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續與變革：論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的使命

［摘 要］民國初期，近代中國社會政治風云變幻，各種思想文化相互激蕩，“沉淪”與“進步”并存，作為社會文化教育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公共圖書館的地位與作用日益受到社會各界的重視。公共圖書館使命在繼承“傳古”的基礎上致力于“開新”的變革，堅持政治使命、文化使命與社會使命并重，形成了以注重傳承使命與主動調整使命有機互動為基本建構的“承續—變革”模式。基于《遼寧省立圖書館之使命與其實施》文本，可以發現闡明國恥、宣傳黨義是公共圖書館的政治使命；保存國故、介紹學術是公共圖書館的文化使命；開展平民教育、發展圖書館事業是公共圖書館的社會使命。通過對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使命問題的探討，有助于深化對民國時期圖書館發展史相關問題的研究。

［關鍵詞］承續與變革；公共圖書館使命；民國初期；遼寧省立圖書館之使命與其實施

［中圖分類號］G250.9［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1005-6041（2023）01-0066-06

從晚清到民國時期，近代中國社會政治風云變幻，內憂外患并存，各種思想相互激蕩，可以說當時中國社會面臨“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作為社會文教事業重要組成部分的中國公共圖書館事業也不可避免地經歷了新與舊的交替、東西方不同思想文化匯聚博弈的復雜過渡時期。1912年后，近代公共圖書館事業得到了較快發展。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在傳承既有歷史使命的同時，根據時代發展和轉型需要，積極“順應社會潮流，及時調整使命”［1］90，堅持政治、文化與社會并重，形成了獨具特色的“承續—變革”模式。

近年來，學術界圍繞著民國時期公共圖書館的使命這一命題開展了一定的研究相關研究成果如張書美的《政治與文化并重——論民國時期圖書館的使命》（《圖書館建設》2011年第10期）；張書美的《民國時期黨化圖書館析略》（《圖書館界》2012年第4期）；蘇全有、臧亞慧的《論民國時期圖書館的兩大功能》（《山東圖書館學刊》2021年第3期）；陳寶樓的《民國時期圖書館社會職能的演變研究》（2021年鄭州大學碩士論文）等。，應當說這些研究成果是富有積極意義的，但總體而言，目前學界關于這一問題的研究成果較為有限，尤其是系統性與學理性有待提升。有鑒于此，本文以卞鴻儒先生主持編著的《遼寧省立圖書館之使命與其實施》（以下簡稱《使命與實施》）文本為分析視角，對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的使命這一問題進行再探討，以期為進一步深化民國時期公共圖書館的發展有關研究提供啟發。

1 卞鴻儒生平、成就及《使命與實施》簡介

1.1 卞鴻儒生平與成就

卞鴻儒（1895—1976年），字宗孟，民國時期東北地區極具愛國思想的著名學者，曾任遼寧省立圖書館館長、東三省博物館常務委員等職，在東北古史與文獻研究、東北民族、文物考古事業及圖書館發展等方面都作出了卓越貢獻。

1929年7月，卞鴻儒被遼寧省教育廳任命為遼寧省立圖書館（今沈陽市圖書館）館長，1931年3月辭去該職。雖然卞鴻儒先生擔任圖書館館長職務不到兩年時間，但他為遼寧省立圖書館早期發展作出的貢獻是不可忽視的。卞鴻儒先生到館后僅一周即開始“整理舊檔，編纂本館沿革史略”，“本館成立二十一年，有統整之紀載自此始。”［2］1929年8月，卞鴻儒主持編著的《使命與實施》作為遼寧省立圖書館叢刊第一種于次月正式印行出版，后又出版了遼寧省立圖書館叢刊第二種《參觀大連圖書館報告》。遼寧省立圖書館叢刊被收錄于《中國圖書館學史料叢刊》，

為研究中國近代圖書館學發展史提供了重要的參考資料。

1.2 《使命與實施》簡介

卞鴻儒主持編著的《使命與實施》出版于1929年9月，共分導言、本館之使命、本館之實施和附錄四章。其中，導言部分首先明確了圖書館的角色定位，指出“圖書館為知識之源泉，學術之寶庫，而亦社會之樂園，人生之良友也”［3］1；繼而對清末以來中國與歐美圖書館事業的發展情況進行比較，“然較諸歐美，尚未可同日語也”［3］1，由此得出要“宣傳圖書館之功用，使人人了解斯事之重要”［3］1的結論。“本館之使命”和“本館之實施”兩章是文本的核心內容，對遼寧省立圖書館“應負之使命”、實施目標、原則及具體工作組織等進行了系統闡述。附錄部分則對館務會議的程序、圖書館員服務規范和來館參觀規則等進行了明確規定。

從內容層面看，《使命與實施》與蔣鏡寰先生編寫的《圖書館之使命及其實施》（1929年）、袁同禮先生編寫的《國立北平圖書館之使命》（1931年）等均將公共圖書館的使命作為中心內容進行論述，不僅從側面反映出民國初期圖書館學迅速發展的情況，而且彰顯出公共圖書館準確的使命定位是公共圖書館事業發展的根本所在這一真理性認識。從價值維度看，《使命與實施》雖然只是討論遼寧省立圖書館一館的具體實際，且不可避免地帶有時代和立場的局限性，但其中的部分觀點及一些基本論述對當時乃至新時代公共圖書館事業發展仍然具有一定的指導意義。

2 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使命的承續與變革

辛亥革命對近代中國的圖書館事業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不僅“打破了古代藏書樓保守、封閉及統治階級壟斷知識等封建桎梏”［4］92，而且促使包括公共圖書館在內的各種類型圖書館如雨后春筍般出現并迅速發展，“奠定了中國現代圖書館事業的基礎”［5］。在此后較長的一個時期內，公共圖書館在傳承既有歷史使命的同時，根據時代和社會發展的需要及時調整使命，在實踐中形成了獨特的“承續—變革”模式。

2.1 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使命的承續

中國傳統藏書形式主要有官府藏書、私人藏書、書院藏書和寺觀藏書，以上收藏模式其目的均在于“庋藏圖書”［3］1，將經史子集等古籍分門別類置于藏書樓（藏書閣）保存，十分注重對藏書的保護，體現當時藏書樓濃厚的“存古”色彩。不可忽視的是，其流弊也較為明顯——重藏輕用、“私而不公”［6］32，即重視對藏書的保存而輕視書籍在社會上的普及與流通，尋常百姓無法進入藏書樓閱覽，正如《使命與實施》中指出“惟是吾國圖籍，向多秘藏。即有官辦或私家之藏書，亦不公開，非常人所得寓目。其性質重珍藏而不重閱覽。”［3］5這也從側面反映出中國古代藏書樓明顯的封閉性、鮮明的階級性和服務對象的有限性。此外，囿于朝代更迭、西方列強入侵、保存條件等多種因素，一些古籍善本“越時久遠，既不免霉爛蟲食之虞，世局滄桑，更常有竊易變賣之弊。故國內舊藏之古籍、名著、孤版、珍本，往往易流入外人之手。而求諸本國，反不可得……以國內圖書館所不可得者，而外國圖書館則有之。國內圖書館所罕見僅見者，則外國圖書館則盡有之。”［3］5—6無疑對珍貴典籍的保存與流傳提出了嚴峻挑戰，同時也反映出“保存國故”［3］5是圖書館義不容辭的重要使命之一。

辛亥革命后至1920年代，中國的公共圖書館事業較快發展起來，“中國古代藏書樓完成了向近代圖書館的嬗變”［4］95，較為完備的近代圖書館體系逐漸建立起來。這一時期的公共圖書館較之以前呈現出一些明顯特點：從藏書內容和種類來看，書籍內容由單一趨向多元，種類日漸豐富，“逐漸向古今兼容、中外并蓄、文理俱收的方向發展”［7］；從制度規范與管理水平上看，國民政府教育部于1915年陸續頒布《圖書館規程》和《通俗圖書館規程》，對公共圖書館及各類圖書館的建立、發展與管理等進行了規范，管理水平不斷提高。值得一提的是，《圖書館規程》中對圖書館的基本社會職能作出了明確規定——“儲集各種圖書供公眾閱覽”，即收藏書籍、服務民眾［6］89。顯然，民國初期的公共圖書館很好地繼承和延續了“對于先哲遺著及古代名著”［8］等人類文化遺產加以“保存整理、注意典藏”［3］5—6的歷史使命，是當之無愧的“知識的寶庫”。

相較于中國傳統藏書收藏范圍極為有限，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在所收藏資源的范圍及類型方面也有了明顯的拓展，“圖書館所藏，必廣搜博采，不論原著譯本，舉凡個人所不易購置之圖籍，均宜盡力添購”［3］4，重視搜求國內外各種圖書報刊，因此館藏數量不斷增加。事實上，在《圖書館規程》中并未對圖書館所收藏資源的范圍和類型進行限定。1927年國民政府大學院頒布的《圖書館條例》第六條更是明確規定“公立圖書館除搜集中外各文獻外，應有收集保存本地已刊未刊各種文獻之責”［9］，反映出這一時期公共圖書館在功能和角色定位方面的重要進步。

2.2 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使命的變革

從晚清至民國初期，近代中國經歷了復雜劇烈的社會變革，注重社會教育、關注民眾教育逐漸形成一股重要的社會思潮。作為教育民眾、啟發民智的重要機構，公共圖書館的文化傳播、社會教育功能日益受到社會有識之士的重視，在繼承“傳古”的基礎上致力于“開新”的變革，其政治使命、文化使命和社會使命在理論維度和實踐維度上得到了充分彰顯。

2.2.1 “宣傳黨義”與“闡明國恥”：政治層面使命的革新。第一，宣傳黨義，實行黨化教育。民國初期，由于政局相對穩定，包括公共圖書館在內的各類圖書館得到較快發展。公共圖書館作為“于社會最普遍，與民眾最接近”［3］7的重要社會文教機關，被國民黨視為黨化教育的理想機構和有利平臺，加之當時的圖書館界在此過程中支持迎合黨化教育政策，因此在“必須承擔”與“主動承擔”的雙重結構與動力中，宣傳黨義自然而然成為“一般圖書館應負之重大使命”［3］7。

1928年底東北易幟，北洋軍閥的統治宣告結束，以蔣介石為首的國民黨開始“訓政”。為了進一步鞏固和加強國民黨在全國范圍內的統治，在國民政府的極力推動下，黨化教育（1928年后改稱“三民主義教育”）逐漸成為一股重要的社會思潮。由于黨化教育的正當性與必要性不言自明，因此國民黨十分注重利用公共圖書館宣傳國民黨的政策方針，灌輸其政治主張。在1929年國民黨中央宣傳部擬定的《中央圖書館之籌備計劃書》就明確指出“中央圖書館無異為本黨革命之文庫”［10］，要求增加有關黨義書籍的收藏，尤其“應注意搜集總理之著作遺教以及關于本黨及國際民族運動之史料”［11］。由此可見，在國民政府的行政命令與黨化教育政策的壓力作用下，宣揚黨義、開展黨化教育已然是公共圖書館“必須承擔”的政治使命。

民國初期，將公共圖書館作為開展黨化教育的大眾化平臺，不僅與國民政府實行的黨化教育政策有關，而且與當時圖書館界人士的調整迎合密不可分。20世紀20年代，以蔣介石為首的南京國民政府在形式上完成了對全國的統一，這無疑使立志發展中國圖書館事業的圖書館界人士對新政權推動文教事業寄予厚望。面對國民黨發起的黨化教育，以杜定友、李小緣等為代表的圖書館學人紛紛支持或配合建設黨化圖書館，“主動承擔”宣傳黨義的使命，積極回應新政權的政治導向，努力尋求與政府的合作。《使命與實施》中首先明確宣傳黨義是公共圖書館的首要職責和重要使命，對黨化教育實施的必要性進行剖析，“以黨治國，為解決中國問題之惟一國是。故凡黨治下之國民，均宜明曉黨義，以利進行。此黨化教育之所以最為重要也。”［3］7進而論述公共圖書館在黨化教育中的作用，“矧自訓政開始，建設多端。參考討究，尤賴圖書。而總理遺訓，恒詔吾人首宜恢究民族精神。精神所寓，匪圖則書。因是圖書館關于黨義書籍驟亟，而其效用亦驟大。”［3］7為此，公共圖書館“凡黨紀黨綱及三民主義、五權憲法等黨化書籍，均宜多方羅致，盡量宣傳”［3］6—7，從而達到“俾民眾得徹底了解，無干格之懷疑”“俾一般民眾日夕熏陶于黨義之中，感受黨化于不自覺”［3］7的理想效果。

如果說卞鴻儒的觀點和主張在當時鮮為人知、影響范圍較為有限的話，那么著名圖書館學家杜定友“我們要完成黨化教育，那么辦理黨化圖書館，似為不可少的事”［12］的言論以及李小緣在《全國圖書館計劃書》中力倡建立國立中山圖書館，“設中山先生紀念特藏，專搜集中山先生之著作遺教，及論中山先生之一生事跡、革命事業之書畫、雜志等，或其他與黨義有關的書籍”［13］以實現公共圖書館的黨化教育職能的主張，則在圖書館界產生了強烈反響。20世紀20年代后，隨著黨化教育在全國范圍內的逐步推行，基于國民政府的極力推動與圖書館界的調整迎合，置身其中的公共圖書館被深深地打上了政治烙印，其作為學術機關的文化獨立性反而日漸式微。

第二，闡明國恥，激發愛國熱情。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以后，西方列強對中國的侵略不斷加劇，中國民族危機日益深重。“在中國日益淪落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的過程中，中國人民在奮勇抗爭，中國的仁人志士也在痛苦中思考、在苦難中求索……一些進步的中國人開始覺醒”［14］，但部分民眾面對“外交史上之國恥”卻不加警醒，“多漠然置之，即有少數稍具志氣之士，表示憤懣于一時，稍久亦事過境遷，致有五分鐘熱度之誚”［8］3，民族意識尚未真正覺醒，“其能具有明瞭之觀念，以發為愛國之熱忱者蓋寡”，以致“平舊日之恥辱未能湔除，而喪權辱國之事，反層出疊見也”［3］7—8。民國初期，李小緣、袁同禮、劉國鈞等留美一代圖書館學人接受過良好的教育，大多有著強烈的政治傾向和國家意識，滿懷發展圖書館事業報國的決心。他們認為要喚醒民眾的國恥觀念、激發民眾的“愛國之熱誠與奮勉之決心”［3］8，公共圖書館責無旁貸，“惟是闡明國恥，以激勵民眾，雖有賴于學校教育，而終以向社會直接宣傳為最有效。故此種使命不可不由圖書館負之。”［3］8在具體實施方面，公共圖書館應“注意搜集國恥材料，或編制文字圖表，公開表布，俾閱者怵目，聞者驚心，而大受感動”以啟發“民眾之覺悟與奮斗”“振民氣以御外侮”［3］8。

此外，遼寧省立圖書館地處東北地區，由于其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使命與實施》中特別指出“東省受日俄侵略，匪伊朝夕。而外患迭乘，至挽近且日亟。東省失敗之外交，既在全國為最多，而堪稱國恥之事件，尤盡人所宜知……除關于普通國恥資料極力搜集外，對于日俄侵略東省之經過情形，以及以往失敗外交之事實，務期多方征求書籍與材料，并編制圖表，以供眾覽，而資廣播。”［3］9通過搜集相關國恥材料供民眾閱覽，“使人民普知國恥之經過，激勵炯戒，油然動其愛國之念”［8］3，此舉顯然使國恥教育在有形的實踐與無形的教育中得以升華。值得注意的是，1929年9月《使命與實施》發表之時距日本帝國主義發動侵略中國的“九一八”事變尚有兩年時間，而其中的內容對當時東北地區局勢和未來走向的分析可謂深刻，圖書館界人士關注時局的殷殷愛國之情由此亦可見一斑。

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肩負的政治層面使命的達成可謂是“歷史合力”作用的結果，其中既有晚清以來國際格局和國內形勢變化的客觀因素，也不乏國民黨推行的黨化教育思潮的影響，同時與近代以來公共圖書館發展實踐和圖書館界人士為此作出的貢獻亦是密不可分的。

2.2.2 “介紹學術”：文化層面使命的拓展。“現代圕對于提高學術負有很重大的責任，也是現代圕的唯一宗旨。”［15］民國初期，公共圖書館在繼承中國傳統文獻典藏理念的基礎上，開始較為系統地借鑒和接受西方近代圖書館學的先進思想，秉承開放、流通與致用的理念，積極承擔介紹學術的重要使命。

從圖書館發展的理念維度看，這一時期注重開放流通、方便讀者利用的觀念已在新一代圖書館學人中形成普遍共識。1919年，時任北京大學圖書館主任的李大釗從方便讀者借閱利用的角度出發，大力倡導公共圖書館采用開架式模式辦館。他認為舊式圖書館采用的文庫式存在取書、借閱、歸還等各環節煩瑣費時的弊端，讀者“只能在目錄里查出書名填在單子上叫管理員拿來，若是拿來的不合用，又要按以前手續去換”［16］35，不便于讀者選擇和利用圖書。基于此，他還建議圖書館改用開架式的目錄，這是因為“圖書館就是研究室，閱覽的能隨時翻閱才好，若是用字典式，那就不太方便了。”［16］361925年，梁啟超在中華圖書館協會成立會上的演說辭指出“圖書館最大任務，在使閱覽人對于任何問題著手研究，立刻可以在圖書館中得著資料，而且館中所設備可以當他的顧問”，而且“這個模范圖書館當然是完全公開的”［17］13—14。雖然梁啟超對圖書館特別是群眾圖書館在開放與流通程度方面仍持一定的保留態度，但其關于學習美國式的群眾圖書館、方便讀者利用的主張仍然具有重要的進步意義。《使命與實施》中也指出“本館處遼寧一省圖書館教育之中心，實負有切實介紹學術、普遍供給之使命。”［3］4可以說，“有圖書館之設置，則古今思想之變遷，中外學術之趨向，咸得通覽遍睹，介紹利用，裨益實多”［3］4。

從學術介紹主體與受眾群體的互動維度看，“圖書館有兩個要素，一是讀者，二是讀物”［17］11，但由于多種條件的限制，“一般學者既缺乏研究學術之興趣，在社會上亦少介紹學術之設備。供給與需要，兩無關系”［3］4，因此“在圕本身責任方面，對于閱者的學習，尤其是個人自修之時，除了有相當的圖書之外，還應給相當的指導與輔助”［15］1，以更好發揮溝通讀者與圖書之間的橋梁與紐帶作用。在文獻典藏方面，民國初期面對“普通人民之缺乏科學思想者，幾不知科學為何物”的現狀，公共圖書館“當不嫌淺顯，酌量收藏關于科學常識及科學游戲等圖書”而“使一般民眾，或兒童婦女，俱有科學研究之興趣，獲得充分應用之常識”。［8］4公共圖書館不斷增加科學新書、通俗刊物的采購與館藏供普通民眾瀏覽，普及相關的科學知識和應用常識，以激發他們的研究興趣。在書目和索引的編制方面，中國古代圖書分類編目采用的是字典式，由于傳統目錄編排的局限和收藏西方文獻種類與數量的增加，編制新的書目和索引介紹中外學術便成為公共圖書館的一項重要工作。國立北平圖書館自成立伊始便十分注重文獻目錄和索引的編制編纂工作，僅在民國初期就先后編印《北平各圖書館所藏西文圖書聯合目錄》《1925至1928年出版之英文教育學書目》《兒童教育之中文書目》《雜志論文索引》《傳記索引》等，這些書目和索引集中體現了當時的館藏文獻及最新研究成果，極大提高了讀者參考研究的效率，取得了“不獨可資閱者之便利或且樹全國圖書館之楷模”［18］22的良好效果。

2.2.3 開展平民教育與發展圖書館事業：社會層面使命的延伸。圖書館在從傳統向近代邁進的過程中增添了許多新的功能，也承擔了許多新的重要使命，這是中國圖書館發展史上的進步。就公共圖書館發展的歷史與演進的現實來看，公共圖書館是社會公共文化事業的重要組成部分，它的出現是近代以來中國社會發展的現實需要，其公共屬性和功能定位決定了它必然要擔負推動民眾教育和發展圖書館事業的社會使命。

第一，深入社會，開展平民教育。“夫圖書館之目的，既在普及教育，宣傳文化，故公共圖書館之設，須謀全社會全民眾之利益。”［19］民國初期，由于“吾國大多數民眾，對于個人與國家社會之密切關系，向不甚明了，以致不能為國家社會之健全分子。此實由于缺乏教育機會，未能普及教育之故”，因此“如圖書館等社會教育機關，均宜特別注意推行民眾教育。否則專恃學校教育殊無濟也……本館（即遼寧省立圖書館，引者注）于此，亦負有一部分之重要使命。”［3］9—10可以說，公共圖書館“實占社會教育之重要位置”［3］2。沈祖榮在演講中也指出“圖書館者，國民之大學也。蓋國民不能盡入大學受課，而無不能入圖書館閱書。故國民知識之進步，與圖書館至有關系。”［20］顯然，這一時期公共圖書館（即李大釗先生所劃分的“社會的”圖書館）對其自身扮演的社會角色已有明確定位，它將社會普通民眾作為服務對象和受眾群體。新文化運動和五四運動期間，平民教育思潮在中國日漸興起，平民教育倡導者“要求打破少數人獨占教育資源的局面，使普通平民獲得知識，以此啟迪平民愛國民主的自覺心”［6］87。由于平民是近代中國人數最多、分布最廣泛的群體，在如何開展平民教育方面，李大釗提出應多設教育機構，在“勞工聚集的地方，必須有適當的圖書館、書報社專供工人休息的時間的閱讀”［21］；除此之外，舉辦通俗講演、廣泛設立民眾學校和民眾識字處、開設巡回文庫等也是推行平民教育行之有效的方式。平民教育的廣泛開展不僅有助于傳播科學文化知識，培養和塑造現代公民意識，而且“直接推動公共圖書館為普通民眾服務的意識，為公共圖書館在中國的普及起到積極的促進作用”［6］87。

第二，面向未來，發展圖書館事業。縱觀清末至民國初期的文化發展歷史，“我國自清代末葉，公開圖書館始漸創設，至民國而進步益速，圖書館事業遂益漸趨專門。”［3］11發展圖書館事業不僅是公共圖書館的重要社會使命之一，也是其實現可持續發展的內在要求。圖書館事業“不僅為機械之工作，而有研究之價值，圕學術遂以產生。其后因辦理之方針漸變，而研究之問題愈多，圕學術遂成為專門之科學；辦理其事者，非有專門訓練，不足以應付，于是有訓練人材之圕學教育；圕事業既發達，而各圕之間，遂為共謀改進起見，而有會社之組織……”［22］6由此可見，圖書館事業“內容既見繁復，

范圍亦愈間擴大”［3］10，不僅僅局限于原有認知層面的豐富館藏資源、擴大館舍面積、提高服務質量，而更加注重挖掘其作為一項專門事業的內在價值。其一，圖書館政策法規的頒布與完善是發展圖書館事業的重要保障。1915年10月，國民政府教育部陸續頒布《圖書館規程》和《通俗圖書館規程》，其中，《通俗圖書館規程》“圍繞促進社會教育發展目的所確立的通俗圖書館設立和服務宗旨，是圖書館發展史上的進步，它主張的公益、免費、平民思想是現代圖書館的核心價值觀。”［6］90此外，“民國五年三月，教育部通令，謂‘凡國內出版書籍，均應依據出版法，報部立案，而立案之圖書，均應以一部送京師圕庋藏，以重典策，而光文治……’”［22］12，圖書呈繳制度在民國初期即有明確規定，這一制度的實施對于圖書館事業的可持續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而且一直延續至今。其二，圖書館學專業人才的培養是實現圖書館事業可持續發展的有力支撐。梁啟超認為“圖書館學在現在已成一種專門科學，然而國內有深造研究的人依然很缺乏”［17］14，因此，他主張培養人才應在推廣圖書館事業之先，培養人才不能單純依靠圖書館學校，而“最好是有一個規模完整的圖書館，將學校附設其中，一面教以理論，一面從事實習”［17］14，并且要培養他們“中國的圖書館學”。應當說，梁啟超的建設“中國的圖書館學”和“養成管理圖書館人才”的思想是富有前瞻性的，對新時代中國公共圖書館事業的發展也具有借鑒意義。

3 結 語

民國時期，中國社會正處于轉型與變革的特殊階段，新與舊、傳統與現代交織，“沉淪”與“進步”并存，繪就了一個時代獨有的歷史畫卷。公共圖書館事業作為一項公共事業，其發展深受政治文化環境、經濟發展水平、社會條件和民眾思想觀念的影響。1912年后，公共圖書館順應時代發展要求，及時調整使命，堅持政治使命、文化使命和社會使命并重，逐漸形成了傳統性與時代性相結合、接續性與發展性相統一的“承續—變革”模式。這一模式以近代中國社會發展的現實需求、西方先進圖書館學理念在中國的傳播、中國深厚的圖書館歷史底蘊及近代公共圖書館實踐為主要形成條件，以注重傳承使命與主動調整使命有機互動為基本建構，呈現出鮮明的時代性、實踐性和進步性特征，在民國初期發揮了保存文明、介紹學術、傳播進步思想、開展社會教育等重要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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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朱文通，等.李大釗全集（第三卷）［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1999：163.

［22］金敏甫.中國現代圖書館概況［M］.廣州：廣州圖書館協會，1929：6，12.

［收稿日期］2022-07-15

［作者簡介］吳百超（1995—），男，碩士，助理館員，中國國家圖書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