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燈塔去》中莉麗接受女性力量的過程研究

［摘 要］ 在小說《到燈塔去》拉姆齊一家的賓客中，畫家莉麗在嘗試繪畫拉姆齊夫人給兒子詹姆斯念故事的畫面時遇到了一些困難，其原因在于她想堅持自己的想法，保留自己獨立的意識。通過探究該意識的形成過程，發現莉麗作畫的心路歷程也是接受女性力量的過程。堅持獨立意識的同時擁抱女性力量，這使得莉麗在混亂中找到秩序和平靜，掌控個人命運。研究莉麗認清自己人生的過程對讀者過好自己的人生有著重大的指導意義。

［關" 鍵" 詞］ 作畫困難；獨立意識；女性力量；個人命運

一、引言

《到燈塔去》通過三部分的敘述，講述了拉姆齊一家十年前后，全家和朋友們到海濱別墅去度暑假的情景。十年前，拉姆齊夫人答應六歲的小兒子詹姆斯，如果第二天天晴，便可乘船去游覽燈塔。但由于天氣不佳，詹姆斯到燈塔去的愿望在那年夏天沒能實現。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后，拉姆齊先生和子女以及賓客重游故地，詹姆斯終于和家人駕了一葉輕舟到燈塔去。但十年時光過去了，隨著歲月流逝，世事早已物是人非。

十年前，在眾多賓客里，畫家莉麗正在嘗試繪畫拉姆齊夫人給兒子詹姆斯念故事的畫面，可當時她卻沒能完成畫作。作為一名藝術家，莉麗身上顯然具有獨特氣質，同時也阻礙了她完成這幅畫。在拉姆齊夫人對她的描述中，讀者就能找到答案。當拉姆齊夫人第一次提到莉麗·布瑞斯科時，便強調她的獨特之處：獨立。在當時以男權為核心的維多利亞時代，正如作者弗吉尼亞·伍爾夫本人在1931年對職業女性的一次演講中所提到的，女性所扮演的角色是“家中天使”，她們每天都在犧牲自己，做一位賢妻良母，壓抑自己的真實情感，而莉麗敢于做自己，堅持自己獨立的思想，她所閃耀的光輝成為那個時代不一樣的風景。

二、隱含作者

在某種程度上，莉麗是作者伍爾夫的化身。許多學者在研究作家本人與小說中的人物時都持有這種觀點，而這種觀點契合韋恩·布思在《小說的修辭》中提出的“隱含作者”的概念，將真正的作者與真正的文本創造者區分開來。布思認為，“隱含作者”是作者隱藏在作品背后的“第二個自我”。這種由有意選擇所創造的“理想”形象，對文本的思想、材料的選擇和敘事技巧都具有操控的力量。

要擺脫對作者的印象，找到其創作的本質，就需要尋找隱含作者，并將其與真實作者的形象進行比較，尋找他在閱讀過程中寫作的方式，將自己的生活經歷和性格投射到作品中。伍爾夫曾在劍橋大學的演講中鼓勵女性經濟獨立并擁有獨立的精神領地，這種觀點滲透到她所創作的作品中。在創作過程中，由于作者個人的社會經歷和社會環境的復雜性，作者可能會塑造一個立場較為一致的形象。也可能在其他情況下塑造一個立場較為矛盾的形象，而在小說中，莉麗所體現的獨立意識正是與伍爾夫提出的一致的獨立女性所應具備的品質。她將女性處境、命運的觀察和省思都融入作品中，鼓勵女性既可以是體貼的妻子、慈愛的母親，同時也能擁有作為個體的廣闊的內在世界。通過莉麗的視角，伍爾夫帶領讀者感同身受社會與生活給予她的天生枷鎖，走出狹隘的女性視角，認真而客觀地用她本就擁有的智慧思考這一切，展現她所具備的才華與天賦。

三、作畫困難

從莉麗在拉姆齊一家做客時的繪畫過程中，讀者跟隨她的視角對描繪的對象進行了細致觀察。在試圖抓住描繪對象特征的過程中，莉麗也開始思考自己以及夫人作為女性在社會生存的現狀，而這些思考成為莉麗順利完成畫作之路的阻礙。對這些困難進行分析有利于探索其獨立意識形成的過程及背后真正的內涵。

（一）繪畫能力遭質疑

莉麗作畫時遇到的困難首先體現在她的審美與主流審美不同。畫中拉姆齊夫人給兒子念故事的溫馨畫面被處理成一個紫色的陰影，她想用自己認為合理的色彩來處理觀察到的景色，卻與以畫家龐斯富特為代表的主流的處理方式不同。此外，正如坦斯利先生所說的那樣：女人不能寫作，女人也不能繪畫，身邊的聲音都在質疑她的能力，最后的結果是十年前她畫不出自己滿意的畫，甚至到晚上就餐時仍在構思。如果她想表達自己的真實想法，結局也許就像她所說的，畫永遠不可能被掛起來展示給別人看。

這些質疑最終導致十年前繪畫的不滿甚至失敗。事實上，她的審美得到了班克斯先生（Mr. Bankes）的贊賞，但有學者稱，“伍爾夫對‘統治者和暴君’的自由主義反叛，經常被她深深的內疚感和對暴君贖罪的需要所制衡；這種反叛的制衡有時會削弱她對生活中英勇的努力和不可避免的失敗的總體形象”。正如在班克斯先生的鼓勵下，莉麗對自己審美的質疑稍有減弱，她繼續下筆的勇氣來源于男性的肯定和鼓勵，于是，“ 她重新擺出原先在繪畫時的姿勢，瞇著視力模糊的雙眼，帶著恍惚的神態，把她作為一個女性所有的感覺都壓抑下去，集中精神關注某種更有普遍意義的東西，她又一次置身于自己曾經清楚地看見的那片景色的魔力之下，現在她又必須在形形色色的樹籬、房屋、母親和孩子之間摸索，來找出——她想象中的畫面”。莉麗壓抑自己作為女性所擁有的感覺，旨在以自己獨立的思想來完善畫作，這卻引出了繪畫的另一個困難。

（二）無法維持畫面的整體性

莉麗無法確立畫的核心位置該放置什么。在猶豫如何將右手的場景與左手的場景連接起來時，她在腦海中構思了一下，要么把樹枝的線條帶過去，要么在前景設置一個物體來打破空白，但會破壞整體的統一性。甚至晚餐時，她也要用鹽碟提醒自己把樹放在中心。具體來說，她的顧慮集中在維持和諧上，而拉姆齊夫人在晚宴上展示的才能似乎給了她啟發。晚宴上，夫人對如何維持和諧有自己的方法，她在晚宴時能找到很多話題作為切入點，讓每個到場的賓客都有機會表達自己的觀點，從而調動氣氛，讓大家融為一體，使得晚宴順利進行。盡管如此，她對夫人的看法卻是多樣的，對繪畫的對象有復雜的理解則是她作畫的另一個困難。

（三）未能抓住被畫者的本質

拉姆齊夫人有很多面，正如莉麗強調說：“五十雙眼睛都不足以觀察清楚她”。拉姆齊夫人熱衷于幫助身邊所有人的做法讓莉麗感到困惑。莉麗畫的內容是以夫人和她的兒子為背景，如果僅僅還原夫人當時給孩子講述故事的那一幕場景，即使她的審美與上述的主流審美是不同的，莉麗也有能力完成這幅畫。正是因為她加入了自己對夫人的了解，才使得畫很難完成，而一幅好的人物肖像畫就應當抓住被畫者的本質。她觀察到：拉姆齊夫人總是試圖給別人安慰，這幾乎成了她的本能。布洛特納將拉姆齊夫人解讀為“女性原則的象征”。拉姆齊夫人看到廣告工人也要憐憫、給守燈塔的孩子織襪子、關心卡邁克爾、憐憫塔斯萊、極力撮合保羅和敏泰、憂心莉麗不能嫁人、盡力維持宴會。

莉麗認為，包括夫人自己也曾反思自己只不過是出于虛榮，但事實上，她的確關照到身邊的人，給了他們很多溫暖。夫人對世界充滿熱愛，持續散發光芒和熱量，如同燈塔之光，穩定且閃耀。拉姆齊夫人渴求的是一種有秩序的生活狀態。因此，她說莉麗必須結婚，敏泰必須結婚，人們必須結婚、生兒育女，她期待人們通過婚姻獲得完美的幸福，因為在夫人看來，只有這樣的生活狀態才是穩定永恒的。她匆忙地完成一件件事，但隨著歲月悄悄地流逝，一切美好轉瞬即逝，夫人極力促成的婚姻并未讓收獲的保羅與敏泰獲得永恒的幸福。在見證了二人的失敗婚姻后，莉麗很慶幸自己沒有結婚。反觀她對婚姻的看法，她曾愛慕班克斯先生，但二人最終只是朋友；晚宴時她對保羅有好感，主動與他交流，結果卻以尷尬收尾。婚姻對她而言并沒有吸引力，十年后她拿起畫筆的時候，她也慶幸自己沒有按夫人所期待的那樣結了婚，而是堅持自己的想法。當她再次來到拉姆齊家時，她拿起了畫筆，在回憶夫人的同時，一邊關注前往燈塔的拉姆齊一家，一邊完成了畫作，了卻了多年的心愿。她試圖了解拉姆齊夫人表面之下未曾呈現出來的壓抑源于何處。莉麗不停地在內心追問一個人為什么要煞費苦心組織家庭，拉姆齊夫人一生追求的世人的幸福，在她溘然長逝之后，安德魯死于非命，普魯香消玉殞，保羅和敏泰婚姻不幸福，事情的發展全都違背了她的心愿，人生漫無目標，剩下的只有混亂與空虛，沒有持久不衰的幸福。

四、解決困難

十年的變化帶給了莉麗很多思考。關于這十年的過渡，作者在小說第二部分通過對自然景觀的描寫，呈現了人在自然面前顯得十分渺小。人的生命轉瞬即逝，世間沒有什么事物是永恒的，而關于永恒的探索，伍爾夫用溫柔細膩的筆觸揭示每一種生活狀態下的意識和情緒。她用詩一樣的語言描寫了十年時光的流逝，那種細密的哀傷讓人沉重，道盡了人世的興衰悲慨。在拉姆齊夫人去世后，曾經賓客滿座的房子結滿了蛛網，只留下看守屋子的老婦人和鄰居談論著拉姆齊夫人的光輝歲月。有學者指出，“曾經充滿生命的房子現在被遺棄了，風吹過它：荒涼的房子是一種被遺棄的形象，但除此之外，風格的變化喚起了被遺棄的體驗。伍爾夫給讀者帶來了一些非常類似悲傷的東西——困惑、沮喪、困惑、失落”，使得生活充滿了混亂和空虛。珍妮特·溫斯頓通過分析代表戰爭影響來闡述這種悲痛的原因，強調“藝術家在自然中追求純粹的美學靈感在世界大戰時代是站不住的”。伍爾夫回憶著往事，她的眼里有美妙的色彩，那些紫色的花朵、蔚藍的海水都是那么美麗，可是伍爾夫還是冷靜地走向了湖水，用生命的另一種形態擁抱了死亡，以此反抗命運，探求自己的人生。而追求自己的人生這個觀點才是她真正想要傳遞給讀者的信息。

小說中拉姆齊夫人和莉麗過著兩種對立的人生，但她們都在自己的人生找到了各自的幸福。拉姆齊夫人試圖將莉麗拉入穩定的婚姻秩序之中，而莉麗努力從拉姆齊夫人身上探求婚姻的意義，她熱愛拉姆齊夫人，又反抗在夫人身上所體現的女性的力量， 就像燈塔一樣。拉姆齊夫人的影響仍然存在，即使在她死后，一切都變了，但總的來說她的影響還是那么穩定。因此，小說的標題也可以解釋為：向燈塔致敬，向拉姆齊夫人的優秀品質致敬。正是懷揣著這種敬意，她才沒有那么抵觸夫人身上的女性氣質，在這種頓悟下完成了畫的最后一筆，“她突然強烈地，仿佛在一瞬間看清了，她在那里，在中央畫了一條線。它完成了；它完成了”。

五、結語

莉麗逐漸接受了女性的力量。有學者指出，“正是因為她無法剝奪拉姆齊夫人‘所有那些具體的特點’，她通常通過這些特點來理解她‘具體的存在’，這為小說的完成設置了障礙，直到小說的結尾。為了克服這一障礙，莉麗必須首先處理好周圍的人際關系。這就使她能夠不受阻礙地追求自己的創造性任務”。這個觀點表明十年前的晚餐是一個機會，為莉麗解決構圖的障礙，因為莉麗需要面對各位作坊賓客，確切來說，莉麗要面對作為女性在與男性交往中出現的問題。首先，莉麗要正視拉姆齊夫人出于虛榮心關注他人的觀點，這來自夫人對班克斯先生和坦斯利先生的憐憫，莉麗認為夫人找話題與他們對話完全沒有必要，因為兩個人都有獨自實現內心平靜的能力。事實上，拉姆齊夫人的無謂之舉確實避免了在一個沒有人說話的場合的尷尬。此外，莉麗和坦斯利先生原本就互相憎恨，即使在她洞察到坦斯利有對某些話題表達意見的沖動后，她也選擇不說好話，不給他機會，直到拉姆齊夫人看了她一眼，暗示她與坦斯利先生的對話不應該充滿惡意，她的語氣才稍有緩和。令她驚訝的是，接下來與坦斯利先生的談話并沒有像她想象的那樣讓自己惱火。后來，當她提出要幫助保羅尋找明塔丟失的胸針時，莉麗沒有得到明確的答復，結婚和愛情的沖動也消失了。

十年后，當她再次回憶起夫人時，她更能理解夫人的女性力量，使得她對女性氣質的抗拒減少了。十年前，莉麗在畫畫的時候，甚至不敢和拉姆齊先生有眼神交流。十年后，當她再次拿起畫筆時，面對拉姆齊一再渴望同情的請求，她終于緩和了態度，找到機會安慰他。令莉麗驚奇的是，展現自己的女性力量并沒有那么痛苦。接受女性力量對她的情緒是一種鼓舞。莉麗在堅持獨立意識的過程中慢慢接受了女性氣質。這種心態的改變讓她找到了一條更好的路，在這個充滿人類生活非理性的混亂世界里，她可以獨自繼續前進。生活有各種形態，莉麗活出了屬于自己的那一種，直到最后，她終于畫出了在自己心頭縈繞多年的幻景。在繪畫的過程中，她展現了自己的思考過程：克服了自己對于以男權為核心的男權社會的質疑、接受女性力量以維護和促進和諧，而不是一味拋棄自己的女性力量。實際上，莉麗在緬懷拉姆齊夫人的同時，也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價值和意義。不論是哪一種生活樣貌，在混亂中找到秩序和平靜，才是對自己命運的真實掌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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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天津外國語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