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與語文教育

【摘要】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的召開與語文教育密切相關，會議解決了長久以來存在的普通話定義、簡化漢字論爭、漢語拼音方案實施等問題，這些問題促進了語文教材、語文教學及教學工具的發展。語文教育的發展，又進一步擴大了現代漢語規范問題研究成果的影響，并引領現代漢語規范運動向健康積極的方向邁進。

【關鍵詞】現代漢語規范問題；語文教育；改革

近年來，有學者關注到語言學對語文教學的影響，如邵克金、徐林祥在《新中國成立以來現代語言學對我國語文教育的影響及啟示》中較為深入地探討了結構主義語言學對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語文教育的影響。語言運動與語文現代化的關系也進入研究者的學術視野，如李英姿的《語言改革、教育普及與現代國家——淺議嚴修對中國語文現代化的推動》從教育普及方面闡釋了20 世紀初期語文現代化的進程。但目前的研究均未把語文學科建設與教學置于現代漢語規范的脈絡中進行考察，尤其是具有里程碑式意義的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與語文教育之間的關系有待開掘。基于此，本文試圖從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這一視角，探究語言運動與語文教育的聯系和相互影響。

一、現代漢語規范與語文工作者

語言規范化對于地域遼闊、人口眾多的中國來說一直是個重要問題。鴉片戰爭后，中國開始淪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廣大知識分子認為中國要發展、要壯大，必須“言教育”［1］ “有自強”［2］，當務之急是讓民眾能識字讀書。但是漢字繁難，難以識記，這催生了切音字運動、國語運動和白話文運動。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等各方面進入和平建設時期，但語言的矛盾并沒有解決，教育的發展依然存在障礙，表現在：方言分歧大，尤其是語音方面；我國的漢字不是拼音文字，不便于用來做注音的工具；漢字字數多，筆畫繁。

這些問題的解決刻不容緩。1951 年6 月6 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明確指出語言要“純潔”“健康”，要正確地使用語言，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后語言文字發展的開篇。1955 年10 月，中國科學院召開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這是語言文字發展的里程碑。會上，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所長羅常培和副所長呂叔湘作了主題報告，指出語言含混是當前面臨的緊要問題，與會代表也紛紛表示當前亟待界定民族共同語。經過討論，民族共同語最終被明確定義為“以北方話為基礎方言、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的普通話”［3］。緊接著，《人民日報》發表社論，社論總結了一年來語文工作者的成果，特別強調實現漢語規范是“語文工作者今后努力的方向”。同時，教育部下達學習普通話的指示，要求全國各級學校運用普通話教學，發揮其“重大的”積極作用。

語言規范化的順利進行，除語言學家做了努力，多方人士的合力也起到了重要作用。其中，從事語言學研究工作的人士，尤其是一線語文工作者，不但積極推行漢語規范化，而且還結合實際教育工作，指出語文教育中存在的語言問題。

由于現代漢語的規范不明確，編寫教科書用的語言沒有可以依據的準則，書面語言的某些混亂現象不免也反映到教科書上來。有些教科書在語言上有時還沿用一些非現代的古舊的文言詞匯和語法，有的教科書選取的譯文，用了一些非漢語的生硬的外來語成分。［4］

從上述問題來看，要提高社會漢語規范水平，關鍵在于提高語文教學水平，“語文教學就是促進漢語規范化的教學”［5］。事實上，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對語文教育起到了重要作用，具體涉及語文教材編寫、語文教學與語文工具使用等方面。

二、現代漢語規范與語文教材、語文教學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編寫教材是語文教學亟待解決的一大問題。1950 年，剛剛成立的人民教育出版社接到編寫語文教材的任務，時間緊、內容多，人民教育出版社對當時出現的多個版本的教材進行了改編，以供全國學生使用。雖然是過渡性教材，但由此開創了全國使用統一教材的歷史。1953年，教育部牽頭，對各個科目的教學大綱進行審查、編制，并對小學學年制度進行改革，將小學“五年一貫制”模式改為“四二制”模式。1954 年10 月，葉圣陶對語文教學的改進擬定了初步意見，指出小學語文教材存在的諸多不足。1955 年10 月，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召開，決定推行實施《漢語拼音方案（草案）》，明確了語文教材改革的大方向。

這些舉措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語文教學改革肇始的重要標志，語文教材自此進入實質性的改革階段。具體而言，針對《漢語拼音方案》，“教育部普通話教學指導處和中央廣播事業管理局灌制了小學語文課本朗讀的留音片，初小第一冊和第三冊，全部課文都有朗讀留音片，初小第五冊，部分課文有朗讀留音片”。［6］1956 年的注音字母教材與語文課本是分開裝訂的，為了進一步讓字母教材使用更為便利，1957年的注音字母教材是“印在語文課本里頭”的［7］。

1958年，小學一年級課本修訂出版，在前一年課本的基礎上，該冊分為“準備課”“拼音字母”“漢字教材”三個部分。第一部分教材“準備課”和1957年的一樣，一共六課，全為圖畫內容，目的是讓一年級新生認識學校生活，為識字、寫字學習做準備。第三部分教材是“漢字教材”，一共三十八課，前一部分為詞、詞組，后一部分為句子和短文。值得注意的是，第二部分是“拼音字母”的內容。之前的語文教材是注音字母，此次教材開始出現拼音字母，一共有二十六課，其中五課是復習課，二十一課是字母、拼音和聲調課。

拼音字母的教學旨在教學生掌握拼音字母這套工具，幫助識字，用拼音字母給漢字注上音，一念拼音字母就能讀出那個字來，還要用來學習普通話，讓學生讀出準確的普通話的語音。［8］

到了1959 年，人民教育出版社持續改進語文教材中的拼音字母部分。第二冊拼音字母的材料一共六課，前兩課復習第一冊，后四課是沒有學過的新內容，包括以下三項：

（1）《漢語拼音方案》韻母表上j 行韻母、u 行韻母、ü行韻母前面沒有聲母時的寫法，也就是教學生認識y、w兩個新字母和這兩個字母的用法；

（2）ü行韻母與j、q、x拼時，ü上面兩點省略；

（3）iou、uei、uen前面加聲母時，要寫成iu、ui、un。

這三項是第一冊拼音字母教材的繼續，教過以后，學生就基本上學會了拼音字母拼寫的規則，初步掌握了《漢語拼音方案（草案）》的內容。［9］

這套改進后的語文教材使用一段時間后，有老師反映每一冊語文教材都有幾篇拼音字母拼注的課文，有的是用“注音式”，有的是用“對照式”，練習起來比較困難，學生對拼音字母還不熟練，需要花費較多時間才能念完一篇課文。對此，人民教育出版社將1959 年秋季教材里的“對照式”部分“全刪去了”［10］。

鄭光儀對比了注音字母和拼音字母，他指出過去語文教師大都利用注音字母或直音方式給生字注音，學生容易寫錯別字，如“梢”用“稍”注音，“搞”用“稿”注音，學生容易記顛倒。語言學家徐世榮指出，幾年來以學校為主要陣地推廣普通話，訓練了大批教師，推行了《漢語拼音方案》，取得了“很大的成績”［11］。具體以山西省萬榮縣為例，g與k，d與t，b與p，j 與q，zh 與ch，z 與c，分別是不送氣與送氣的差別，多數人是不太重視的，他們喜歡念送氣音，如“讀”念tu，“走”念cou，但在課堂上教學朗讀時，一位學員把“被”念成pi，教師馬上讓他看字上的注音，這個學員當時就改正了。廣西壯族自治區鳳山縣月里小學老師接任新班級，班上有漢、壯、瑤族學生，沒有一個人會講普通話，從整個班來看，一般漢族學生n和l、en和eng、in和ing分不清；壯族學生最困難的是分不清zh、ch、sh和z、c、s；瑤族學生更困難，教z他們讀x，教zh 他們讀sh。于是，這位老師從漢語拼音教學入手，讓學生掌握正音的工具，實踐證明，漢語拼音是“提高語文教學質量的好方法”［12］。福建省廈門市實驗小學的一位老師除了課堂上教學拼音，還在班級標語上加上拼音，低年級作業評語用拼音寫，發動學生用拼音寫信，通過不斷鞏固練習，“目前一年級上學期有95%以上學生能發準每個音，能夠拼讀音節、句子，甚至短文（一口氣讀出來，不現拼）”［13］。除去教師的回音，還有學生作出積極回應。

三、現代漢語規范與語文工具

《漢語拼音方案》的頒布解決了語文教材的編寫與修訂問題，改進了語文教學的另一問題，即漢字的簡化問題。漢字筆畫繁難，難以書寫。1956年，國務院正式頒布《漢字簡化方案》。1964 年，中國文字改革委員會在此基礎上發布了《簡化字總表》。經過一系列改革措施，簡化漢字不僅降低了書寫的難度，還解決了兒童學習和使用漢字的難題。

為何要推行簡化字，而不推行拼音文字呢？社會經濟文化發展狀況決定了必須簡化漢字。不過，廣大群眾曾對簡化字提出過質疑，如提倡簡化字是否就是廢除漢字。眾多學者對這一質疑作出回應，改革漢字和廢除漢字是不能等同的，改革漢字是將漢字簡化，而不是廢除。最終，《漢字簡化方案》應運而生，1956年，國務院公布《漢字簡化方案》。漢字簡化第一表列出簡化漢字230 個，漢字簡化第二表列出簡化漢字285 個，漢字偏旁簡化表列出簡化偏旁54 個，方案規定繁體字只能在翻印古籍或其他特殊情況下使用，印刷物上一律使用簡化字。《漢字簡化方案》對當時的語文教育起到了積極作用。

首先，改善識字教學，為學生減負。當時語文教師的主責就是做好漢語教學，做好普通話的普及工作，這就需要做好簡化字的推廣工作、宣傳《漢語拼音方案》。簡化漢字是提高識字效率的一大法寶。對于筆畫繁雜的漢字，大部分人想“偷懶”，尤其是在要求速度的情況下，筆畫繁多的漢字就成了負擔，有的人選擇將這筆簡化，有的人選擇將那筆去掉，規則不一，導致寫出來的字五花八門。在學校也同樣如此，語文教師在識字教學中面臨著兩個選擇，要么放任學生去寫，簡體的繁體的都算對，要么嚴格規定寫簡體的都算錯。針對這些問題，教育部對各個學校作出必須使用簡化字的指示。方案的推行強化了教學效果，教師能夠提高識字教學效率，學生能夠減輕負擔。

其次，繁體轉為簡體，提高了教學效率。語言學家蔣維崧曾對繁體字的訛別字做過研究，他指出，關于“辭”的訛別字就有11 個之多，關于“齡”的訛別字也出現了10 個。［14］訛別字的繁多，給學習者帶來諸多困擾。1964 年，在簡化字的基礎上，明確了簡化偏旁的使用范圍，并編入《簡化字總表》。簡化字具備易學、易記的優勢，符合民眾使用習慣，由繁入簡，促使漢字使用走向規范化。

最后，去除異體字，規范漢字的使用。異體字讀音、意義相同，但字形不同，一個漢字可能出現幾種寫法。《漢字簡化方案》的出現，使得異體字混亂使用的情況得以改善。通過“整理異體字——同音同義而字形不同的字——肯定簡體字”［15］的方法，對其他繁體字進行廢除。

四、結語

現代漢語規范工作已然取得了長足進步。2000 年10 月31 日，全國人大常委會通過《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意味著語言文字工作步入依法管理的軌道。其中，第三條規定國家推廣普通話與推行規范漢字；第十八條規定，《漢語拼音方案》是統一規范，初等教育應當進行漢語拼音教學。這些規定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以來現代漢語規范工作的繼承和發展，更是當前和今后語文教育工作的依據。

參考文獻

［1］飛生.社說：國魂篇［J］.浙江潮（東京），1903（1）.

［2］康有為.上海強學會后序［J］.不忍，1917（9～10）.

［3］張奚若.大力推廣以北京語音為標準音的普通話［J］.人民教育，1955（12）.

［4］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秘書處，編.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文件匯編［M］.北京：科學出版社，1956：310～311.

［5］蘇培成.語文教學和漢語規范化［J］.語文教學通訊，2000（19）.

［6］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關于1957 年秋季小學語文課本的幾點說明［J］.安徽教育，1957（9）.

［7］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關于注音字母教材的幾點說明［J］.湖南教育，1957（9）.

［8］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今年秋季小學一年級的語文課本［J］.安徽教育，1958（Z1）.

［9］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1959 年春季初小語文第二、四冊說明［J］.安徽教育，1959（3）.

［10］人民教育出版社小學語文編輯室.一九五九年秋季的小學語文課本［J］.湖南教育，1959（17）.

［11］徐世榮.普通話的推廣必須密切結合語文教學［J］.語文學習，1960（6）.

［12］韋立身.我是怎樣解決從方言教學到普通話教學的一系列問題的［J］.文字改革，1965（11）.

［13］周定金.我是怎樣推行《漢語拼音方案》，提高語文教學質量的［J］.文字改革，1964（10）.

［14］蔣維崧.簡化漢字建立漢字字形的規范［J］.文史哲，1958（5）.

［15］韋愨.文字改革和漢字簡化［J］.人民教育，1955（3）.

【本文系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現代漢語規范問題學術會議與中國當代文學語言建構研究（1946—1966）”（課題編號：ZZBZW024）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