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 童建

懸掛在蒼穹的這塊月餅

被游子啃噬了幾千年

圓了又缺，缺了又圓

今夜，我又嚼出了滿口思念

獨駕著異鄉的滾滾風塵

沿著蘇詞平仄的路徑

走進了桂花飄香的時節

家愈遠，情愈濃

月愈圓，愁愈烈

我倚立在傳統的民俗里

邀月成殤，任異地相思

散落，遍地霜華

那些呲牙咧嘴的石榴

在訕笑什么呢，是竊喜

瓜果飄香的豐收么？還是

譏笑天下游子，把鄉愁

當作無法治愈的痛楚

一再用文字的針腳

反復地縫補，兩地之間

距離拉開的傷口

今夜，我的孝心開始復蘇

與我的親人心心相印

對著一輪溫馨的滿月

舉杯同慶。我調整著

深秋的風向，讓滿腔深情

漂向故鄉，落入一塊餅中質感酥軟，回味綿長

露開始白了，而月

果然是故鄉圓啊

今夜，他們從故鄉寄來

一輪滿月，我不敢簽收

我怕沉重的親情，壓彎

我曠日持久的孤單

故鄉寂寞的剪影，黯然中

簌簌落下，恰恰落入我的杯中

浮動起秋菊的暗香

此刻，我已分不清

這杯中之物，到底是酒

還是鄉愁。我舉杯仰首

一飲而下，誰知它

僅僅是穿喉而過

然后就奪眶而出

我們習慣從元宵出發

經過一個個節令的驛站

終于抵達中秋。我們

在一首詩里望月相思

那些，被刻意壓抑的

卻在內心深處瘋長的鄉愁

終于厚積薄發，夾雜著

歡笑與淚水，欣喜與傷悲

看啊，一窗朦朧的月色

包裹著秋蟲的囈語

伴我入眠，“夢里不知身是客”童年，又一次在夢中回放

于是，我看見了太多

失去的美好，以及

年幼的我，那樣無憂無慮

與同樣年幼的伙伴們，一起

踩著蟲鳴，在父母身邊撒歡

望月，望向一個懊悔的眼神

卻望不穿，天人永隔的宿命

我在湛藍的空曠中，空守

保持一種姿勢，亙古至今

今夜，我的天使在云霄中

向我綻開如玉的臉龐

于年年今夕俯瞰人間

一如我虔誠的仰望她

從削瘦望向豐盈

望向今夕年年的輪回

在人世盡頭，我形單影只

不如她，還有玉兔相陪

在吳剛伐不倒的桂影中

她們舞姿婆娑，苦中作樂

而我卻失去了太多的歡娛

只在今夕，花好月圓時

懷揣欣喜，苦苦的守望

而她終究未曾到來

只有大片的月華如水

濕透了天上人間，一樣的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