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琳 王月波 榮鈺 麥賢敏



摘要:隨著我國城鎮化進入后半程,鄉村社區面臨多重復雜的挑戰與自身發展需求之間的矛盾,鄉村社區系統獨特的自適應性與自調節性相關“社區韌性”問題引發多方關注。在鄉村規劃中如何提升社區韌性尚需學界深入研究與探討。以北京市北溝村規劃實踐為例,通過對鄉村社區韌性的概念解析與既有文獻研究,提出基于生態、經濟、社會和文化4個維度分析鄉村社區韌性特征與變化的思路,構建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規劃策略框架。北溝村多年規劃實踐表明,在鄉村規劃中充分尊重鄉村發展的基本規律,適度保持鄉村社區的復雜性與多樣性,能夠有效地逐步修復和提升鄉村社區的綜合韌性,促進鄉村可持續發展。
關鍵詞:鄉村;社區韌性;復雜性;規劃策略
文章編號:1673-8985(2023)02-0045-07 中圖分類號 TU984 文獻標志碼 A
在城鄉社會治理與規劃領域中,鄉村社區發展是一個相對獨立而備受關注的議題。近年來,隨著新時代鄉村振興戰略的全面推進,鄉村空間規劃實踐廣泛展開,面對鄉村社區的多樣性與復雜性,研究者們對鄉村社區系統獨特的自適應性與自調節性給予了更多關注,社區韌性研究日益受到重視。
鄉村社區與城市社區之間存在顯著差異,鄉村社區的韌性特征亦具有相當程度上的獨特性。針對鄉村社區韌性的研究在西方社區研究中具有深厚的基礎,而我國獨特的鄉村社會系統,在很多維度上與之既有呼應,也有差異。本文以北京市懷柔區渤海鎮北溝村規劃實踐為例,嘗試對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特征與變化進行解析,探討北溝村規劃中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規劃策略及實施效果,以期為韌性鄉村規劃實踐提供借鑒。
1 鄉村社區韌性的概念與研究基礎
1.1 概念解析與國外相關研究
“韌性”概念源起于物理學與機械學領域,擴展到多個學科借鑒應用,成為跨學科研究的重要理論概念之一[1],是指事物受到外力影響或沖擊后的自組織、自適應和自我恢復能力。從1970年代霍林[2]提出“生態韌性”的概念,到1990年代的“社會—生態”韌性研究[3-4],促成了后來布朗等[5]提出社區韌性概念,強調“社區居民在不利條件下共同協作的能力”。
21世紀初,英國學者尼爾·阿杰等[6]將韌性思維應用于鄉村社區領域,此后學者們開始系統研究鄉村社區中的韌性特征,其中生態、經濟和社會是最常見的3個研究方向[7]。生態韌性視角主要研究人類社區在自然與人為災害中可以持續存活的因素,以及通過安全防災工程等建設提升“被動反應能力”的做法[8-14];經濟、社會韌性視角則研究人類社區通過保持社會結構抵御外部擾動的能力等,更加關注社區作為人群組織的“主動反應能力”。例如,面對經濟衰退、社會組織衰落等,社區通過集體協作和個人行動,有目的、有計劃地利用和開發社區的資源來適應變化或做出轉變,而社區居民間的良好溝通關系、社會組織等社區社會資源網絡對增強社區韌性有著顯著的促進作用[15-17]。此外,一些其他視角的研究,如部分個體對社區的重大影響、社區組織的幸福度、歸屬感、包容性等要素,也對社區韌性有著不同程度的作用。這些可歸類為文化或感知等層面的要素。鄉村社區韌性研究整體呈現“系統性”和“多維度”特征。
1.2 國內相關研究基礎
國內對鄉村社區韌性的相關研究比較豐富,大多是從人類學或社會學角度切入,研究在我國獨特而復雜的歷史發展背景下,鄉村社區社會、經濟、文化等各個方面特征的變化以及如何實現自我適應和自我調節的過程等。從城鄉規劃角度開展鄉村社區韌性特征研究起步較晚,近5年學者以鄉村社區韌性為主題的研究開始逐步增多。其中,董曉婉等[18]較為系統地綜述了國際鄉村社區韌性研究的概念與應用;魏藝等[19-22]針對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特征要點提出若干行為模式重構;丁金華、劉善崇等[23-29]結合國內鄉村社區規劃案例展開具體方法論的研究。這些研究側重于對鄉村社區韌性的理論體系構建與典型個案的深度分析,為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然而這些研究更多是從一個時間截面進行的理論研究,或針對某一地區開展的特殊發展模式研究,缺乏從城鄉規劃學科視角出發基于較長周期來探討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的變化特征,并探討已有鄉村規劃如何影響鄉村社區韌性的研究。在當前我國城鎮化進入下半場、城鄉結構顯著變化的新階段,相關研究需求愈發迫切,亟需進一步探索如何系統地認識影響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的關鍵因素,并通過規劃修復和加強鄉村社區韌性。
1.3 鄉村社區韌性的特征概述
許倬云[30]在《萬古江河》中提出,中國文化的核心特征是一種廣博的兼容并蓄,尤其是在外來要素的介入和沖擊下,能夠通過自我調整、吸納、混合而達成一種新的社會融合與文化共生。鄉村作為中國文化基因的母體和最長久的社區載體,充分體現了這種特性:在空間維度上,我國鄉村社區保留著與地域生態緊密相連的多樣性與復雜性;在時間維度上,則展現了一種不斷應對外界影響而呈現的混和與適應并最終形成融入與演替的穩定性。這種不斷沖擊融合的相對平衡狀態,是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特征的核心表現(見圖1)。
借鑒前述國內外相關研究,對我國鄉村社區而言,這種根植于地緣和血緣的自適應性與自調節性,受到地方生態本底、經濟條件、社會歷程和文化積淀4個方面的深刻影響,在我國鄉村社區發展的演變中具有十分重要的驅動作用,更是持續支撐鄉村社區應對外來沖擊的重要能力[31-32]。因此本文將從生態、經濟、社會、文化4個維度對我國鄉村社區韌性特征與變化趨勢進行研究。
2 鄉村社區的韌性特征與變化
2.1 生態韌性:從“天人合一”的樸素選址
到“人定勝天”的空間改造,堅而不韌鄉村社區是人類社區中“生態熵值”最高的地區。生態系統本身的平衡適應性以及人與自然的關系構成了鄉村社區的生態韌性。從我國傳統村落的格局中可知,鄉村社區一直遵循著樸素的、“天人合一”的選址建造模式。例如,在水系發達地區,村莊選址往往采用“遠干流、近支流、居高避洪”的原則[33];在山區,村落背面山上的樹木總是最茂盛,那是為防風固土、保障安全的風水林;在村莊內部,房屋大多順應水系或地勢而錯落布局,既減少了對地質結構的破壞,更大幅降低了房屋建造成本;村內的河道、水塘、樹林也往往被保護得很好,承載了較多的生態廊道和棲息地功能。這些村落格局中展現出的對大自然的敬畏之心,以及與自然契合的建造模式,具有強大的生態韌性。
但隨著近現代經濟社會的發展,憑借工業化的支撐,部分鄉村建設模式開始轉變,以強大的掌控力和與自然對抗的方式進行鄉村布局及建設。以交通出行、產業需求為出發點的空間選址,以集約用地、集中規整為原則的空間布局,以經濟效率和建設成本為標準的建造模式,以追求效率而開山平坡、硬化處理等的村莊建設,雖改造了自然生態格局、改善了人民的生活便利度,但往往還是需要構建更強大的人工安全系統。例如,某山區生態搬遷村為了擴展村莊用地填平了原有的泄洪溝渠,結果導致某次突如其來的洪水沖毀了大量房屋,后續規劃不得不重新挖筑新的防洪溝(見圖2)。可見,在“人定勝天”的空間改造思路下,鄉村社區的生態韌性看似更加“堅固”,但在韌性方面卻面臨著更大的挑戰。
2.2 經濟韌性:從多元互補的復合經濟到單化農業經濟,脆而不韌
從歷史上看,我國傳統鄉村社區的經濟業態其實一直是非常豐富的。由于一家一戶小農經濟的回報非常低,農民往往會想方設法通過增加一些副業或者兼業來實現家庭收入的穩定,所以在很多傳統村落中我們常常可以看到木工、瓦匠、鐵匠等手藝人,以及豆腐、釀酒和副食買賣等傳統商業。這些業態在當前很多鄉村社區仍然普遍存在(見圖3)。這種業態的復合化在美國、日本等地區也曾經大量出現,很大程度支撐了鄉村經濟的多元化[34]。各產業環節的互補使得鄉村社區在不同空間層面都實現了自給自足,大幅提升了鄉村社區和農戶家庭應對重大災害的能力,傳統鄉村社區的經濟韌性特征相對而言是比較明顯的。
然而隨著我國城鄉產業政策的幾次重大變革,我國鄉村地區的業態發生了一系列變化,鄉村不僅長期作為城市農產品的主要供給地區,而且產業越來越走向單一化。20世紀八九十年代鼓勵村鎮工業發展的政策帶來鄉村工業的繁榮,也出現一定的混亂。此后,國家對鄉村工業的嚴格限制,以及城鎮化主導下的城鄉剪刀差進一步加劇,導致農業成為農民在鄉村幾乎唯一能夠長期從事的職業,其回報率也在不斷下降。一些鄉村規劃嘗試進一步從“規模經濟”視角大力倡導農業的規模化經營,結果往往是農產品的品類越單一,其面臨自然災害和市場動蕩的風險越大,甚至某種農作物的豐收可能反而會帶來產品收益的大幅下降。而一些單純依靠旅游服務發展起來的村莊,也長期得不到可持續的產業動力,鄉村產業鏈的斷裂,使一二三產融合變得十分困難,單一而脆弱的經濟結構削弱了鄉村社區的可持續發展能力,也反映了鄉村社區經濟韌性的下降。
2.3 社會韌性:從人群混雜的復雜社會到單一群體的社會改良,純而不韌
鄉村社會的核心組成要素是人。歷史上我國城鄉人口流動的通道是開放的、順暢的,一方面大量鄉村人口可以通過考試、務工、經商等途徑走出去,實現多元的社會就業;另一方面也有很多人在退休后仍然可以選擇告老還鄉或回家種田,也帶回大量資源、人脈和信息。因此傳統鄉村社區的人群身份是十分多元的,社會關系也是十分復雜而豐富的,但傳統的宗族血緣關系又恰恰消解了這種復雜關系,保持了鄉村社會的持續穩定,并在融合中促進了鄉村社區的繁榮。因此,傳統鄉村的社會結構具備良好的韌性特征。
然而隨著我國城鄉二元體制的固化,鄉村社會人群構成在一次次“改良”中變得更加“純粹”,而部分城鄉規劃則加速了這一進程:一些地區為提升土地效率和價值進行撤村并點,打破了鄉村人群的社會關系;城鄉戶籍和土地制度的壁壘又限制了城市人群回鄉的機會,將人力資源和信息阻隔在村外;還有一些規劃通過把農村人群“搬出去”,將鄉村建設成為僅供游客游覽的景區或高端酒店等。其帶來的后果是鄉村社區人口構成越來越單一,不僅削弱了鄉村自身的發展能力,更難抵御外部動蕩的社會變化。尤其是新冠疫情期間,大量鄉村產業倒閉,缺少就業崗位和經濟支撐的鄉村社會問題凸顯。可見越純粹的鄉村社會結構越脆弱,鄉村社區韌性正在嚴重弱化。
2.4 文化韌性:從鄉土文明的自發生長到城市文明的強勢植入,美而不韌
“土”是中國鄉土文化的根,蘊含著農民對生活最真實的努力與拼搏,同時也包含著最淳樸的隱忍與堅強。這種基于傳統道德、理法和規矩而形成的文化共識擁有強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在劇烈的社會動蕩和多種外來文化的沖擊下更具有重要的緩沖和消化作用,成為鄉村社會演變過程中最穩定的磐石。很多傳統村落發展都體現了鄉土文化與時代新文化的融合,如一些外來商賈在本地做買賣、建大宅帶來的商貿、醫藥、市井文化,或一些文化名人歸隱田園后帶回的建筑、詩歌、美學文化等,逐漸與村內文化融合后形成新的文化傳承。
然而,當前城鄉文化的割裂與價值導向的單一化,卻使鄉村社區中原本的文化穩定性受到巨大沖擊。一些鄉村規劃與建設方式更強化了這種城市視角的價值評判。從早期鄉村建設中的“城市模版”到當前一些“求新求特”卻與周邊環境十分不搭的網紅建筑,還有精美如盆景一樣的鄉村環境、高端卻大門緊鎖的院落會所、閑置的文化書屋或健身器材等,不僅失去了鄉村原本的文化味道,更疏離了鄉村社區的關系網絡,造成鄉村年輕一代的迷茫與焦慮,大幅削弱了鄉村社區的文化韌性。
2.5 規劃與鄉村社區韌性
結合上述分析可知,我國傳統鄉村社區具有鮮明的生態、經濟、社會和文化韌性,然而在復雜的城鄉發展過程中,在追求效率和秩序的目標導向下,我國鄉村社區的韌性正在呈現持續削弱的趨勢,這給鄉村規劃帶來一定的困難與挑戰。因此,如何遵循鄉村發展的基本規律,并通過規劃逐步修復和提升鄉村社區的綜合韌性,是鄉村規劃領域亟待回答的問題。筆者將結合規劃團隊多年來在北京市懷柔區渤海鎮北溝村開展的一系列規劃實踐工作,嘗試從上述4個視角探索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規劃策略。
3 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北溝村規劃實踐探索
3.1 北溝村基本概況及特征
北溝村位于北京市懷柔區渤海鎮東北部,距懷柔主城區約14 km、距北京中心城區約60 km。村域面積3.34 km?。東部鄰慕田峪長城景區僅0.9 km,與慕田峪村、辛營村和田仙峪村共同組成“長城國際文化村”群落(見圖4-圖5)。
生態環境方面,北溝村位于慕田峪長城腳下的一條山谷盡頭,村落依山就勢。村域內擁有近9 000畝(6 km?)的山場,大部分為板栗林。每年6、7月板栗開花時節,滿山遍野栗花飄香是當地最具特色的景致。但同時北溝也是地質較為敏感的山區溝谷,一條自然沖溝自北向南穿村而過,周邊也有山洪、泥石流和地震等不穩定因素,村莊建設空間十分有限。
經濟產業方面,作為一個傳統山區農業村,長期以來村民就業和收入主要依托板栗、核桃等林果種植產業,收入并不高。自2010年起,以薩洋為代表的國外建筑師依托長城資源,開始在村里啟動了鄉村餐飲、酒店與民宿產業,從而帶動了北溝的鄉村旅游業發展。經過約10年時間和多次產業升級換代,這里已經成為北京市最具特色的鄉村旅游目的地。村民的就業也開始呈現多元化,包括民宿接待、特色餐飲、房屋出租和勞務輸出等多種類型。
人口社會方面,北溝村共148戶,常住人口多年來保持在約300人。從2007年到2022年,村里人口結構出現明顯老齡化特征,年輕人和兒童的人數占比持續下降。2022年,60歲以上老人已經占總人口的29%,預計10年后將接近50%。近幾年,隨著鄉村產業的發展與多元化,人口還呈現回流和增長態勢,已經從340多人增長到接近400人。加上一年上萬人次的常態化游客,村內日常人氣十分活躍。
文化特色方面,北溝村在村內能人帶動下,經過多年的社區治理與內外融合,形成“長城國際文化、傳統儒學文化、板栗種植文化、鄉村民宿文化”等突出的文化名片,已經成為北京近郊鄉村中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多年來,北溝村獲得眾多優秀稱號,長期保持著較好的社區發展狀態,極大程度地保留了村莊社區的“韌性”特征。筆者團隊自2007年起為北溝村持續開展了10余年的規劃服務,完成了3版不同類型的村莊規劃及各類專項規劃,不僅系統觀察了該村莊社區的演變過程,更是作為責任規劃師持續嘗試在規劃干預和社區發展之間尋找平衡。基于多年跟蹤服務實踐,本文嘗試探討通過適度保持復雜性來保護和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規劃思路。
3.2 生態韌性規劃策略:充分尊重生態系統的自生性與多樣性
北溝村獨特的生態特征是一把雙刃劍,持續的發展需求和有限的發展空間是始終存在的矛盾。村內也曾經因用地不足而出現部分挖山填溝的做法,導致村莊生態壓力持續提升,促進了村莊管理者的反思。
在歷次規劃中,規劃團隊首先提出的就是要以保障生態和安全為根本,充分尊重生態系統的自調節能力,摒棄盲目改造自然的思想,積極探索生態適宜性的建設模式。在村落發展空間的選址上結合生態評價,守住生態紅線,避讓和預留生態廊道。空間布局上盡量考慮如何實現對自然系統的最小沖擊,尤其不可破壞水脈、土脈和文脈,同時進一步錨固村落安全防護系統,重疏不添堵。在村落建設中盡量減少對本地自然要素的沖擊,依山就勢、因地制宜,通過更細致的規劃和豎向設計減少填挖土方,重點是減少過度的人工干預,預留生態縫隙。
例如,在針對村內現有的行洪溝整治過程中,以增強村內行洪排水能力、提升河道生態價值為原則,盡可能遵循原本的河道走向和寬度,盡可能采用生態護坡組成鄉村河道,在使用相對頻繁的村莊中心地區,采用毛石與植被相結合的方式構成河道彈性生態堤岸。同時,沿河道種植鄉土樹種綠化河岸,并通過雨水收集、截留回用的方法適當蓄水,既可以緩解汛期村莊路面漫水的問題,也增加了村莊的水景魅力(見圖5)。
3.3 經濟韌性規劃策略:給予鄉村多元產業發展的機會與空間
北溝村經濟產業的發展是偶然加必然的共同成果。獨特的生態和人文資源吸引了外來投資建設主體,使村莊開始從傳統農業向鄉村旅游轉型。但是村委書記很早就意識到,村莊有限的資源和承載力無法以單一的旅游產業支撐發展,持續提出將農業與鄉村旅游進行一體化發展的思路。
為支撐這一思路,歷次規劃分別從“錨固產業體系、細化資源盤整、倡導多元融合”幾個方面不斷細化鄉村產業發展策略,提供更加精細化的產業發展建議。例如,在首次規劃中就提出圍繞鄉村特色資源、挖掘特色價值的產業發展思路,倡導圍繞生態、文化和空間3類資源進行多元化產業培育;在第2版規劃中則進一步借助已經初見成效的鄉村酒店和特色民宿,融合開發本地特色農產品和文化產品,以形成更多元的吸引力;而在最新的規劃服務中則提出著重從宅基地、林場和勞動力3個角度開展村內的資源盤整(見圖6)。通過細化梳理村內宅基地潛力資源,提出以房養老、企業代管、村民分紅、民宿升級等宅基地發展策略;通過細化村莊果園林地種植和產品買賣相關問題,提出委托集體合作社打理、農旅融合轉型發展、林地整體回收經營3種思路;通過調查了解村民特色民宿經營中的困惑和嘗試,提出借助新媒體和電商運營方式,鼓勵開展民宿打包運營、村民旅游向導、特色生態產品打造等建議。同時,規劃建議通過鼓勵成立村企聯合平臺公司作為中間平臺,將分散的資源要素快速整合,形成產品庫、資金庫、人才庫等(見圖7)。
3.4 社會韌性規劃策略:立足城鄉融合促進鄉村人群的豐富性
北溝村持續發展的另一個關鍵要素是村莊人口的持續融合與優化。面對與廣大鄉村相似的人口流失與老齡化問題,北溝村的帶頭人村委書記回鄉創業后提出的第一個目標就是要讓留在鄉村的人實現“尊嚴地生活”,更要讓鄉村成為更多人愿意留下或生活的地區。北溝村不僅通過良好的鄉村環境建設吸引了外國人、外來企業、城里人到村里投資,更是以村集體的名義進行擔保、協調,不僅保障了外來者和村民的共同權益,而且不斷督促著村民跟上時代步伐開展新的嘗試。
在歷次規劃中,筆者規劃團隊和村里達成共識,堅持以“嵌入式”的途徑讓鄉村酒店“隱藏”到村莊的各個角落,通過對外部公共空間的精細化改造,既保持了鄉土味道,又持續讓村民與外來人群進行充分溝通;通過對村內大小停車空間的精細化改造,營造可以相互置換的停車空間與村莊休閑空間;通過見縫插針的特色建筑、環境節點、景觀小品的建設,實現移步換景,提升村莊吸引力。
10多年來,村內設施逐步升級,從特色小餐館到鄉村高檔餐廳,從傳統農家樂到特色精品民宿,從村民大戲臺到鄉村藝術美術館,到北溝村的人越來越多,回北溝村的人也越來越多。目前北溝村已成為一個人群混合、產業多元的村落(見圖8)。可見,在城鄉融合的新時代,鄉村社會的發展需要從城鄉大結構去思考人群真正的“改良”,這種改良需要人群的持續融合與更新[36]。
3.5 文化韌性規劃策略:延續和彰顯中國鄉土文化的價值共識
習近平總書記曾提到:“每個地方都有讓大家留念的東西,不要小看這種幸福感,因為這種幸福感能留得住人。”北溝村的獨特魅力使得村民對本村有自豪感、歸屬感與幸福感。北溝村規劃通過空間設計手法、鄉村傳統文化教育宣傳、多種文化與交流形式等提升文化韌性。
多年來,規劃始終堅持要充分挖掘和彰顯村莊特色文化價值,通過多種空間設計手法融入彰顯鄉村特色的環境要素與符號,圍繞村里的石磨、地窖、大槐樹、石頭墻等歷史要素,營造樸素但充滿記憶的文化場所,不斷強化村民對鄉村自身環境美感和文化價值的認同(見圖9)。同時,協助村集體通過文化觀影、老年食堂、日常活動等多種形式開展鄉村傳統文化教育和宣傳,并與時俱進地引入多種文化活動與交流形式,如組織登山徒步、生態騎行、山林觀星、自然教育等,讓鄉村文化在更開放的文化碰撞中進行產業的融合、人群的融合,最終實現傳統文化與新文化的融合,產生更大層面的文化認同。這恰恰成為北溝村文化的持續生命力。
4 結語
在既有鄉村韌性的研究文獻以及北溝村的實踐案例中,可見鄉村社區是人類社會“真實世界”的微觀縮影,它顯然不是一個機械化的、單一線路的發展過程,而是復雜的、多線條的、多選擇的動態演化過程。應對這種具有不確定性的發展路徑,過度的“精準”顯然是難以實現的,更需要尊重鄉村社區發展規律。鄉村社區韌性持續支撐著鄉村社區應對外來沖擊,形成相對平衡的可持續發展狀態。
在北溝村多年規劃實踐中,基于生態、經濟、社會和文化4個維度保護和提升鄉村社區韌性的規劃策略較好地促進了村莊可持續發展。筆者規劃團隊在鄉村規劃設計和制度系統中保持較大的開放度,生態維度尊重自然生態體系的自調節能力,經濟維度促進鄉村產業發展的交叉路徑,社會維度提升鄉村人口的豐富性,文化維度促進城鄉文化的深度融合,發揮有限技術理性并預留一定的系統“冗余”,為鄉村社區自我修復和自我革新留下空間和時間。如何通過規劃逐步修復和提升鄉村社區的綜合韌性,北溝村的案例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未來鄉村社區韌性規劃策略還有待進一步實踐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