有的放矢；二是調查研究注重從最基層做起，始終依靠群眾，在部隊深入到基層士兵，在農村深入到最底層的農民；三是注重調查研究的廣度，重視通過大范圍召開高質量的座談會聽真話，座談會對象盡可能具有廣泛性、代表性；四是注重調查后的思考總結，形成調查報告，并做到舉一反三，從而解決了問題。

毛澤東的調查研究的方式新穎獨特，給許多人留下深刻印象。杜修經曾代表湖南省委到井岡山巡視工作，他回憶道：“他（毛澤東）就把他在井岡山搞的許多農村調查從秘書處拿來給我看。這些調查很可能就是他在農村調查的《序言和跋》里講的‘丟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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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調查的方法是毛澤東同志上井岡山后腳病期間，在農村找了貧苦農民、工人、商人、教師、區鄉政府干部交談后，把情況匯集起來而成。”

在井岡山時期，毛澤東除了為解決工作中遇到的難題有針對性地進行調查研究，還擠出時間親自做了兩個系統的調查，并形成了調查報告。那就是1927年11月，因為腳疾養傷利用這個難得的“空閑”做的《寧岡調查》，以及1928年2月在永新秋溪鄉一帶做的《永新調查》。遺憾的是這兩個調查都丟失了。毛澤東在《尋烏調查序言》一文中說：“失掉別的任何東西，我不著急，失掉這些調查（特別是衡山、永新兩個），使我時常念及，永久也不會忘記。”

毛澤東通過深入的調查研究，掌握了大量的客觀依據，從而在指導井岡山革命根據地的工作中作出正確的判斷和決策，使井岡山的斗爭能突破敵人頻繁的軍事進攻和嚴密的經濟封鎖，沿著正確的道路前進。毛澤東在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正確指導下，立足中國國情，找到了適合中國革命的正確道路。習近平總書記在視察井岡山時指出：“井岡山時期，毛澤東同志立足中國革命現實，把馬克思主義普遍真理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緊密結合，提出了‘以農村為中心的革命道路思想。”

（作者饒道良系井岡山革命博物館副館長、研究館員，高雪川系井岡山革命博物館黨群科副科長、文博館員）

責任編輯/黃敏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