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音短視頻中的身體傳播研究

摘要：新媒體時代，傳播格局發生了巨大變化，身體傳播在相關研究領域備受關注。短視頻作為一種流行的媒介形式，雖展現了身體傳播的積極一面，但也引發了一系列倫理問題。首先，文章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梳理，探討身體傳播的發展歷史及其在短視頻領域中的實踐。其次，文章通過分析具體案例，探討鄉村網紅在短視頻中的身體符號呈現與身體傳播倫理問題。文章選取幾名在抖音平臺上擁有百萬粉絲的鄉村網紅，以其發布的系列短視頻為研究樣本，基于麥克盧漢的理論視角，對鄉村網紅的造型符號進行分析，探討其在傳播中所扮演的角色；基于心理學的首因效應，分析鄉村網紅的表情符號，并討論其在短視頻中的意義；通過符號與意義的探究，研究鄉村網紅的動作符號，以及這些符號如何影響受眾對內容的理解；從肢體心理學的角度出發，探討鄉村網紅的手勢符號，以及這些手勢動作在傳播中的作用和效果。再次，文章提出短視頻領域中身體傳播所引發的三個倫理問題，即“虛假化”的身體、“歪曲化”的身體和“被規訓”的身體，三者使人們對鄉村的認知出現了偏差，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最后，文章希望創作者和受眾都更加關注和思考身體傳播中的倫理問題，發揮短視頻在鄉村振興中的價值，推動短視頻平臺的健康發展。

關鍵詞：短視頻；抖音；鄉村網紅；身體符號；身體傳播

中圖分類號：G206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674-8883（2023）10-0006-03

一、身體傳播的發展

（一）身體傳播的定義

傳播類型分為自我傳播、人際傳播、群體傳播、組織傳播和大眾傳播，其中人際傳播也被稱為親身傳播、身體傳播，是指以語言為主要手段，以身體為傳播媒介，輔以肢體動作、面部表情、穿著服飾、周邊環境等進行的信息傳播活動。人際傳播既可以是現實中兩個人面對面的直接傳播，也可以是借助網絡以社交媒體為中介的間接傳播。

人的身體作為人類最基本的傳播媒介，擁有先天的產生、傳播、記憶和反饋信息的能力，身體在傳播過程中從未缺席，并影響和決定了人類傳播交流的方式。正如學者陳翔所言，“傳播從身體中來到身體中去，身體性決定了傳播性”，也就是說，身體是信息，也是傳播媒介[1]。作為最基本的一種傳播方式，身體傳播將身體符號化、象征化和技術化。在流量快速變現的時代，身體作為一種符號，在短視頻平臺擁有極大的消費魔力[2]。

（二）身體傳播的歷史

在傳統的傳播研究中，身體問題一直不受重視，未曾進入傳播研究的中心視野。劉海龍認為，一方面是因為大多數學者通常認為傳播是精神交往及互動，基本和身體無關，另一方面是因為人們往往先入為主地認為傳播中身體是在場的，類似于一種意識形態或德里達所說的邏各斯中心主義[3]。人的身體是產生傳播行為的基礎[4]，一切文字、語言、動作的形成都要以身體為前提，因此親身傳播被認為是最基礎且高效的傳播方式。當身體缺席傳播時，傳播者會盡力去彌補身體的缺失，追求一種身體在場的傳播方式，營造一種面對面交流的傳播情景?；仡?0世紀的美國大選，從爐邊談話到電視辯論，反映了從聲音交流到影像交流的過程，再看當今火熱的VR、AR技術，無不在追求一種親身在場的感覺。

回顧人類傳播的發展史，身體幾乎存在于任何傳播形式中，只是有時被掩蓋?？谡Z傳播時代，身體一直處于傳播的霸主地位，當今太平洋島嶼上仍存在部分土著，在他們近乎原始人的生活中可以看到大量的身體符號，比如祭奠儀式中的舞蹈、身體上描畫的圖騰等。進入文字傳播時代和印刷傳播時代，身體似乎被文字所掩蓋，人們好像只能在書畫中看到身體的蹤跡，但實際上文字與身體的淵源頗深，比如我國甲骨文中的“人”“文”“大”等文字皆是從身體動作演化而來[5]，只是隨著時間的遷移，文字符號逐步取代了身體符號。在當今信息社會，人們隨處可見身體的蹤影，身體的重要性日益提高。移動互聯時代到來，新聞從專業系統走向雜合化生產，記者“身體離場”引發了新聞真實性搖擺、獨家新聞缺失、現場感弱化等多種問題[6]。同時，5G、AR、VR等高新技術相繼應用到新聞傳播領域中，人們追求感官的極致體驗和新聞在場感，傳播在超脫身體的同時再次回歸身體，人們進入了以身體為媒介、以網絡為物理基礎、以沉浸傳播為特征的泛眾傳播時代[7]。

二、身體傳播在短視頻領域的實踐

在《對空言說》一書中，彼得斯曾提出一個問題：在人類的交流中，身體能夠在多大程度上保持缺席？在新技術的賦權下，受者向傳者轉變，傳播環境發生變革，使身體出現了回歸，身體傳播在短視頻領域大放異彩。

2011年移動短視頻應用Viddy正式發布，短視頻的傳播手段隨著技術的發展不斷更新，短視頻逐漸傳入中國并在國內生根發芽。2017年即中國短視頻元年，短視頻實現了井噴式發展。在技術的加持下，傳者與受者之間的距離近乎消弭，通過身體媒介，將網紅主播視覺化的身體符號以一種以往完全不可能的方式呈現在萬千受眾面前。身體傳播將短視頻的影像分解為體態、動作、容貌、表情等豐富的視覺符號，增強了短視頻制作的系統性。技術賦權下，原本受制于互聯網高技術門檻的普通民眾逐漸從“看客”向“播客”轉變，在抖音、快手等短視頻平臺上進行著草根化、大眾化、夸張化的自我表演。對生活在廣大鄉村地區的受眾來說，原本存在的地方口音、老舊建筑和自然風光一瞬之間變為獨特優勢，出現了“逆同質化”現象，與短視頻領域的帥哥美女、高樓大廈等審美符號大相徑庭，呈現了一種粗獷的、草根的、鄉村的美。

三、鄉村短視頻中的身體符號呈現

（一）造型符號

麥克盧漢認為，人們應該把衣服看成皮膚的延伸，因為它既能調控溫度，又是社會生活中自我界定的憑據，是一種“社會皮膚”。精神分析學家賴蒙德·路奇奧尼將這句話改成“衣服是可以穿脫的皮膚”。鄉村地區的少數民族網紅在制作短視頻的過程中，通過帶有民族特色的服裝、首飾、頭飾以及裝束等形成了獨特的造型風格，與“高富帥”“白富美”等互聯網中主流的審美符號形成鮮明對比。鄉村在造型符號方面風格多樣，既有黑臉、亂頭發、臟衣服造型的“疆域阿力木”，體現一種鄉村化的樸實與勤勞，也有身穿白衣騎白馬的“賀局長說伊犁”，呈現一種仙境般的美人與美景，帶給受眾完全不同的視覺享受，展現出豐富多彩的鄉村符號。

（二）表情符號

心理學中的首因效應指出，第一印象至關重要，它給人的感覺最深刻也最頑固。初次見到某人時，不到一分鐘就可產生第一印象[8]。在短視頻領域，主播給人的第一印象至關重要，直接影響受眾后續的關注。在第一印象中，人的容貌和表情作用巨大，鄉村網紅樸實的長相在一眾“整容臉”中脫穎而出，搭配純真的笑容可以融化受眾的心靈。以抖音賬號“灰太狼的羊”為例，她依靠自身的甜美笑容，收獲了網友的喜愛，短時間內粉絲數量上升至800萬人。

另外，部分城市中的年輕人對我國偏遠地區鄉村景象的認知主要來源于二手資料，如書本或影視，缺少親身的接觸與交流，對他們的生產生活存在著一種片面化、簡單化的認知。因此，從跨文化傳播的角度來看，鄉村在短視頻傳播中受到一定文化隔閡的阻礙，但是如微笑、哭泣、焦急等面部表情所流露出的情感是共通的，可以引起受眾心底的共鳴。很多網紅認為，自己能夠獲得受眾的持續關注，帶有自身標簽的視覺化符號起到了很大作用[9]。

（三）動作符號

符號與意義實質上是一種表達關系，符號是意義表達的方式之一。身體動作是個人行動的基本單元，其中動作符號在意義的表達中具有宣導意志的功能[10]。作為表達方式的行為動作，主要是主動的、自我的行動，被廣泛應用到身體傳播中。短視頻領域中很多熱門話題具有一些標志性的動作，網紅通過不斷地重復，實現該動作與自身的綁定，進而與該話題相掛鉤，獲得持續的曝光和熱度。以“你的背景太假了”話題為例，“疆域阿力木”質疑的表情加上轉身扔石頭的動作可謂深入人心，雖有大部分人跟風模仿，但人們一想到該話題就聯想到“疆域阿力木”。

（四）手勢符號

肢體心理學中，肢體語言一方面可以流暢地展現敘事情節，另一方面能表現人物關系和心理活動[11]。在關于鄉村的短視頻中，存在著大量有意無意的手勢符號。以“疆域阿力木”為例，其有一則關于《為何喂蜜蜂白糖》的短視頻，點贊量近10萬，這則短視頻的成功免不了手勢動作的助力。這則短視頻長達3分鐘，而短視頻的平均時長為22秒左右，如何使受眾忘卻時間的流逝是一個難題。通過近200個手勢動作，使與受眾之間的交流從離身性向具身性轉變，拉近了與受眾之間的距離。手勢動作作為話語的補充，使情感更豐富，給人感覺更像是聊天而不是說教。

四、鄉村短視頻中的身體傳播倫理問題

身體倫理問題體現為身體使用與呈現中存在道德爭議、模糊的問題，包括兩個方面：一是醫學領域中的身體議題，二是因媒介技術發展而出現的身體問題。身體倫理旨在捍衛并推崇正確的身體行為，督導錯誤行為，理性對待身體的使用和呈現[12]。短視頻領域中的身體問題使人們對鄉村的認知出現了偏差，造成了一定的負面影響。

（一）“虛假化”的身體

英國學者約翰·伯格在《觀看之道》中指出，觀看先于言語。相較于抽象的文字描述，人們更樂于接受那些簡潔明了、免于深度思考的視覺信息。以網紅“恩克”為例，其成功打造了極其愜意的牧民生活，調動和滿足了處于城市快節奏生活中短視頻用戶的“觀看癖”[13]。短視頻提供的瞬時快感有效地緩解了現代人生存壓力，但同時也產生了一種不真實感。其刻意營造的牧民生活美景并不是牧民生活的真實反映，李子柒式的田園生活也過于精致，與鄉村居民的現實生活出入較大，是一種精心加工后所呈現的場景，迎合了受眾對“遠方”的想象。

（二）“歪曲化”的身體

視覺文化時代，人們的閱讀習慣和閱讀內容發生了重大變化，人們對視覺快感的追求發展成為一種感官審美，一種強調對初級過程的直接沉浸和非反思性的身體美學。人們對美的追求停留于外在，而忽視對內里美的追求。欲望符號將女性身體景觀化為男性的視覺消費品，女性身體被置于眾多他者的圍觀之下及與男性凝視的共存之中[14]。通過身體傳達的不再是健康的“美”，而是一種歪曲的畸形“美”，所謂身體傳播歪曲為一種色情表演。

（三）“被規訓”的身體

著名身體理論學家克里斯·希林把對身體的討論概括為五種視角，其中消費主義視角將身體更多地視為消費的唯一載體[15]。短視頻中，身體作為一種消費符號，不是自然狀態下的呈現，而是被規訓后的產物，只為符合大眾的消費習慣，獲得最大的流量效益。短視頻領域中的身體規訓是雙向的，站在短視頻博主的角度，在追求流量和關注度的過程中，有些創作者可能被社交媒體平臺和用戶的期待所限制，使他們的身體表達受到規范和壓力，阻礙了對身體多樣性的表達。農家院落中身著旗袍的李子柒，雖美但不真實。站在普通受眾的角度，在觀看短視頻時，自身對美的觀念、對消費的態度也在無形中受到規訓。

五、結語

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堅持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加快建設農業強國，扎實推動鄉村產業、人才、文化、生態、組織振興”。鄉村網紅在促進農產品銷售、助力鄉村旅游、傳播鄉村文化等方面作用顯著，有利于推動鄉村振興。雖然短視頻為鄉村網紅提供了豐富的平臺和機會，但人們必須警惕其中潛在的虛假、歪曲和被規訓的問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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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劉翔.試析消費社會語境下的身體規訓：對整形現象的價值透視[J].當代中國價值觀研究，2017，2（3）：74-82.

作者簡介 葛金龍，研究方向：新聞與傳播。 張玉萍，副教授，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新聞與傳播、新疆少數民族文化傳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