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中晚期江南文人影響下的蘇式家具

[摘 要]江南文人對家具情有獨鐘，許多文人士大夫參與到家具的設計與制作之中，將自己的藝術主張和藝術修養融入其中，引領了家具的審美取向，使得蘇式家具具有造型美、材料美、結構美、工巧美、裝飾美等特征。通過對蘇式家具產生與發展的背景、明代繪畫中的家具風格、明代著作中的蘇式家具、明代文人審美的影響等方面的論述，詳細分析了明代中晚期江南文人影響下的蘇式家具。

[關鍵詞]明代中晚期；江南文人；繪畫；著作；蘇式家具

[中圖分類號]J525.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7556（2023）12-0009-03

本文文獻著錄格式：周樂天.明代中晚期江南文人影響下的蘇式家具[J].天工，2023（12）：9-11.

一、引言

明式家具源于宋而盛于明，是在宋代家具的基礎上傳承和發展而來的。明式家具發展并完善了之前所有家具的類型，造型別具一格，獨特的設計理念、造型特點、工藝及各種優質木材的使用使其具有獨特的品質。從明朝中晚期到清朝前期，以蘇式家具為代表的明式家具，其發展、完善與文人審美的影響和參與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文人把自己的審美融入家具設計中，并引領家具的審美取向。由于文人的參與，加上工匠的精湛技藝，蘇式家具呈現出造型優美、工藝精湛、線條流暢、風格典雅的藝術特征，是中國古代家具的經典。

二、蘇式家具產生與發展的背景

蘇式家具的發展與明中晚期的社會背景有著直接關系。

（一）市鎮的大量出現

明代中晚期，江南地區經濟極度繁榮，出現了大量的市鎮，為家具的發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礎。江南一直是政治、經濟、文化中心，蘇州地區更是有著優越的地理條件和發達的手工業經濟。明清時期，蘇州地區園林密布，造園成為時尚，如唐寅、文震亨等文人都在蘇州有自己的園林，這些文人士大夫寄情山水，將自己獨到的藝術主張和審美追求融入家具設計之中，因此對蘇式家具的發展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現存姑蘇庭院中的蘇式家具，無不體現出淡雅簡練、樸素大方的風格特點。

（二）繁榮的商品經濟

明代商品經濟的發展使社會充滿奢靡之風，與人們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家具也變得考究起來，追求高端的家具成了一種新的風尚。比如明代范濂在《云間據目鈔·記風俗》中寫道：“細木家伙，如書桌禪椅之類，余少年曾不一見。民間止用銀杏金漆方桌。自莫廷韓與顧、宋兩家公子，用細木數件，亦從吳門購之。隆、萬以來，雖奴隸快甲之家，皆用細器，而徽之小木匠，爭列肆于郡治中，即嫁裝雜器，俱屬之矣。”

（三）工匠技藝精湛且數量眾多

明代中晚期，納銀代役制度的出現，使工匠獲得了自由，提高了他們生產的積極性，使得家具等器物的制作技術得到了極大的進步。

晚明各類制作工具的不斷改革與發明，也推動了家具工藝的不斷提升。比如明代宋應星所作《天工開物》中記載了刨子的形制與使用方法：“橫木為兩翅，手執前推。”同時記載了“一木之上銜十余小刀，如蜈蚣之足”的“蜈蚣刨”。這些工具的出現和改良使得工匠制作家具時更加便利。

自宋元以后蘇州一直是全國手工業最密集的地區，據《吳縣志》記載：“蘇州城中，西較東為喧鬧，居民大半工技。”可見蘇州擁有數量龐大的工匠群體。

（四）文人的數量眾多

江南人杰地靈、文人聚集，明代更是人才輩出，“江南進士之多，居全國之首，約占總數七分之一”。受明代中晚期的政治環境影響，文人開始將志趣投向生活，與工匠合作設計生活器物，將自身的文化修養與器物結合，賦予蘇式家具不可低估的文化價值。

三、明代繪畫中的家具風格

明式家具沿襲宋代家具風格，博采眾長，家具制式優美，講究線條與造型的美感，通過線條的穿插勾勒出形體空間，在造型及各部分構件的比例上下足了功夫。

（一）審美特征

在文人的倡導和影響下，明式家具提倡刪繁就簡，個性鮮明、種類齊全、造型優美、大道至簡成為明式家具最主要的審美特征。現藏于上海博物館的1549 年文徵明為好友所作的《真賞齋圖》（見圖1），畫中主人華夏和好友對坐在一張桌子前，桌為四面平、直腿、大壸門牙板，造型簡素，線條優美，桌子為淺褐色，材質應該是當時吳地最為常用的櫸木或楠木。而講到明式家具，就不得不提到一位先鋒代表——王世襄先生，他是明清家具學術界中里程碑式的人物，創作了經典名作《明式家具珍賞》和《明式家具研究》。在《明式家具珍賞》一書中，有一件頤和園舊藏的黃花梨高扶手南官帽椅。這張椅子矮靠背，扶手前低后高，搭腦、扶手彎度甚大，整體渾圓，充滿張力，屬于蘇作明式家具之經典制式，藝術價值很高。

（二）文玩特征

明代蘇式家具承載著文人的精神世界，使明式家具如同字畫一樣成為一種文玩之物，家具造型素雅、比例勻稱、材美工精、氣韻生動、精彩紛呈。繪畫中的家具以文徵明的《真賞齋圖》、仇英的《桐蔭晝靜圖》（見圖2）中的格式家具最為典型，畫中的家具非常寫實，形制完備、種類齊全，幾乎涵蓋了明式家具中的椅、凳、桌、案、床、榻、柜、架等所有的種類，繪制的家具造型優美、風格典雅。

（三）陳設方式

《十八學士圖》（見圖3）中描繪的是文人雅集的場景，畫面中文人的家具以非對稱的結構擺放，主體家具為畫面正中的有束腰壺門牙板的黑漆桌，其余的官帽椅、玫瑰椅、墩以及帶托泥的坐榻皆圍繞黑漆桌前后左右放置，坐榻與后面的大屏風錯綜排列。他們通過巧妙的選地營建，布置周圍景致，使自己的居所與自然融為一體，不論從什么角度看都能體驗到山林之樂。明代文人所居之園林和所用之家具可以看作是他們寄情山水和情懷抒發的物化形態，兩者都流露出文人主“情”的審美情懷。

（四）生活場景藝術化

從明中葉開始，社會經濟快速發展，江南市鎮大量出現，富商、士大夫忙于建造園林，社會各階層對家具的需求激增，使明式家具迎來大發展。明代吳地僅蘇州府宅、園林就達270 多處。明中期的文人、士大夫身處當時獨特的政治和社會環境，他們對時局感到失望，紛紛逃離官場，無視功名，將精神寄托到以自我為中心的日常生活中，喜好營建園林居室、定制家具陳設器用。強調生活場景的藝術化，成為文人釋放內心壓抑、陳述審美理念的一種途徑。明代仇英的《竹院品古》（見圖4），畫的正是蘇軾與米芾等好友賞鑒古物文玩的場景。在這幅圖中，家具品種齊全、風格典雅、造型優美，將一幅文人雅集圖卷展現在我們眼前。

四、明代著作中的蘇式家具

除了文人繪畫中的家具，明代文人文震亨的《長物志》、李漁的《閑情偶寄》、高濂的《遵生八箋》等著作中對居室陳設，家具的品種、比例、尺寸以及擺放均有闡述。比如在廳堂的家具，以書案或書桌、書架為視覺中心，陳設錯落有致，造型簡素優雅，彰顯文人的審美品位；家具置于臥室之中，以床榻為中心，擺放講究，方便使用，或置一香幾于窗邊，上設香爐或盆景，清新淡雅；家具置于室外竹院園林之中，或隨意擺放，品古對弈，盡顯雅致氣息。通過文人著作中對家具種類、形制、工藝的細致描繪，我們可以清楚、直觀地看到當時文人的生活方式以及家具的陳設布局。文震亨的《長物志》序中寫道：“幾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貴其精而便，簡而裁，巧而自然也。”這段文字對家具的尺寸、定式、室內陳設、功能都做了非常清楚的描述。

五、明代文人審美的影響

明中晚期的尚奢風之氣使文人普遍認為，只有在闊大且設計精心的庭院中，在考究的家具和精致的茶具、香具里，優雅的生活品質才能完全呈現，家具已成為一種風尚、一種生活狀態。文人的審美影響到社會的各個階層，他們將精神寄托到以自我為中心的日常生活中，無視功名，失意循世者以棲身三吳、游歷江南為樂事，他們營建園林居室、定制家具陳設器用，很大程度上推動了明式家具的進一步發展。

“富貴爭勝，貧民尤效”是當時吳地的寫照，官吏用家具來炫奇斗富，他們追求高品位的細木家具，如明代張岱的《陶庵夢憶》卷六寫道：“癸卯，道淮上，有鐵梨木天然幾，長丈六，闊三尺，滑澤堅潤，非常理。淮撫李三才百五十金不能得，仲叔以二百金得之，解維遽去。淮撫大恚怒，差兵躡之，不及而返。”反映了官吏階層對家具的鐘愛程度和當時名貴木材家具的價格之高。

文人的參與使得這一時期以蘇式家具為代表的明式家具的形制達到了最高審美境界。明代中期以后，不論是文人繪畫還是文學作品創作，都進入繁榮鼎盛的狀態，部分保留下來的繪畫作品和刻本插圖中都有對家具的詳細刻畫，它們或以背景出現，襯托室內環境，或單獨出現。通過對明代中晚期繪畫作品的研究發現，將家具作為繪畫素材的情況比較常見，尤其是以日常生活、宴樂雅集為主題的作品，更是少不了家具的身影，由于文人的介入，明式家具蘊含著文人儒雅的風韻和氣質。

六、結論

明代中晚期文人使用的家具，是蘇式家具的典范。學術界普遍將文人使用的家具作為研究重點，甚至有部分學者直接將明式家具視為“文人家具”。以蘇式家具為代表的明式家具繼承了宋代家具古雅精麗、簡練質樸的藝術風格，蘊含著文人的儒雅氣質，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載體。

參考文獻：

[1]《中國歷代繪畫大系》編纂委員會.中國歷代繪畫大系·宋畫全集[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9.

[2]《中國歷代繪畫大系》編纂委員會.中國歷代繪畫大系·明畫全集[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20.

[3]文震亨.長物志[M].重慶：重慶出版社，2017.

[4]宋應星.天工開物[M].重慶：重慶出版社，2021.

[5]吳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吳縣志[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

[6]張岱.陶庵夢憶[M].南京：江蘇鳳凰文藝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