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建高：我國成人脂肪肝和纖維化的疾病負擔沉重

本刊記者：張美玲

人物檔案

范建高：博士、主任醫師、二級教授、博士生導師，上海交通大學醫學院附屬新華醫院消化內科主任，中國醫藥生物技術協會慢病管理分會主任委員，中國藥師協會罕見病用藥工作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白求恩公益基金會肝膽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海峽兩岸醫療衛生交流協會常務理事，中國肝炎防治基金會理事，中國醫院裝備協會消化分會常委兼副秘書長，中華肝病學會脂肪肝和酒精性肝病學組名譽組長，上海市醫學會肝病專業委員會名譽主任委員,《實用肝臟病雜志》總編輯，Hepatology，CMJ，JCTH，CMH等SCI期刊編委或副主編，2020和2022年愛思維爾中國高被引學者。

記者：當前大眾口中的脂肪肝指的都是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嗎？

范建高教授：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NAFLD）從簡單的角度來說，它就是指脂肪堆積在肝臟內部的疾病，也被稱為脂肪肝。在廣大脂肪肝患者中，與胰島素抵抗和代謝功能障礙相關的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可能占到90%以上的比例。因此，我們常用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或代謝相關脂肪性肝病術語來描述這種慢性肝臟疾病。國際上的專家和普通民眾都認同這種觀點，認為我們可以簡單地將這種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簡稱為脂肪性肝病，或者就是通俗所說的脂肪肝。日常所說脂肪肝主要指的就是脂肪性肝病，人們習慣性將其與肥胖、代謝功能障礙以及胰島素抵抗等相關聯。這種觀點能夠明確表達的最重要原因是為了便于治療。類似于高血壓，我們通常指的是原發性高血壓，即與代謝性心血管危險因素相關的高血壓病，而不是繼發性高血壓。因此，當我們提到高血壓時，普通民眾所想到的是原發性高血壓病，而不是其他罕見病導致的高血壓。

同樣地，當我們提到糖尿病時，人們通常想到與胰島素抵抗相關的高血糖和2型糖尿病。因此，通過這種簡化疾病名稱的方式，我們可以表達對這類疾病名稱的認知，以便更好地理解和應對。最終，我們或許可以一致認為，除酒精濫用外可以導致脂肪肝的常見原因很多，我們通常所說的脂肪肝就是與代謝功能障礙相關的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或代謝相關脂肪性肝病。需要指出的是，飲酒與代謝相關脂肪性肝病經常同時存在，為此需要重視脂肪肝患者的飲酒問題，脂肪肝患者偶爾豪飲一次也可誘發脂肪性肝炎，合并顯著肝纖維化的脂肪肝即使少量飲酒也會加劇肝病進展。

記者：目前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流行趨勢和患病情況如何？

范建高教授：中國的NAFLD發病率逐漸增加。是全球發病率最高的國家，遠遠超過韓國和日本。2023年北京大學李立明等在國外權威雜志發表論著，聚焦評估中國普通人群和不同亞組人群脂肪肝和肝纖維化的患病率及其危險因素。在5,757,335名參與者中，肝脂肪變性、嚴重肝脂肪變性、進展期肝纖維化和肝硬化的患病率分別為44.4%、10.6%、2.9%和0.87%。患有肥胖、糖尿病、高血壓、血脂紊亂、代謝綜合征、谷丙轉氨酶或谷草轉氨酶升高的男性參與者，其所有級別肝脂肪變性和纖維化的患病率都顯著高于對照人群，而患有脂肪肝、血液白蛋白和血小板減少、乙型肝炎病毒（HBV）感染的男性參與者，其肝纖維化患病率也明顯高于對照人群。大多數導致代謝心血管疾病以及慢性肝臟疾病的危險因素也是肝脂肪變性和纖維化的獨立預測指標。

在我國大陸的所有地區以及無論是否合并乙肝病毒感染等損肝因素，脂肪肝都已經成為累及我國40%以上成年人的疾病。即使無乙肝病毒感染，健康查體成人進展期肝纖維化的檢出率也接近3%，乙肝病毒感染者進展期肝纖維化患病率則高達7.2%。

該研究結果表明中國存在脂肪肝和肝纖維化的沉重疾病負擔，在具有心血管疾病和慢性肝臟疾病危險因素的人群中患病率明顯更高。這些最新調查的研究數據令人震驚，突顯了中國慢性肝病的高流行率和沉重的公共衛生負擔。

因此，需要采取緊急行動，優先考慮在普通人群和高危人群中早期識別和管理肝臟脂肪變性和纖維化，肥胖、糖尿病、原發性高血壓病、代謝綜合征以及有飲酒史和乙肝病毒感染的老年人、男性群體尤其需要重視脂肪肝和肝纖維化的防治。

記者：當前脂肪肝的高流行率和高發病率意味著什么？哪類人群最值得關注？

范建高教授：就慢性進展期肝病的篩查而言，需要重視慢性乙型肝炎病毒感染、肥胖、2型糖尿病、代謝綜合征群體脂肪肝、進展期肝纖維化和肝硬化的無創評估及有效防治。至今乙肝病毒感染仍是我國進展期肝纖維化、肝硬化和肝癌的主要原因，但是代謝功能障礙群體巨大且也有接近3%的進展期肝纖維化檢出率，兩者并存時危害更大。為此當前需要高度重視代謝功能障礙特別是合并脂肪肝以及乙肝病毒慢性感染患者肝病的篩查和防治。只有關注并及時干預乙肝和脂肪肝才能使廣大群體遠離肝硬化和肝癌。此外，還需要關注慢性肝病患者并存的代謝紊亂對動脈硬化性心血管疾病、代謝性炎癥相關惡性腫瘤以及慢性腎臟疾病的不良影響。

在2023年6月24日的歐洲肝病年會上，由美國肝臟疾病研究協會、歐洲肝臟研究協會以及拉丁美洲肝臟研究協會牽頭，全球53位專家參與編寫的《脂肪性肝病新命名的多學會的德爾菲共識》正式發布。新命名的目的是消除對該疾病的污名化和推廣確定性的診斷標準。

作為全球36名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更名專家組成員之一，我全程參與了為期兩年的脂肪性肝病更名活動和專家共識的編寫工作。然而，與脂肪性肝病相關的分類仍然相當復雜，最終可能還會做一些微調。感興趣者可以關注本人近期發表的相關論文以及學術報告。

總體而言，我們肝臟病學專家必須與不同的利益相關者合作，以改善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防治和保健工作。最為重要的是，政策制定者應當意識到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是一種重要的慢性非傳染性疾病。通過在社會層面普及防治代謝功能障礙和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生活方式干預措施進行一級預防極其重要。另外，還應當建立和實施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臨床管理路徑，加強初級保健人員與專科醫生之間的聯系，并充分利用好非酒精性脂肪性肝病的無創檢測手段以進行分層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