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路徑

[摘 要] 風險社會的到來使韌性治理成為社區風險應對的重要路徑選擇，也催生了社區韌性研究的方法叢林，呈現出從規范研究為主到規范研究與實證研究并存的發展態勢。其中，基于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從主觀、客觀、綜合的三角理論維度繪制出其研究圖景，但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正面臨概念認知挑戰、理論研究之困、主流方法受限、技術壁壘突出等應用窠臼，一定程度上阻滯社區韌性研究的本土化發展。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要以瞄準基本概念為前提、以夯實理論基礎為核心、以正視方法局限為關鍵、以數智賦能技術為動力，為進一步構建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社區韌性話語譜系提供方法支撐。

[關鍵詞] 風險社會；實證研究；社區韌性

[DOI編號] 10.14180/j.cnki.1004-0544.2024.06.007

[中圖分類號] D63" " " " " " " " " " [文獻標識碼] A" " " " " "[文章編號] 1004-0544（2024）06-0068-09

調查研究是謀事之基、成事之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沒有調查就沒有決策權1。實證研究方法作為開展調查研究的重要工具，由于其兼具資料翔實的論證特性和因果推斷的研究優勢，能夠輔助形成更加彰顯實踐特性的理論概念，故而備受學界關注。伴隨著風險治理重心下移趨勢的日益凸顯，實證導向思維雖然已經逐漸向社區韌性研究領域滲透，但鮮有研究對其應用局限性展開討論，從而制約了中國特色、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社區韌性話語譜系的建構進程。因此，洞悉實證研究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應用的演變趨勢，厘清其所面臨的窠臼局限，才能深入推進實證研究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中的合理應用，以助推本土化社區韌性話語譜系的整體建構。

一、文獻綜述與問題提出

伴隨著現代化進程的加速演進，人們在享受社會進步所帶來的發展紅利的同時也面臨著多元化、復雜化的社會風險。其中，既包括由自然因素引發的洪澇、地震、干旱等自然災害，也包括受人為因素影響所產生的環境污染、資源枯竭、局部動蕩1。社區作為社會風險治理的基礎性場域，受到風險治理重心下移趨勢的深刻影響，也面臨著復雜多變的安全風險2，傳統剛性治理方式乏力所引發的治理失靈驅動著社區韌性成為基層安全治理的重要路徑選擇3。回溯當前研究，盡管國內社區韌性研究已取得較為豐富的理論成果，但從建構科學嚴謹且彰顯本土特色的社區韌性話語譜系角度加以審視，由于忽視對時代背景和議題變遷的綜合考量，國內相關研究在規范性、科學性及嚴謹性等方面問題比較突出，因此難以形成更具普適性的理論理解。

目前，國內社區韌性探討主要以規范性分析為主4，重在探究社區韌性的概念內涵、理論淵源及發展趨勢，并在此基礎上從理論建構角度回答“社區韌性是什么”的問題。從認識論的角度，社區韌性的理論建構雖然有助于清晰掌握這一概念的理論特征與價值意涵，但由于其主觀性的凸顯也側面反映出客觀性探究的不足，難以揭示出社區韌性的生成邏輯與演化機制，阻滯著社區韌性的本土化理解。作為研究方法叢林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實證研究由于其研究思維的科學性和數據支撐的客觀驗證，不僅能夠為社區韌性提供新視角，更能夠推動社區韌性研究的規范化、科學化，且在某種意義上彰顯出理論研究的現實關懷5。沿襲這一研究思維，基于事實和經驗證據的實證研究方法為社區韌性的本土化理解和話語譜系的建構提供了研究思路。

從既有研究成果來看，實證取向的社區韌性研究主要包括三類：一是質性研究。這種研究方法通常將案例研究、扎根理論、深度訪談與文本分析等方法應用于社區韌性研究領域，通過現象描述、概念凝練、理論建構闡釋社區韌性內涵、建構分析框架、提出對策建議。二是量化研究。這種研究取向側重于將實驗研究、問卷調查與因果推斷等方法應用于社區韌性研究領域，試圖通過數理模型建構、綜合指數呈現、時空動態可視化分析深入探究社區韌性的影響因素、提升路徑與變化趨勢。三是混合研究。這種研究取向將質性研究與量化研究相結合，利用量化研究進行社區韌性影響因素大樣本調查，在此基礎上通過質性思維闡述社區韌性生成邏輯6。這種融合質性研究與量化思維的方法指向一定程度上能夠超越傳統單一化方法路徑中關于歸納演繹、主客觀分析、實在論與相對論非此即彼的研究爭論，也愈發成為社區韌性研究探究的新型方法取向。

質性探究、量化分析與混合研究的實證思維為社區韌性研究奠定了方法基礎，但以上方法取向在社區韌性研究中仍存在值得探究的空間：一是基于理論推演的質性研究方法將社區韌性主體7、信息8、技術9等社會性因素納入社區韌性理論構建，但當前重復性研究居多且缺乏新意，致使理論建構既不全面也不系統。二是基于數據支撐的量化研究方法要求研究者具備堅實的量化基礎，因而當前社區韌性概念界定、理論建構、變量選取、數據可獲得性與可操作性等方面探討的實證門檻較高①，這也成為當前社區韌性研究量化研究匱乏的重要原因。三是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基于質性和量化相結合的混合研究方法多是兩種分析思路的簡單堆砌②，因此呈現出技術拼盤、融合不足、規范性弱化的特點③，難以發揮混合研究思維在社區韌性研究中的理論拓新價值（見表1）。

實證取向的社區韌性研究既有助于從理論層面增強社區韌性探究的規范性和可解釋度，提升社區韌性總體研究質量，豐富本土化社區韌性研究話語譜系，也有助于從實踐角度為黨和政府基層安全治理決策提供更加科學化的智力支撐和政策參考。鑒于此，把握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實證研究取向的應用趨勢，診斷應用局限，探尋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之路，既可進一步拓展實證研究方法的研究領域，又能提升社區韌性研究的科學性和解釋性，助力本土化社區韌性話語譜系的理論建構。

二、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圖景

實證研究作為社會科學研究的重要方法，由于其所蘊含的科學性思維和普適性價值被學界廣為認同。尤其受到復雜治理需求與理論凝練的雙重驅動，實證研究也逐漸受到社區韌性研究領域的廣泛關注。“韌性”（Resilience）一詞肇始于拉丁文Resilio，早期主要應用于物理學領域，指物理材料在變形過程中不易發生折斷和破裂的特性。自20世紀70年代經著名生態學家霍林（Holling）教授將其引入生態系統領域以來④，韌性理論的研究領域不斷拓展，理論范式也實現了“工程韌性—生態韌性—演進韌性”的深刻變遷⑤。尤其在2001年，新西蘭學者帕頓（Paton）在Natural Hazards上發表以韌性社區為主題的學術文章，拉開了實證研究取向社區韌性研究的序幕⑥。聚焦實證研究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可以從主觀、客觀、綜合三個維度予以窺探（見圖1）。

（一）主觀維度：從案例演繹到綜合指數呈現的變化趨勢

社區治理實踐的多元化為拓展研究案例提供了豐富土壤，而聚焦于社區韌性的案例探討則從質性角度為理解社區韌性提供方法視角。從研究優勢角度予以審視，雖然案例研究能夠系統展現社區韌性產生的理論邏輯⑦，但受這一研究方法典型性、代表性內在需求的限制，使其在理論建構合理性、科學性等方面飽受詬病，進而阻滯社區韌性研究向更深層次拓展。伴隨著現代科學的進步和研究方法的更迭，學科交叉、驅動交叉、學科發展的內在動力使得綜合指數法成為社區韌性研究的方法嘗試。沿襲綜合指數法的實證思維，其可以從文化、生態、經濟、基礎設施等維度建構起社區韌性的指標體系，并通過熵權法、層次分析法等實證方法為指標賦權以評估社區韌性指數1。作為交叉學科發展所驅動的研究方法，綜合指數法盡管在指標選取、數據搜集等方面存在一定難度，但操作相對簡單，僅通過指標計算就能將社區韌性進行數字化呈現，進而達到理論簡約的建構效果，因此在社區韌性評估研究中備受學者關注。從案例演繹到綜合指數呈現，既是以經驗研究為主到以測量評估為主的方法演進，也契合了社區韌性知識生產的內在規律，更彰顯著實證研究自身的方法拓展需求。

（二）客觀維度：從單項評估到時空呈現的變化趨勢

社區韌性評估涉及多種變量與要素，因而具有復雜性。然而，當前聚焦于社區韌性的實證探討多側重于社區某一方面的單項韌性指數模型建構。這種方法取向雖然有助于更加全面深入探討社區特定方面的韌性影響因素2，但社區韌性的形塑既同空間環境緊密相關，又同時間因素動態相連，建立在靜態研究取向上的單項評估很難對社區韌性內涵進行更深層次的把握。為從時空角度全面、精準把握社區韌性的理論內涵，社區韌性研究開始吸收地理信息科學的研究工具，逐漸將地理信息系統作為理解社區韌性的重要分析方法。相比于單項評估法，地理信息系統能夠在對社區時空要素變化可視化分析的基礎上，充分獲取社區韌性在不同時空環境下的物理屬性與社會特征，進而動態、完整地反映社區韌性的演變邏輯3。從單項評估到時空呈現，雖然多沿襲實證思維的客觀取向，但這種跨學科視域的方法轉向實現了社區韌性研究從靜態到動態的方法思維轉向，推動著社區韌性理解向更深層次拓展。

（三）綜合維度：從數理推導到行為實驗的變化趨勢

在實證研究方法叢林中，數理模型及所內生的因果推斷由于其強大的數據分析與預測功能為社區韌性探究提供了更加科學的方法工具。沿襲這一方法取向，數理推斷所驅動的社區韌性解釋模型一定程度上可避免質性研究的主觀性，為理解社區韌性提供更加客觀、有效的解釋維度。正如“硬幣有兩面”所蘊含的哲學闡釋，數理模型及其因果推斷之所以能夠保持對經驗現象的精準與客觀，最為關鍵的是其對數據準確度的重視和量化思維的推崇4。然而，也正是源于這種數據崇拜和量化至上的研究思維，其對人本身社會性、動態性的忽視使其難以深度把握社區韌性的理論內涵，這為行為取向下的社區韌性探討留足了研究空間。實驗法作為行為研究的重要方法呈現，由于其重視個體的心理與行為，因而能夠在把握社區韌性本質方面扮演重要角色，彌補了數理模型過于強調客觀數據而使社區韌性研究缺乏人文關懷的缺陷①。從數理模型因果推斷的客觀數據呈現到行為實驗取向下的個體關注，不僅從綜合視角反映出社區韌性探討宏觀數據與微觀個體的緊密結合，也彰顯出社區韌性本土化探究的內在取向。

三、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桎梏

自社會學家孔德倡導實證哲學思想以來，社會科學研究正向規范分析與實證分析并重的方向發展。社區韌性作為社會科學探究的微觀研究領域，不僅在規范性分析方面取得顯著成就，而且在實證方面的創新與應用也日益受到重視。反思當前研究現狀，國內社區韌性研究在概念凝練、理論建構等方面不僅呈現出碎片化特征，更同我國本土治理實踐存在一定張力，影響著社區韌性的知識生產進程。從研究方法角度予以審視，概念認知挑戰、理論研究之困、主流方法受限、技術壁壘突出成為制約社區韌性研究的重要原因（圖2）。

（一）概念認知挑戰：認識上的“含糊不清”

科學研究的前提是須有明確具體的研究對象，實證研究更要求有明確的研究靶向與錨定目標。社區韌性是社區抵御風險災害的新興工具，但其概念內涵存在認知不足等問題：一是概念內涵的認知來源差異。社區韌性概念是一個舶來品，西方國家的歷史文化、社會經濟與我國大相徑庭，但在國內社區韌性研究中存在“拿來主義”現象。用西方的概念解釋我國的現實問題，其結果是既沒有看到契合我國實際的概念元素，又未觀照我國現實情境，難以實現社區韌性概念的本土化，滯緩了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進程。二是概念內涵的認知共識不足。學界將社區韌性視為一種防災思想，與“三分救七分防”有異曲同工之意，但其內涵更為豐富。實務界則認為社區韌性并非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防災思想，而是能實實在在外顯如更新社區基礎設施、購買防災保險、普及應急知識等方面的具體策略。三是概念內涵的認知屬性模糊。韌性概念歷經了百年時間的演繹，帶有生態學、經濟學和管理學等不同研究領域特點，形成了一個復合型概念。然而，也正是由于韌性概念的交叉、模糊與復合屬性，當其與社區這一具體場域結合后，也使社區韌性概念帶有屬性不清、邊界不明的特征，導致研究者難以依據概念全面認清社區韌性的本質，因此在很大程度上將社區韌性研究限定在被動應急的狹隘層面1。

（二）理論研究之困：基礎上的“根底浮淺”

理論是實踐的先導，實證研究更需要穩固的理論基礎，持續的理論支撐與契合實踐的本土理論是先決要素與前提條件。一是理論研究的探究基礎不牢。國內社區韌性研究中實證方法較為引人注目，并取得了較多具有前沿性的研究成果，但也陷入方法選擇不當的窠臼，導致概念界定不清、分析路徑不明、研究結論淺顯等問題。究其原因，這與在社區韌性研究過程中沒有引入、依靠或者形成學理水平高、契合程度好、支撐力度強的理論有莫大的關系。理論基礎的薄弱，導致社區韌性研究深度不足，難以達到理論創新要求。二是理論研究的解釋力度不夠。社區作為基層治理最小的單元，承擔著基層風險下移的壓力，特別是新安全格局概念的提出，成為學界認知風險的新視角，各類矛盾和風險相互傳導、疊加與耦合，形塑成為復合型風險2，亟須理論闡釋并予以新的治理指南。然而，社區韌性相關理論的慢進場甚至持續性缺場，使研究者應用現有理論不足以闡釋清楚復合型風險的演化機理，約束了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創新。三是理論研究的西式色彩濃厚。社區韌性相關理論歷經了自然科學領域到人文社科領域、西方到東方的雙重轉變3，但由于歷史文化的差異性與時滯性，國內對社區韌性理論內容尚界定不清，相關理論質量參差不齊，懸浮于我國本土治理實踐之上。在這種困境下，社區韌性研究在對實證方法提出更高要求的同時，也急迫呼喚社區韌性本土理論工具的出場與關懷，為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夯實理論基礎。

（三）主流方法受限：發展上的“捉襟見肘”

社區韌性研究需要實證研究方法的關懷與支撐，但目前社區韌性研究中的案例研究4、問卷調查5、因果推斷6等主流實證研究方法均不同程度存在來自內部或外部的應用局限，限制了社區韌性領域方法論的建構進程。一是案例研究重故事輕理論。當前部分研究重在講好案例發生的背景、過程與結果，尚未深入分析案例故事背后隱藏的理論脈絡，缺乏理論演繹與推理，造成案例與理論脫節，進而難以推動理論知識的發展與創新。部分案例研究看似既有理論分析又有經驗支撐，實則是先入為主、循環反復，即基于一個案例抽象出理論框架，在進行案例分析時使用同一個案例來檢驗該理論框架。二是問卷調查重描述輕預測。傳統問卷調查方法不斷受到沖擊，導致社區韌性評估的有效性遭受質疑。質疑者較多認為問卷調查僅能查明研究者事前已知的情況7，但難以具備動態、預測與預判等功能，導致研究者對問卷調查法的應用效果、應用質量、適合主題產生應用猶豫和不信任心理，甚至否定應用問卷調查法得出的與社區韌性相關的研究結論。三是因果推斷重相關輕因果。社區韌性影響因素具有多樣性、動態性、交互性與復雜性特征，這對識別社區韌性影響因素間的因果關系造成挑戰，難以實現因果推斷，限制因果推斷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的應用與拓展1。因果推斷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的應用，還存在因果與相關概念界定不清、方法選擇不當等現象。

（四）技術壁壘突出：創新上的“高墻鴻溝”

技術是實證研究方法向前邁進的動力，但目前我國社區韌性研究中面臨著技術壁壘困境，使社區韌性研究存在缺乏技術環境、技術滯后風險、技術契合度低等問題，造成社區韌性研究呈現出重規范輕實證的不均衡發展路徑。一是技術門檻的現實約束突出。在社區韌性研究中，以技術為導向的實證研究用于驗證社區韌性影響因素的相關與因果關系，解釋社區韌性影響因素的作用路徑與影響機制，但應用實證研究需要一定的技術背景，具有較高的應用門檻，加之實證研究在我國人文社科領域相較于西方起步較晚，發展深度不足，缺乏技術環境與認同根基，還未形成契合本土社區韌性研究的實證方法體系。規范性分析雖在我國社區韌性研究中具有深厚的歷史文化環境支撐，但社區韌性研究在整體上呈現出一種實證分析少、規范分析多的不均衡現象。二是技術發展的供需矛盾凸顯。當前基層風險的復雜性與不確定性持續增多增強，社區韌性研究需要更多有效和精確的研究方法作為中堅支撐，以推進實證導向社區韌性話語譜系的建構。然而，目前研究技術的更新速度與社區韌性研究的需求存在不同步困境，以至于無法及時準確識別風險。基層風險演化速度逐步加快，但因存在技術壁壘，使新研究方法久久無法進場，研究方法存在的技術瓶頸考驗，造成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規范性、科學性與嚴謹性降低。三是技術導向的議題適配困境。社區韌性研究自進入我國以來，已成為學界研究的熱點，其概念與理論研究成果較為豐碩，但至今尚未形成屬于社區韌性研究領域自身的研究技術路徑。面對形勢日益嚴峻的基層復合風險，單純應用現有的規范研究與實證研究兩種技術路徑，已難以及時準確識別社區風險因素，導致研究技術路徑與社區韌性研究主題契合度降低。與此同時，在社區韌性研究中，兩種研究技術路徑既缺乏技術特色，又不同程度地面臨來自內部方法局限以及外部環境沖擊的問題，重重技術困境嚴重制約社區韌性研究中實證方法的進展。

四、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路徑指向

研究方法不是外在的形式，而是內在的靈魂2，其不僅能夠為研究者提供良好的研究視角，更能夠為問題的解決提供指導路徑3。伴隨著風險社會的到來，實證研究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的運用不僅增強了對社區韌性的學理理解，更彰顯了實證研究方法的科學化、規范化屬性。然而，任何研究方法都有其歷史局限，實證研究方法亦是如此，這也阻滯著社區韌性的知識生產進程，需要打破以往研究方法局限的困頓，通過研究方法內在理念的優化來增強社區韌性研究的科學性、規范性（見圖3）。

（一）以瞄準基本概念為前提

清晰界定基本概念是社會科學研究的起點。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要以實證方法為工具深刻厘清社區韌性的基本內涵，進而避免陷入研究方法工具化的研究窘境。一是清晰概念內涵。概念界定是明確研究對象，達成概念共識的基礎。學界與實務部門之所以對社區韌性缺乏概念共識，多源于缺乏對社區韌性概念的精準界定。由此，這需要依托實證研究工具，在充分梳理、認識已有社區韌性概念的基礎上，全面把握社區韌性的本質內涵，并依循共同的標準來推動社區韌性概念的清晰化。二是厘清概念屬性。社區韌性概念屬性之所以存在雜亂無章、模糊不清的現象，除了同多學科、多領域的研究基礎相關外，還同社區韌性概念本身的問題意識密切相關。研究問題是社會科學研究的邏輯起點，研究問題的清晰化與否關系著對某一認識的理解程度。沿襲這一研究路徑，需要借助實證研究工具來推動社區韌性問題的科學化、清晰化。三是助推概念創新。概念創新是社區韌性研究創新的知識生產形式，而要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概念創新，不能再簡單沿襲西方研究的理論預設與假設前提，而是要借助田野觀察、大數據分析等方法，通過對中國田野的深度把握和中國國情的深度理解來增強對社區韌性概念的深度把握，進而形成更加彰顯中國特色的社區韌性概念。

（二）以夯實理論基礎為核心

夯實理論基礎是深度理解社區韌性的核心。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不能簡單停留在方法的炫技層面或者膚淺化理解，而是要通過理論基礎夯實實現理論與方法的彼此融合，進而增強社區韌性研究的深度。一是堅持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社區韌性并非隸屬于純理論范疇，其本身所具備的實踐特征要求對其理論的探討不能脫離對經驗現象的深度把握。因此，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要具備濃厚的田野意識和熟練的經驗性思維，通過扎根田野、立足實踐來增強社區韌性研究的靈性和解釋力。二是重塑理論內涵。伴隨著風險社會的到來，社會風險成為理解現代社會的重要維度，而風險治理重心下移的趨勢則進一步增強了現代社區在風險治理中的重要地位。伴隨著現代風險連鎖性、疊加性、擴散性的增強，風險的復合化屬性對于社區韌性的探討不能停留在對傳統單一風險的理解之中，而是要通過實證研究工具對風險治理情境的深度捕捉，來拓展社區韌性的理論內涵1。三是理論與國際接軌。社區韌性的理論探討不能僅僅局限于地方知識意義上的理解，而是需要通過田野觀察、案例研究、行為實驗等方法的綜合運用在深度把握我國社區韌性內涵的基礎上，積極同西方研究開展合作與交流，進而在“地方性知識—世界性知識”互動交流的基礎上形成更有理論厚度的社區韌性研究成果2。

（三）以正視方法局限為關鍵

正視方法局限性是社會科學研究的關鍵。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需要在充分認識實證方法局限的基礎上，最大程度地降低以問卷調查、案例分析、因果推斷等為代表的主流方法所帶來的不利影響。一是正視問卷調查的探索功能限度。問卷調查是一種較為重視標準化的研究方法，也正是如此使其很難符合更加彰顯開拓性、探索性取向的研究議題的需要3。認知這一方法限度，要在設計社區韌性研究問卷的過程中，充分給予被調查者自主表達的空間和背景刺激，從而拓展問卷設計的可探索性4。二是強化案例研究的理論提煉優勢。案例研究的最大優勢是能在厘清田野故事發展邏輯的基礎上，抽象提煉出更加富有說服力的理論邏輯。然而，要做好案例研究，避免陷入理論與實踐“兩張皮”的研究困境，充分把握經驗現象的內在邏輯與實踐關聯。沿襲這一研究路徑，要做好社區韌性的田野觀察，在厘清社區風險防御故事的基礎上，形成既貼合田野實踐又富有理論意涵的社區韌性研究成果5。三是增強因果推斷的邏輯思維訓練。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要充分認識因果推斷的應用條件，加強方法方面的技巧訓練，進而形成更具因果聯系的社區韌性認識1。

（四）以數智賦能技術為動力

數智技術的飛速發展驅動著實證研究方法的更迭與創新，為推動社區韌性知識持續性生產提供方法動力。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要以數智技術變革為契機，通過有效吸收實證研究方法更迭優勢來推動社區韌性研究的科學性、規范性。一是形成實證取向的研究氛圍。受到社會經濟發展的深刻影響，國內實證研究取得重要進展，技術更迭所推動的實證研究方法變革也為提升社區韌性研究科學性、規范性提供了方法路徑。二是加速研究工具更新換代。研究工具遲緩所引發的同社區韌性研究需求間的張力，使社區韌性研究長期處于緩慢探索階段。面對數智技術的更新與變革，要求加速研究工具的更新換代，通過實證研究工具的創新來深化社區韌性研究的探索進程，進而從整體上推動社區韌性研究的規范性、嚴謹性。三是推動技術導向的議題適配。數智技術的飛速發展使得實證研究方法更加多元，但多元化實證研究工具應用條件的差異化及局限性也使得社區韌性研究難以形成更有深度的研究效能，這需要在充分理解實證研究技術手段預設前提的基礎上推動實證研究工具同社區韌性研究議題的合理匹配，進而增強社區韌性研究的可解釋性和科學性。

五、結論與討論

社區韌性研究是社會科學研究領域的微觀領域，在理論與方法上都取得了顯著成就。然而，反思當前社區韌性研究，已有研究理論預設所展現的工科思維、西方傾向很難從根本上解釋具有中國特色的社區韌性實踐2，而當前較為多元的規范性分析雖然為理解社區韌性提供了較為清晰的分析思路，但其中所蘊含的主觀性傾向也為學者所詬病，這為從實證角度探究社區韌性研究提供了契機。鑒于此，本文從實證研究角度窺探這一研究取向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的演變趨勢、研究桎梏，并在此基礎上提出邁出實證導向的路徑指向，試圖為社區韌性研究話語譜系的形塑夯實方法基礎。

從理論闡釋角度，邁向實證導向的社區韌性研究試圖通過對實證研究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中的研究反思來推動未來社區韌性研究的蓬勃發展。這種基于實證取向的社區韌性研究重在強調實證研究方法在社區韌性研究領域的具體應用，并通過實證研究的反思、優化來增強社區韌性的圖景式理解。然而，對于實證研究的強調，并不否認規范分析在社區韌性研究中的重要作用。無論是規范分析，還是實證研究，均屬于研究方法的范疇，其本質上都是為了實現知識生產的可持續性。作為社區韌性研究的“兩條腿”，規范分析與實證研究的共同推進能夠為繪制更加全面的社區韌性的理論圖景夯實方法基礎，尤其從實證研究取向推動社區韌性研究，更有助于擺脫規范分析的主觀弊病，增強社區韌性研究的科學性、規范性和精準性。

2022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人民大學考察時強調：“加快構建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歸根結底是建構中國自主的知識體系。”3面對建構中國特色哲學社會科學話語體系的現實需求，著力推動社區韌性研究的本土化也成為當前韌性研究亟待關注的重點議題。自20世紀80年代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政部提出加強社區建設的治理口號以來，四十余年的社區治理實踐所蘊含的韌性意涵也推動著社區韌性理論的現象描述與理論建構。回溯社區韌性本土化的理論探索，盡管在重大公共衛生危機的外部驅動下社區韌性本土化已然引起學界的共識，但仍處于緩慢探索階段，尤其聚焦在傳統研究意義的規范性分析層面，這使得實證研究在總結豐富的社區韌性治理實踐層面顯得更為突出和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