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我國具有數量眾多和獨特的自然景觀,這些自然景觀構成我國自然遺產的重要部分,保護這些自然遺產是建設生態文明和貢獻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任務。文章從“景觀”與“自然景觀”的概念入手,回顧了現代自然景觀保護理念的發展,從世界自然遺產視野出發,將自然景觀定義為具有自然遺產價值的景觀。使用世界遺產中心官網的數據梳理《世界遺產名錄》中自然景觀的分布、價值內涵和保存情況,總結國際上對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的認知以及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主要問題和原因,并通過對新疆天山和九寨溝風景名勝區2處案例地的分析,探討中國世界自然遺產所面臨的具體問題。總體上,自然景觀的“景觀”屬性給保護管理帶來了挑戰,同時也影響了世界遺產組織的自然保護價值觀的文化轉向,此外地區一般性問題也給地區帶來了關鍵挑戰。
關鍵詞:自然景觀;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價值內涵;保存情況
中圖分類號:G112" " " " " 文獻標志碼:A
DOI:10.19490/j.cnki.issn2096-698X.2024.03.085-094
Abstract: China possesses an abundance of unique natural landscapes, which constitute an important part of our natural heritage. Protecting these natural heritages is vital for building an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and fostering a community with a shared future for mankind. Starting with the concepts of “landscape” and “natural landscape”, this article reviews the evolution of modern views in the conservation of natural landscape. A natural landscap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World Natural Heritage, is defined as landscapes with natural heritage value. Using data from the official website of the World Heritage Centre, the distribution, value, and conservation status of natural landscapes in the World Heritage List are summarized. This article outlines the international understanding of World Natural Heritage site management and the main issues faced in the management of natural landscape conservation and their causes. Through case studies of two World Natural Heritage sitesXinjiang Tianshan and Jiuzhaigou Vally Scenic and Historic Interest Area, the specific challenges faced by Chinese World Natural Heritage sites are examined. Overall, the “landscape” attribute of natural landscapes poses challenges to conservation and management and influences a cultural shift in the World Heritage organization’s values in natural conservation. Additionally, regional issues also pose critical challenges to conservation efforts.
Keywords: natural landscape;World Natural Heritage;conservation and management;value;state of conservation
“景觀”在通常意義上指某一區域的外觀,其含義包括具有美學意涵的風景、繪畫或具有行政意味的土地單元[1]。在學術領域,尤其是地理學領域,“景觀”這一概念則啟發了學者們對看得見的區域現象以及現象之間的地域相互聯系的探索[2]。而學科任務的不斷專業化使相關學科對“景觀”概念的解釋更為具體化,并服務于具體的研究目標;此外,現實物質世界的復雜化使得人們看到了多樣的自然過程和區域現象,并使用新的概念來指代和描述這些現象。自然景觀和文化景觀概念的使用便是用于區分具有不同現象組合的景觀,二者并非完全對立,本質上代表了人類對自然環境作用的程度差異。因此,景觀概念指代不同地域尺度上各類要素相互關聯的地理實體,自然景觀則更為強調人類作用較弱的景觀。
在國際保護地體系建立以前,對自然景觀的保護在各國范圍內開展,且由于人地關系以及相關的環境觀差異,各國對自然景觀的價值認知和保護思路不
同[3]1812-1814。20世紀后開始出現旨在推動自然保護的國際組織和條約,包括帝國野生動物保護協會(The Society for the Preservation of the Wild Fauna of the Empire)、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nternational Union for Conservation of Nature, IUCN)、
世界野生動植物基金會(1986年改名為世界自然基金會,World Wide Fund for Nature),以及《倫敦公約》(London Convention)、《拉姆薩爾濕地公約》(Ramsar Convention)和“人與生物圈計劃”(Man and the Biosphere Programme,MAB)的自然保護項目等。這一期間的保護運動受到荒野保護觀念的影響,以純粹的自然保護為特征,直至1972年
《保護世界文化和自然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建立,自然保護與現代文化遺產保護的對話成為可能[3]1809。在《公約》的建立與發展以及在20世紀后期荒野保護運動被批判、文化多樣性得到討論的背景下,國際自然保護運動發生價值轉向,自然景觀的保護管理逐漸關注其中的“景觀”屬性。《公約》的建立旨在通過集體保護全體人類的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的文化和自然遺產來實現“于人的思想中構建和平”的目標。在這一背景下,世界自然遺產指在自然地理和生物結構方面具有突出的普遍的審美、科學和保護價值的自然景觀。
我國由于地域廣闊、自然地理豐富性高,具有數量眾多和獨特的自然景觀,這些景觀不僅是我國寶貴的自然遺產,其中還有一部分具有顯著的全球性價值,保護好這些自然遺產是我國建設生態文明并貢獻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任務。《公約》作為保護世界自然和文化遺產的重要國際條約,已建立起相對完善的保護管理制度,并不斷吸收新的保護價值觀以發展自身,促進了對具有全球性價值的杰出自然景觀的保存與延續,為國家和地區的保護管理工作提供了能力建設指導。因此,本文通過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的視角,從全球層面梳理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問題和原因,以期形成對保護管理制度體系的建議。
本文首先回顧世界遺產中的自然景觀的定義和基本特征,使用世界遺產中心官網①提供的數據梳理《世界遺產名錄》中自然景觀的分布、價值內涵和保存情況,總結國際上對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的認知,并基于世界遺產的評估和監測制度梳理和總結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主要問題和原因:通過遺產突出普遍價值聲明梳理價值內涵;通過遺產保護狀況信息系統(The state of conservation information system,SOC)②梳理保護管理面臨的主要威脅,分析瀕危世界遺產的瀕危原因。進一步,通過對新疆天山和九寨溝風景名勝區2處案例地的分析,探討中國世界自然遺產所面臨的具體問題。最后,總結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挑戰并提出措施建議。
1" "世界遺產中自然景觀的概況
1.1" "世界遺產中自然景觀的基本特征
在世界遺產的術語體系中,沒有對“自然景觀”(natural landscape)的直接定義,但對景觀概念的使用反映了世界自然遺產的景觀特征。《實施〈世界遺產公約〉操作指南》(以下簡稱《操作指南》)在遺產完整性的描述中強調,遺產作為景觀的完整對于保護管理的重要性[4],類似于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在其出版物中使用“地球景觀”(earthscape)的概念,強調陸地或海洋景觀在生態系統層面上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5]。對于完整性的保護管理也被視為景觀尺度(landscape value)上的保護[6]。此外,從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編寫的《世界自然遺產資源手冊》來看,景觀概念的使用體現在3個方面:一是指代“生存景觀”(living landscape)的內涵,即人類與環境的互動關系;二是使用“景觀價值”(landscape value)指代自然遺產的美學價值;三是類似于地理學中的“區域”概念,即自然遺產是具有一定地理范圍的地理要素綜合體。
因此,在世界自然遺產范疇下,自然景觀指具有自然遺產價值的景觀,其價值的支撐有賴于景觀的完整性,即地理要素綜合體的結構與過程的完整,這確保了目前被認可為自然遺產的4個層面價值載體的存在:美學價值強調基于景觀過程的視覺呈現③;地質地貌④、生態過程⑤、生物多樣性⑥價值強調景觀過程所涉及的地學與生態面貌。
1.2" "《世界遺產名錄》中的自然景觀
本小節對《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中的自然景觀的分布和價值內涵進行梳理。根據上文的定義,對世界自然遺產以及其中價值內涵包括自然美或人類與環境互動的遺產進行梳理(表1),以第45屆世界遺產委員國會議為截止時間點。其中,世界自然遺產價值標準(vii)包括了有關自然美的價值特征。
首先,世界自然遺產的地區分布呈現不均衡狀態,其中歐美地區和亞太地區占多數。這與地區的自然地理條件特征以及各國對《公約》的執行能力有關。相比于世界自然遺產的地區分布情況,根據標準(vii)列入的遺產項目的地區分布基本一致。進一步考察符合標準(vii)的世界自然遺產的價值特征(圖1),可以發現:僅根據標準(vii)列入的遺產項目占少數,多數世界自然遺產地的地質地貌、生態過程和生物多樣性的價值也得到認可。這可以從世界自然保護聯盟針對標準(vii)的研究結論中找到原因:一方面,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認為標準(vii)中對自然現象的杰出性和美學感知層面的科學化評估方法還有待完善;另一方面,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認為“絕妙自然現象”的價值特征往往指向具有科學的或具有美學價值的自然現象,對應景觀的自然特征較其他相似類型的景觀有更高的數量和密度,這也意味著這些景觀往往同時具有其他的價值特征[7]。其中,同時符合生態過程和生物多樣性2項標準的遺產項目居多,而同時符合地學價值的遺產項目較少。
進一步地,根據《世界自然遺產名錄》中每處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聲明,結合《人與生物圈計劃名錄》,篩選出價值內涵包括人類與環境互動的遺產項目,共篩選得到67處自然遺產(表1)。從地區分布來看,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世界自然遺產中包含人類與環境互動的自然景觀比例較高,占該地區自然遺產數的39.47%,而非洲地區較低,占19.05%。從自然景觀特征來看,這67處遺產地所反映的人地關系可以從4個方面識別:①大多數遺產地的內部、緩沖區或周圍地區存在定居人口。②部分遺產地中的定居人口仍保留著傳統的生產和生活方式(比如放牧、傳統農業等)。③部分遺產地的自然特征由于人口發展而面臨壓力(比如農業和旅游業等)。④部分定居族群的傳統自然信仰作為自然景觀杰出的自然特征得以形成的重要文化力量,一方面是這一景觀過程使得遺產地同時具有文化價值,這一價值同其自然特征密不可分;另一方面是相關文化特征給此后自然景觀的可持續保護管理提供了重要思路。
2" "自然景觀保護管理問題的探究
2.1" "世界遺產保護管理制度
實施《公約》的本質在于實現對具有突出普遍價值的世界遺產的確認、保護、保存和展示。締約國作為實施保護和管理公約的承諾者,世界遺產中心、世界遺產委員會、咨詢機構以及其他組織機構則確保對世界遺產的評估、審議、監測、審查等的周期性運轉,這些業務共同構成世界遺產保護管理制度。
世界遺產保護管理制度確保了集體保護文化和自然遺產這一國際公約的有效性和持續性,而執行過程中來自世界遺產中心、咨詢機構以及締約國等主體的保護思路與方法反映了遺產保護事業背后的價值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的工作已經反映出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的價值和方法轉向,Mallarach等人[8]將其總結為5個方面:①從純粹的自然評估轉變為自然和文化的綜合方法;②不同于“管理”(management)的“治理”(governance)在保護管理策略上的成功;③在評估過程中綜合科學和傳統知識,并有原住居民、地方社區的參與;④從有形的自然價值到包括文化、精神和其他無形價值;⑤從應用自上而下的法律和監管框架到自下而上的基于相關利益主體權利的方法,包括傳統習俗、義務與責任等。總的來說,自然遺產的價值特征可能包含文化部分、自然遺產價值保護需要考慮文化價值和發展權益等的觀點已得到普遍認可,自然保護價值觀的這一轉變,在世界自然保護聯盟于2008年對保護區和保護定義的更新以及此后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大會通過的決議和結論中已有體現,世界遺產領域中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發起的“神圣自然遺址和文化景觀倡議”即是由于認識到有很大一部分自然遺產地都包括了自然圣地。不過價值觀轉向并不意味著實踐層面的直接呼應,一方面,目前世界遺產領域在遺產價值識別和評估方面仍未能完全彌合自然與文化的鴻溝[3]1807;另一方面,自然遺產地及周邊地區真實存在的人地矛盾也仍是具體保護管理工作的難點。
2.2" "世界自然遺產的保存狀況
根據世界遺產保護管理制度,世界遺產中心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負責監測和評估世界自然遺產的保存狀況,通過定期監測、反應性監測和保護狀況報告等機制實現。當監測到遺產的突出普遍價值遭受嚴重威脅時,遺產將被評估是否滿足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標準,世界遺產委員會對此進行審查并做出決議,此外,締約國也有權要求將其遺產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本節對世界自然遺產的威脅情況和瀕危情況進行梳理和總結。
2.2.1" "遺產保護狀況報告反映的威脅情況
目前,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狀況報告總數為1 520份,
涉及90個締約國的159處自然遺產⑦。從地區分布來看,非洲地區和阿拉伯地區的涉及保護狀況報告的遺產在其分別所擁有的世界自然遺產中的占比均超出平均水平(表2),反映出這2個地區受到保護狀況審查的情況更為明顯。
根據威脅因素的統計,面臨“管理制度”和“非法活動”等威脅因素涉及的報告數和遺產數最多(圖2),“管理制度”威脅因素在亞太地區和非洲地區均超出平均水平(圖3),而“非法活動”威脅因素在非洲地區表現最為突出⑧(圖3)。此外,資源開采、社會發展(交通與水利設施、旅游業和畜牧業、土地轉變)、文化認同、政治動蕩和管理能力(財政資源)等威脅因素也較為普遍(圖2),其中,非洲地區面臨著所有涉及的威脅因素,尤其以“土地轉變”“畜牧業”“內亂”和文化認同等因素最為突出;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面臨“土地轉變”“畜牧業”和文化認同威脅因素的情況也較為突出;旅游業、水利設施的威脅則分別在歐洲和北美地區、亞太地區表現較為突出。同時,從保護狀況報告數與遺產數的比來看,“內亂”“戰爭”和“非法活動”等威脅因素情況表現為平均每處遺產提交的保護狀況報告要更多,這說明這些威脅因素集中在部分遺產地,且受威脅的時間跨度較長。
2.2.2" "瀕危世界自然遺產的瀕危因素
目前瀕危世界自然遺產共計16處,其中非洲地區11處、亞太地區2處、歐洲和北美地區1處、拉丁美洲和加勒比地區2處,對每處遺產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時間、標準、瀕危因素、其他主要威脅因素以及關鍵的價值減損進行梳理,如表3所示。
非洲地區內,在20世紀90年代列入《瀕危世界遺產名錄》的大多數自然遺產地(7處中的6處)均受內亂或地區沖突的影響,由此導致的難民涌入、保護管理活動停滯和非法侵占等,使得遺產地面臨人口壓力、土地轉變和管理缺位的威脅,進而遺產地的突出普遍價值載體受到減損,包括與生態過程和生物多樣性價值相關的物種數量減少以及同自然現象相關的景觀要素及其完整性減損等。另外,基礎設施建設也被認為是威脅遺產完整性的關鍵因素,這是該地區近期的瀕危世界自然遺產的主要瀕危因素,根據世界遺產中心官網的闡述,這一因素所造成的主要影響是存在改變所在地區水文條件和生態系統的趨勢。此外,可以發現:非洲地區瀕危世界自然遺產普遍面臨偷獵的威脅,這將直接影響遺產地內的物種數量。
其余5處瀕危遺產的瀕危因素主要為農業發展(土地侵占、轉變和污染)、資源利用(林業、采礦業、漁業)和管理體制,前二者則直接涉及對遺產地地表面貌和地理要素的改變,反映了人類生產活動與自然景觀保護之間的矛盾,而這5處遺產地均為上文所篩選得到的價值內涵包括人類與環境互動的遺產地。
2.3" "自然景觀保護管理的難點
基于上文對世界自然遺產保存狀況的梳理結果,結合世界自然遺產保護價值轉向,可以發現,世界自然遺產保護管理面臨的難題,即針對具有自然遺產價值的景觀,其價值的確認、保護、保存和展示面臨的威脅主要包括以下幾類難題:首先是在客觀上存在的自然保護與人類發展及文化傳承的矛盾;其次是不相適應的管理體制;此外還有一般性的地區問題。
在價值觀層面,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和世界自然保護聯盟對于自然保護的文化轉向源于其對自然保護區和自然遺產地內人類文化和發展權益的發現和承認,這在本質上揭示了自然景觀的“景觀”屬性,即人類與環境的關系從未是二元和對立的。從遺產地的空間尺度來看,自然崇拜對當地生態環境和生物多樣性的保存起到重要作用,相關的物質和精神文化也成為遺產地文化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若從區域尺度來看,景觀價值所依賴的地理要素綜合體結構與過程的完整要求區域性的保護管理措施,但區域的社會發展又提出了對差異性措施的訴求,后者對前者的影響是威脅識別、預防與解決的重要方面。
根據對遺產保護狀況報告和瀕危情況的梳理,自然保護與人類發展及文化傳承的矛盾具體表現為資源開采、交通與水利設施建設、旅游業與畜牧業以及相關的土地轉變等的問題。其中,前二者的影響往往被識別為是區域性的,即可能改變區域生態系統及其過程進而影響關鍵物種的棲息地。旅游業包括游客活動和旅游設施建設的影響,表現為對景觀視覺完整性的影響以及可能的環境污染等。畜牧業則與當地社區生產生活直接相關,傳統生產方式通常被認為是自然保護的負面因素,這在自然保護運動的早期表現為將居民排除在保護區以外,但在近幾十年,人權的正當性以及地方知識與實踐的再認識使得遺產保護領域對傳統生產方式的態度發生轉變,即開始尋求能夠平衡土地利用和土地保護的保護管理模式[9]。文化認同和地區人口與社區變化、相關的身份認同以及社會凝聚力變化有關,這一趨勢源于人口減少或當地居民生產與生活方式的改變,具體體現為由于自然保護帶來的人口遷出或對生產方式轉變的要求,即文化載體的減損。
管理體制薄弱所帶來的保護管理難題具體表現為管理計劃、管理能力和管理資源的不足,這一威脅主要發生在非洲地區和亞太地區,這可能與締約國社會發展水平以及締約國對遺產保護事業投入的差異有關。
此外,世界遺產保護還受到一般性的地區問題的影響,這在非洲地區表現最為突出。一方面,該地區多處遺產地的正常保護管理受到武裝活動的阻礙;另一方面,周圍地區的動蕩可能會引起難民涌入,進而帶來人口壓力。
3" "自然景觀保護管理案例探討
上文總結了世界范圍內世界自然遺產中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威脅,本節從中國世界自然遺產的視角探討國內自然景觀的保護管理面臨的挑戰。根據前述,世界遺產中的自然景觀具有3個基本特征,首先是具有區域性特征,并經常容納了人類與環境的互動,而杰出的自然現象往往造就了美學價值。基于此,選擇新疆天山和九寨溝世界自然遺產作為案例進行討論,這是因為這2處自然景觀均符合標準(vii)并在平衡人類活動與遺產保護方面進行了實踐探索。
3.1" "案例1:新疆天山
新疆天山于2013年根據價值標準(vii)和標準(ix)列入《世界自然遺產名錄》,包括中國境內天山山脈西、中、東部的4處組成部分(托木爾、喀拉峻-庫爾德寧、巴音布魯克、博格達)。遺產地包括了南北天山的主峰區域、中天山的谷地以及天山內部典型的大型山間盆地,呈現了壯觀的雪山、冰川覆蓋的山峰、未受破壞的森林和草地、清澈的河流和湖泊以及紅層峽谷,具有顯著的生物多樣性和景觀多樣性。由于遺產地中高山區的亞高山草甸、低山丘陵干草原和平原低地草甸分別是良好的夏牧場、春秋牧場和冬牧場,因此成為游牧民族時代繁衍之地,牧民尊重自然的風俗文化和宗教信仰促進了對自然資源的保護。遺產地內無常住居民,牧民會在每年的6—9月進入遺產地邊緣進行季節性放牧,但人口密度小于1人/km2[10]。
總體而言,遺產地內絕大部分屬于無人區,部分區域內的游牧活動和旅游活動均在一定的限度內開展,遺產地目前沒有受到來自人類活動的重大威脅。針對游牧活動,保護管理政策從牧民參與機制、生態移民、產業調整、社區建設等方面開展,總方向為“遺產地全面禁牧,緩沖區限牧”,并逐步實現[10]。但根據遺產提名時世界自然保護聯盟提供的評估報告可以發現:世界自然保護聯盟提及了可持續放牧對于保存生物多樣性和社區傳統的潛在作用,并鼓勵對此進行評估和實踐[11]。
針對自然景觀美學價值的保護,遺產地保護管理措施強調對原始植被、野生動物棲息地進行保存,排除游牧、建設項目的干擾,從選址、規模、色彩和風格上控制視覺景觀,考慮環境污染控制,識別典型自然景觀具體位置,建立整體保護方案[10]。
3.2" "案例2:九寨溝風景名勝區
九寨溝風景名勝區是我國首批列入的《世界遺產名錄》的自然遺產,滿足標準(vii)。九寨溝的自然景觀形成于一系列的地質地貌活動和生態過程,反映其美學價值的典型景觀由豐富的森林生態系統、巖溶地貌、湖泊與瀑布、冰川等構成,此外,九寨溝還是多種瀕危動植物的棲息地。遺產地雖然僅以標準(vii)列入《世界遺產名錄》,但在提名評估中,世界自然保護聯盟指出其具有潛在的生物多樣性方面的突出普遍價值。
在列入時,遺產地內居住著6個村莊約800名居民⑨,由于對外交通的改善,游客數量的增加,原有的由居民自發開展的旅游活動已經不適宜,管理機構開始探索新的旅游與社區管理模式,具體包括聯合經營的旅游公司模式以及此后形成重大影響的“溝內游,溝外住”政策,后者將溝內的旅游設施同居住設施分離開來,溝內居民通過分紅方式獲得遺產資源利用的收益,并獲得就業支持。溝內外社區的生產方式從傳統農牧業轉向依附于遺產地的旅游產業,居民原有生活方式的改變在物質和精神層面對傳統文化形成一定影響。
針對自然景觀美學價值的保護,由于九寨溝的突出普遍價值載體包括水文水質、地質地貌、生物生態以及整體呈現的自然美景,因此保護管理的具體目標是對價值載體的保存。由于自然美景的保護往往要求的是對典型美景場景的保存,而這與地理系統意義上的自然景觀演化過程有所出入,前者強調具體景觀要素在具體地理位置上的構成關系,而后者反映的是區域景觀要素及其背后過程之間的關系,這其實也反映了從自然美景出發和從自然保護出發2種保護思路的差異。
可以發現:中國的這2處世界自然遺產都面臨著平衡自然保護與社區發展的挑戰,并根據實際采取了不同的應對措施。新疆天山采取分級限制放牧和生態移民的方式構建社區與遺產地的關系;九寨溝采取分區限制旅游活動的方式保留遺產地內傳統社區的生產與生活。前者面臨的問題是如何評估放牧程度與植被和生物多樣性的關系,同時涉及社區參與遺產保護管理的方式;后者則需要進一步探索傳統文化在現代生活生產中的傳承路徑。
針對保護自然景觀美學價值的措施,2處遺產地相似,均從生態系統層面與景觀場景層面制定措施。但從自然景觀過程的視角來看,美學價值的場景措施的系統視角不足,應在明確需要保護價值的基礎上,識別典型自然景觀及其形成的地理過程,據此來確定價值管理目標和面臨威脅。此外,如何對待區域視角下自然過程的變化與穩定、如何綜合自然美景保存和自然保護是未來自然景觀保護管理仍然需要思考的問題。
4" "結束語
本文從“景觀”與“自然景觀”的概念入手,回顧了現代自然景觀保護理念的發展,明確了以《公約》為出發點,將自然景觀定義為具有自然遺產價值的景觀,基于世界自然遺產視野梳理和總結自然景觀保護管理面臨的挑戰。
首先,在世界遺產的術語體系中,自然景觀具有生存性、美學性、區域性的特征,景觀結構與過程的完整是自然景觀價值的基礎。
根據對世界自然遺產價值特征的梳理,自然美、地質地貌、生態過程和生物多樣性4類價值之間存在一定的聯系,自然美價值往往意味著杰出的自然過程,這可能呈現為其他3類價值。進一步,世界自然遺產中有接近30%的自然景觀存在明顯的人類與環境互動關系,表現為遺產地及其周邊地區存在定居人口,一方面,定居社群文化可能成為自然景觀文化價值的重要組成部分;另一方面,人口發展與自然保護之間客觀存在張力。
根據對世界遺產范疇下自然景觀保護管理制度和保存狀況的梳理,在世界遺產組織層面上,自然保護價值觀和相關保護管理措施均反映出一定的文化轉向,這與客觀層面上遺產地真實面臨的人地矛盾相呼應。目前,全球世界自然遺產更多面臨的威脅因素包括了管理制度、非法活動、資源開采、社會發展、文化認同、政治動蕩、管理能力等方面,不同地區情況有差異,且部分因素之間存在聯系。
根據對新疆天山和九寨溝風景名勝區的案例分析,發現這2處自然景觀也面臨著從全球層面上總結出的人地矛盾這一挑戰,由于社區與遺產地關系的演化歷史不同而采取不同的應對方式。此外,2處具有杰出美學價值的自然景觀對該價值的保護管理尚缺少對系統視角的考慮,未來仍需進一步探討自然保護下土地可持續利用的方式和管理模式、社區文化的傳承路徑以及自然美景保護的區域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