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鹽兼議一方鎮

1. 序

峽深山叢，水流淙淙；林稠草茂，霧氣蒙蒙。

獨行白鹿走走停停地來到如碧玉飄帶似的溪流，正要低首吸水，突然間，迅速轉身奮蹄疾奔而去。原來是一個幾日少有獲物的獵人從天而降，尾隨白鹿而至。白鹿前奔，獵人緊跟；白鹿跳躍，獵人騰云；白鹿隱沒，獵人梭巡……當獵人覓到白鹿時，它緊貼地面護著一只泉眼，泉水帶有白霧發出汩汩的聲響。獵人隨即蹲下身來掬水沾齒，水帶咸味，而且不乏甘甜。

白鹿引泉，引來了第一個人。第一人嘗泉味咸，而后便領來了三五朋友，再而后更多的人便聚集在這里：支屋搭棚，起灶生火，勞作將息，生兒育女。起始的小小聚落，經年累月，日久天長，慢慢地演變成小鎮大邑。這里，是渝東北所在的長江三峽地區，古老城鎮的起源很可能就是因為發現了鹽源，城邑發展的大小也以鹽產量多寡而定。

吟《五絕·言（鹽）起》詩，以作為題記：

白鹿引鹽泉，頻說美麗傳。

往昔多少事，水盡系帆牽。

2. 鹽與靈物

渝東北多鹽源。距今約2.5 億年至2.3 億年的早—中三疊世，遠古重慶還是一片匯聚著巨量鹽類物質的汪洋大海。隨著地殼不均勻升降，形成了萬州—云陽、忠縣、墊江—長壽等相對封閉的潟湖盆地，為鹽礦的形成提供了合適的場所。那時氣候干旱炎熱，洋盆水分大量蒸發，鹽分濃縮，從而結晶沉積形成巖鹽。至中三疊世末，地殼抬升，海水全部退去，原來形成的部分巖鹽遭受風化溶蝕。在接下來的晚三疊世～ 早白堊世（距今約2.3 億年至1 億年），地殼再次沉降，沉積了巨厚的內陸河湖相砂泥巖，使以前形成的大部分巖鹽深埋地腹，保存至今。

那時三峽地區，林木遮天，水肥魚美。充沛的天水滲透入地，當觸及地下鹽層時就混合形成了鹵水。鹵水在重力作用下，便在山麓、河邊、溪流間的巖縫隙處流淌出來。通靈的動物覓食先至，這里就成了它們的自由樂園。人們發現鹽泉，大多流傳有動物引泉的說法。

城口明通鹽場，據說有陳、羅二人捕獵到此，見白斑鳩飛入巖穴，有白水流出，嘗之味咸，遂煎成鹽。萬州長灘鹽場，相傳一只羊龍（可能是一類較大體型的羊）于此舐地不去，啟人作井。傳說還有：忠縣?、涂二井白兔引泉，開州溫泉白山羊覓鹽，等等。白羊、白兔、白鹿、白斑鳩等引泉盡是傳聞，然而，引泉動物皮毛為何都被說成是白色，緣由是否是長時間舔舐白花花的鹽鹵之水所致？題《五絕·通白》詩，以作記：

鹽泉尋覓處，靈物最先知。

白兔隨白鹿，通身盡雪絲。

三峽地深處，大巴山南麓，一條被南北兩山壁立夾峙的小河（今名后溪河），距匯入巫溪（大寧河古稱）2.5 千米處，一掛岸邊的飛泉突突地奔瀉著鹵水。鹽泉被發現，相傳是一位袁姓弓箭手出獵覓跡而至。泉源自何處，傳說版本多，有說是飛泉，還有說是洞穴涌泉。然而，因了鹽泉寶物的發現，人們盤踞周邊，設點劃地而治，逐漸形成方國及其一方古老的文化，更牽引出很多的人和事。

3. 鹽起城立

渝東北多鹽源。在其11 個行政區劃中，歷史上產鹽有很大規模和名氣的就不少于7 個，如萬州、開州、云陽、忠縣、奉節、巫溪、城口等區縣。其立城置縣多與鹽業經濟發展有關，同時也少不了經過考證過的傳說。還有一個獨特的現象是：除了奉節的臭鹽磧鹽井位于長江干流北岸外，大多產鹽地的鹵井都是臨近在長江不同支流的山澗河畔，如云陽的云安諸井在湯溪河岸，萬州的長灘及云陽的龍角、外郎諸井沿磨刀溪畔，巫溪的白鹿鹽泉布于后溪河旁。

寧廠古鎮，坐落在巫溪縣城北15千米，逶迤于自西向東流淌的后溪河南岸。寧廠，因鹽立鎮。已故著名歷史學家任乃強先生在《四川上古史新探》中寫道：“巫鹽發現初期……時間在五千年前，約與中原的黃帝相當。”逐鹿人至此酌泉知味，“因而引朋儔居此。初飲其鹽水，逐漸發明煎取鹽粒之法，用鹽向四方居民兌換土產以致富盛。于是遠近糜集，發展成為川、楚、江、漢之間的強大部落”。

云安古鎮，地處于云陽老縣城（因三峽工程建設已淹沒）北16 千米的湯溪河谷地。云安鹽鹵的發現，不僅僅是動物引泉，還有被所謂史實牽出。據傳，漢高祖元年（公元前206 年），時漢王劉邦由將軍樊噲陪同，從東鄉（今四川宣漢）入朐忍（云陽古稱）縣境募兵招賢。一天，樊噲在云安射獵，見一白兔，尾隨而發現鹵水。漢王即令當地隱士扶嘉掘井汲鹵煮鹽。扶嘉使民掘井，建成白兔井。他囑其女，此地風水“三牛對馬嶺，不出貴人出鹽井”，女遵父言掘井至9 口。繼而，鹽鎮城起。云安古鎮，盡占天時地利人和，但有疑點的是：公元前206 年是西漢立國之年，漢高祖要做的大事以千萬計，他能抽得出時間翻秦嶺、越大巴山，親自來到江水（長江古稱）邊的巴郡朐忍縣“抓壯丁”嗎？不過，一些地方對于在地發生過的歷史大事件，往往把時間定格在某一個王朝的開朝之年，這個時間節點便于大家記住。

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是，出鹽之地寧廠和云安，皆地處縣城之北的溪河上游；二鎮各自相距縣城都不遠，也就在十五六千米左右；二鎮相距縣城的差數也不大，一個15 千米，另一個16 千米，也就在1 千米以內。“大江至此，萬川畢匯”的萬州，以“萬舟來泊，萬商云集”而聞名。東漢建安二十一年（公元216 年）前并無萬州，其地屬巴東郡（后為固陵郡）朐忍縣，縣治萬戶驛（今云陽雙江街道建民村）。還在先秦時期，萬州長江南岸腹深約25 千米羊飛山下的磨刀溪發現了鹽源（名長灘井），這里就已聚集了生民，以制售販運鹽為生，而后就有了萬州最初置縣的羊渠。那時同屬朐忍的開州，境內東北清江的溫湯峽谷中也有鹽鹵，據考為戰國時期所發現。

鹽，被譽為“國之大寶”“國之重利”。其豐厚的財稅，亦為立國之本，歷朝歷代中央政府高度重視鹽產地的行政管理。早在西漢武帝元豐元年（公元前110 年），朐忍、大寧（今巫溪）等川渝4 地專設鹽官管理。那時朐忍縣地盤很大，轄地包括今天的云陽、萬州、開州、梁平等區縣，域內萬開云三地皆有鹽場。于是，接近東漢末年的公元216 年，霸據西南一隅的一代梟雄劉備，分朐忍設羊渠（治今萬州長灘鎮）和漢豐（治今開州漢豐街道）二縣。也就是說，今日萬州最初置縣的政府所在地，并不在長江邊上，而是出鹽之地。

奉節、忠縣二地立城亦是。忠縣城邑的忠州街道有鹽井，叫做?井；奉節歷史上縣治于何處的說法較多，其說治于魚復浦的可能性較大。魚復浦所在的長江第一級階地上有鹽泉，名為臭鹽磧。其地東去不遠就是劉備托孤的白帝城和“西南萬壑注，勁敵兩崖開”的瞿塘峽。城立，隨之人煙四起。填《憶王孫·緣由》詞，以作記：

三峽原地罕人煙。

萬幸吹來生命源。

屋起街沿店鋪安。

販鹽先，

兒女情長膝下攔。

4. 鹽鎮做大

鹽源之地立城，然后有了行政區劃，置縣治之。

寧廠古鎮所在的巫溪及更廣大地區，溯源至上古的巫及庸、巴，以及楚據時期，歷史悠久，文化紛呈。那時，生態環境優良，絕無污染可言。生民坐地煮泉熬鹽，不耕不織，恃鹽以易衣食。巴人漁獵制鹽，善做生意，向來不種地，不桑蠶，也不破壞植被，日子卻比蜀人、秦人和楚人過得好。至于后來巴人為什么要向以農為主的蜀人學習耕田種地？主因很可能是好過的日子促進了生育繁殖，不斷生出了很多人丁，以致于僅僅靠賣鹽換糧食養活不了更多的人。還有，時不時因鹽而起的騷亂和戰爭，外運通道不暢，使其鹽物（衣食）交易困難。于是，意識到還是要在地里刨食穩妥些。因鹽立鎮聚眾，又因鹽而戰作難，久而久之就帶動了當地農牧業的發展。寧廠古鎮是西南地區井鹽生產的發源地。東漢建安十五年（210 年），劉備領荊州，因鹽分巫縣立北井縣（治今巫溪城廂鎮）。這里是唐代全國十大產鹽基地之一，食鹽產量占四川總量的1/4。宋在此地設江離鎮，因而工商發達，市井煌煌，“吳蜀之貨，咸萃于此”。鹽泉及少有的工場、街巷在后溪河北岸寶源山麓，場鎮和鹽業主要生產區大部沿著南岸展開。兩岸山勢陡峭，街巷呈一字型逶迤順河鋪排，一直延伸至大寧河口，街長約3.5 千米。街不是完整意義的街，因應山勢逼仄，街靠崖一側建屋，另一側則臨空河面。于是，其街俗稱“七里半邊街”，一時聲名鵲起。

這里好不熱鬧。一個完整的城鎮格局明晰地沿著后溪河，或連續或斷續或獨立地排列開來。寺廟、祠堂、書院、會館等公共建筑應有盡有，商鋪、民居“華屋甚多”，對外聯系的古道、古棧道和碼頭等公用設施齊備，還有在大寧河五溪口對岸修建了接官亭，是為迎送官員的儀門。街巷狹窄幽深，盤曲錯列；建筑濱水吊腳，依山爬坡。空間序列呈移步一景一變化，讓人眼花繚亂。因山形水勢造就的特色吊腳樓，溯其源也許就是在上古巴已有之的寧廠古鎮。

這里好不熱鬧。由于產鹽歷史早于四川盆地的自貢等地，名聲遠至邊陲。這里吸引了太多的的灶商、鹽工、力夫、鹽販子，在附近砍柴供給鹽灶的流民就達數萬人。即使歷經戰亂，但官軍匪患都知道鹽稅于國家于自己小團伙太重要，鹽鎮特別是鹽廠一般不會遭到較大的破壞。戰亂一旦結束，生產迅速恢復，萬頭攢動的繁榮景象庚即出現。這里聚集了除新疆、西藏以外的各省移民，有經商的，有逃難的，有向往好生活出嫁而來的，還有躲壯丁（歷朝政府規定凡從事鹽業勞動者可免除兵役）的。清咸豐三年（1853年），太平軍占領兩淮，淮鹽難引湘鄂，湘鄂告急，上書朝廷，朝廷命令川鹽濟楚（第一次）。接下來很多年，寧廠兩岸“紅爐徹曉煎”，號稱“萬灶鹽煙”，居民數逾萬人。

這里好不熱鬧。熬鹽量大而巨耗柴火，遠近山野樹木被大量砍伐，生境遭到嚴重破壞，以致于兩岸草木稀少，山頭巖石時有墜落，時而打壞房屋或傷及人畜。人的反應有快慢，躲避落石敏捷者當能閃開，遲鈍者被砸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后溪河狹窄，兩岸人可以大聲交談、對罵。家里人飯菜燒好了，隔著河叫喊鹽廠的下力漢（男主人）回來刨（快吃速餐之意）一碗飯。后溪河冬枯時，水深一丈多，淺處只尺余，家里人性急就直接淌過河，把酒水飯菜送進了廠里。這里趕廟會、過節慶的名目多，還有每年農歷十月旦日（初一）舉行的絞葓節，是為古鎮鹽業生產派生出來的獨特節日。是日，不分男女老幼、官民貴賤，除舊布新（更換過河引鹵竹筧和蔑藤），對歌賽舞，人歡馬叫，海吃山喝……筆耕此處，是為當時有趣的生活場景留下一幕，戲言之，題《食時石》詩，以作記：

七里半邊街霧漫，寶源山麓鹵鹽積。

后溪河水枯竭處，遞手餐籃懼落石。

云安古鎮鹽業至少在中國3000年歷史長河里起起伏伏，關于2200多年前劉邦、樊噲、扶嘉發現鹽井之說還有待進一步考證。然而，據考古發掘發現，云安鹽井數量不下于500口，整個古鎮就坐落在廢井之上。為何很多鹽井消失了？緣由云安地形獨特，四面銜山，南北一縫，境內蘊藏著大量的巖鹽、石灰石、石英砂、頁巖等礦產資源，許多井在使用若干年后，因鹵水改道，或因鹵水變淡，再或因山洪浸灌而被廢棄。

白兔井，是為扶嘉率眾掘出的第一井。其井雖經歷2200 余年而鹵水依然豐溢，為中國最古老、使用壽命最長、保存最完好的大口徑淺井，在我國鹽業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具有很高的歷史研究價值。云安鹽廠主要生產區就集中在白兔井所處的湯溪河右岸（南岸）。古鎮約在唐宋時期形成街市，有主街一條、小巷數條。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 年）后，江西、湖北、陜西、湖南等省陶、郭、周、林等10 姓人集資到云安開發鹽業，工場規模擴大，成為川內有名鹽場。鹽業興起，帶動各行各業漸次繁榮。大的街道就有11 條，街名以移民祖籍地命名，有黃州街、江西街、陜西街、小四川等等。清末，古鎮僅商號就有300 余家，為川東重要工商業城鎮，鎮邑面積、居民數量遠遠超過縣城云陽。民國特別是抗戰時期，沿海一帶相繼淪陷，海鹽生產備受破壞，長江運輸受阻，湘鄂等地海鹽銷區民苦食淡，迫需川鹽濟銷。第二次川鹽濟楚，進一步刺激鹽業發展，僅商號就近500 家，中小學教育、醫療衛生、郵政通訊等公共設施配套完善，熱鬧繁華不輸于都市。

民謠：“乖乖女兒快快長，長大嫁到云安場。不愁吃來不愁穿，日子過得還舒坦。”反映了古鎮曾經的繁華，也成了人們向往的地方。喧囂街巷沿著鹽場周邊漫鋪開來，湖北人聚集黃州街，江西人占據江西街，陜西人屯留陜西街……為尋求庇護，移民以鄉情為紐帶而紛紛建起各自的會館。炎帝宮聚湖南人，萬壽宮匯江西人，帝王宮集湖北黃州人，牮樓是為老陜（陜西人）會館，等等。會館，即議事、聚會、祭祀和接待等活動的場所。已故著名建筑學家劉敦楨發現，明清移民時期的四川城鄉社會最喜開會，人們凡事都以開會的形式商議決定，開會不僅僅是官府豪強、鄉賢紳士的專屬，就連農婦村姑為口舌是非爭一個長短，也會湊在一起議論一番。中國人酷愛開會的傳統歷史，發源地也許就是川渝，時間起點就在明清移民時期，這是持之有故、言之成理的。這里，本地人的宗族祠堂，外地人各自會館的宮、館，以及不同信仰的各類寺廟，林林總總被當地人稱為“九宮十八廟”，建筑數量多達40 余座。這里，年年在元宵節、端午節分別舉辦舞龍賽、龍舟賽，屆時萬人空巷，參賽人神氣活現，助威者搖旗吶喊。本來是非常熱鬧的喜慶場面，參賽隊伍照理應是愿賭服輸，然而，當一方出現“贏得輸不得”不服氣時，比賽往往會演變為“棍棒賽”，好端端一個節日變成“斗毆節”。填《憶江南·熱鬧幾時》詞，以記事：

白兔井，

聚眾自八方。

堂館樓前多議事，

龍舟競渡彩旗揚。

勝敗莫聲張。

云安沿湯溪河下游至長江口的湯口是云陽老縣城。縣名很早時前叫朐忍，城邑也不在這里，是在長江上游15 千米處的萬戶驛。縣治遷移，是在北周天和三至六年（568～571 年）間。有方志記載：“自漢以來，朐忍鹽利，為蜀貨大宗尤為當縣大政，朝廷常置重臣監領，而鹽務離縣城較遠，故移就湯，以資控攝。”鹽資源對于國家財政的重要性和行政管理的重視度，在寧廠和云安兩大鹽鎮的做大和繁榮中就能反映出來：在地專設鹽官，鹽工可以免服兵役，縣城百姓往往是跑到鹽鎮入學、治病、做生意和看熱鬧。

5. 鹽味道長

因鹽立鎮，又因產鹽量大外銷修筑鹽道，沿途“長”出不少幺店子（路邊小店鋪），繼而聚眾成集市。鹽道上，馬幫挑夫鹽販客商，南腔北調你來我往，天晴落雨無不熱鬧。反過來，以寧廠、云安為代表的鹽鎮繼續做大，名聲更是在外。直到20 世紀末，寧廠、云安兩鎮的繁華，依然比肩巫溪、云陽縣城。

不過，萬州自唐宋以來逐漸成為了川江（長江自四川宜賓至湖北宜昌段的習稱）大碼頭，其主要得益于人們發現有一條西大路去成都府最省時間，還有就是與云鹽（云安鹽）一部分外銷走水路到這里來分不開。云鹽運至萬州，起岸走西大路往梁山（今梁平）方向，半路分出西北大路去新寧（今四川開江）方向；繼續水路上行至大溪（今萬州溪口鄉）起岸，鹽包子由力夫肩挑背負，翻山越嶺向南至鄂西南深處。大溪，近代設過鹽務局，還配有鹽兵沿古鹽道護路，以保證鹽運輸的安全通暢。

鹽藏深山，運道險難。負重跋涉，苦命如煎。云鹽出川，無論水路還是陸路，幾經坎坷更多艱險，要是再遇上路匪或戰亂，往往血本無歸，甚至性命難保。云（陽）利（川，湖北境內）步道，所謂運鹽大道，寬不過1 米，途遇懸崖更是逼仄。鹽貴如金，人們疲于奔命，為的是“一斤鹽巴換斗米，賺了大錢買田地”。

寧廠官鹽通秦（今陜西）達楚（今湖北）更是難上加難，出古鎮的路是棧道，至后溪河口轉而進入大寧河，分別沿其河南下、北上。北上段棧道至兩河口，朝西走隨西溪河，向北去沿東溪河，各自到頭處就連接上山路，再通深處可至秦楚。棧道、山路縱橫交錯不下千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古道網。棧道石孔的排列有高有低，孔距有長有短（50～200 厘米），孔徑有大有小（16～23 厘米），孔眼有淺有深。在東溪河荊竹峽一處陡崖上，有上下3 排各自獨立的棧道孔，上排離河面高約40 米，中排距上排、下排分別約30 米和10 多米，下排離河面僅1米左右。這種情狀讓人費解。據考，正是在這懸崖峭壁處，卻是通往秦楚的重要分叉口。棧道最高處，竟然離河面達60 余米。人即便兩手空空行走在棧道上，頭頂是一線光亮發暗的天空，腳下懸空的是湍急河水，必定心驚膽戰、唉聲嘆氣。然而，那些討生活的挑夫、鹽販子是怎么來來往往的呢？為此而感嘆，吟《七絕·正如詩仙所言蜀道難》詩，以作記：

古路深深深幾許，

天梯棧道命當懸。

崇山巨壑無天日，

鹽覆兒郎又一年。

6. 跋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大江東去，波濤重重。

動物引泉，先民開顏。因鹽立鎮，生活安閑。以寧廠、云安為代表的渝東北一系列鹽鎮，向外散開了一條條如藤的運鹽通道，而后，順藤結瓜似的生出更多的市集，再而后漸漸長大……

渝東北因鹽而生而起而大的城邑，有其光輝的歲月。光輝的歲月是在林深草密、鳥叫雀歡的優質生態環境中度過的。然而，生產力的發展卻是以砍伐森林、破壞環境為代價，最終又被先進生產力所替代。

今日熬鹽作坊不再存在，昨天人頭攢動的熱鬧場面遠離而去。灑在地面上的歷史痕跡漸漸模糊，滴在紙面上的歷史墨跡漸漸泛黃……

正好，人們的意識已然覺悟，心動化為行動，這里還是那里，將來是：

古道幽幽，朋自遠方來游。

鹽味陣陣，友就此處作留。

編輯+王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