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在湖邊散步,看見水中一簇鰷魚,想起莊周與惠施的濠梁之辯,進而又想,今天的魚兒將會如何感知它們生活的這片水?
詩三百,以山水草木之名,借自然的節律叩擊心靈,憑天地的大美滋養精神,思亙古不易的“原初直觀”。大道長不沒,山川無改時;隴頭流水,潺潺山下;天地悠悠,靜默如醉。古人以此“嵌入”,形成圓融一體的整體宇宙觀,孵化介于入世出世之間的士林精神,不為物役,不假外求,內向超越。“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萬象俱賓客,何處惹塵埃?
古今之變,于今尤烈,“時代的水質”早已從自然變得不自然。世界祛魅,理性人為自然立法,進而對自然客體進行改造與支配……“理性化”成為現代性問題的起點,諸神逃逸,價值碎裂,一切恒常與虔敬都煙消云散了。今天,我們感受到的家、校、社普遍焦慮,學生群體的“空心病”“喪文化”乃至抑郁現象越來越普遍,與德性、智性的雙重匱乏不無關聯。
科技大發展,商業、城市崛起,物質生活極大豐富,人的精神卻日趨萎靡。時代急加速,趨近赫胥黎在《美麗新世界》中描繪的科幻世界。科技昌明的時代,人卻被連根拔起了。幾個世紀以前,人們樂觀地以為科學主義就是通往幸福的必然之路,但技術造成的危機往往只能不斷地由技術進步來解決,如同古希臘哲人口中那條自我吞噬的食尾蛇(Ouroboros)。
教育,作為社會特有的再生力量,該如何在這個時代的躁郁的精神狀態中,著眼全面發展的人,肩負著人的形象前進?那些與自然分離的觀念,只重實用的方便思維、技術崇拜,使教育的“生產世界”替代了教育的“生活世界”。異化的教育遮蔽了這個時代屬于教師的榮耀。
我們需要人文博雅教育。它指向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自我的和諧,在奮斗與超越的入世出世之間,進退自如;它尊重天性,理解生命,于蓬勃的情感與澄明的理性之間,閑庭信步。
我們需要歸根復命,返本而連接生命的內在脈動,回歸教育本真,在詩性生存中敞開生命。登山則情滿于山,觀水則意溢于水。效法山水自然美的無功利的目的性,培植有情天地、有趣靈魂的學校生態,成就大地上的事情。
我們需要創造轉化,開新局以直面峻急的教育生態,審辨思考自身,想大問題,做微創新,關注思想觀念對教育實踐的指導作用。通達民情,化解繁難,遵循教育的節律,將學校發展自覺置于厚重人文與清醒理性的監護之下。
以山水之名,躬耕教育如詩行。仰望蒼穹,群星閃耀,教育需要那個詩意的烏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