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是喜歡看世界運轉起來

趙不易

01

我經常被一種情況困擾：一旦生活里冒出一個突發事情，那其他事就像雨后春筍般呼啦啦一起冒出來，忙得我暈頭轉向。

記得我最疲憊的時候，連續一個月早上六七點起，兼職學習到凌晨一點才睡。那段時間毫無生活可言，喜歡的歌手出了什么專輯一概不知，國家大事更是聞所未聞，明明每天都收到很多消息和語音，卻仿佛生活在沒有網絡的世界，連心愿都只剩下一個——全世界都休息下來。因為比起精疲力竭，我更怕周圍的一切都在前進，我的撂挑子不干，會被襯托成后退。

可能這就是“內卷”吧。雖然我是朋友圈里公認的佛系，我也真心覺得，某些時候只有停下來才能厚積薄發，走得更快、更遠，但每次早早躺到床上，刷一遍朋友圈，看著大家學習、考證、健身，擁有得越來越多，再想想似乎一無所有的自己，就立刻清醒了。

所以人為什么要那么累？這個時代究竟為什么要發展得那么快呢？如果大家都能偷個懶，先睡上幾天，再玩兒上幾天，該多好！我一直做著這樣的白日夢，直到前幾天和朋友約了一下，夢忽而醒了。

02

倒不是朋友有多勵志，只是我們的關系很微妙，是那種每年都會約但僅限一兩次，而我們曾是初中時最要好的朋友。

我們彼此的生活從高中起就像枝丫沿著兩個方向越岔越大，閱歷與狀態已大相徑庭。好在骨子里的一些東西不會變，過去能親密無間的我們，這次也依舊保持著默契和相處時的舒適。

我們先去一家裝潢得五顏六色的韓餐廳大快朵頤了一番，雖然味道中規中矩，但冰天雪地的日子里，邊吃邊聊還蠻治愈的；又去玩兒了一家有點兒恐怖，但劇情完整的密室，笑笑鬧鬧還蠻順利地通了關，成就感十足，總之一切都很完滿。但接下來，我們打車去了平日里小吃薈萃、平價小店多到目不暇接的大學城。

直到下車的那一刻，目瞪口呆的我們才終于意識到，大學還在放寒假，大學城空空蕩蕩的，至于朋友也是因為放假，才有空兒跟我出來。

這不就是世界停下來的樣子嗎？數百家店里，開門的一只手都數得過來，街道臟兮兮無人清掃，萬物蕭條又無趣。我和好友之間的某種紐帶也突然凝固住了，不知所措里混雜著尷尬。可如果不是假期，這里會熱鬧得即便站在寒風里也不會太冷，或許我們可以嘗很多小吃，再一起稱贊或是吐槽，可以聊看見的一切事物，可以一起玩兒很多東西……把距離和時間空出的遠重新拉近。可當“世界暫停”，我們只能沉默地站在路口，各自打車回家。

所以，世界的暫停只是表象，停下的，其實是無限的可能，是情感和聯系吧？

03

那天回家的路上，我想起9歲時和爸媽一同旅行過的一個小鎮。明明是個小有名氣的景點，卻貧乏到我現在仍心有余悸。

我記得很清楚，當時剛結束期末考就踏上旅程的我，無比想報復性玩耍，在舟車勞頓了大半天終于入住旅店時，直把爸媽往外拽，還一臉興奮地說：“我要吃炸雞。”

我爸顯然比我見過世面：“這里不一定有啊！”我滿不在乎：“至少會有KFC啊！”結果詢問了導游，才知道鎮上只有兩家面館。

草草吃完，我已經降低了期待，決定去買買衣服和書，我想，這些生活必需品總會有吧？可我們20分鐘逛完了整個小鎮，只看到唯一一家款式單一的服裝店，一走進去，老板便說：“我們快關門啦！”

“那還有哪里能逛一逛嗎？”我做著最后的掙扎。

“沒啦，我們這19：00就沒店開門啦！”老板拾起地上的紙，一臉輕松愉悅。

震驚之下的我開啟了十萬個為什么的模式，不停地問爸媽：“這里的人晚上餓了怎么辦？”“他們很早就睡了，不會餓。”

“如果睡不著，想出來玩兒呢？”“這里又沒什么可玩兒的。他們從小就睡得早，早就習慣了。”

“那如果有人加班呢？”“六七點店都關門了，誰加班呀？”

可是，如果呢？如果這兒有人深夜無處可歸，或是難過到失眠時想吃一塊蛋糕刺激味蕾……我突然意識到大城市的包容性，是它的馬不停蹄帶來繁華，置身于其中，可以選擇要或不要，而這里每晚19：00點就停止運轉，取消的是自由與選擇。

04

像突然打開了思緒，我發覺到，其實我目所能及的世界，真的停下過。

2019年的冬天，在異鄉待了數月的我終于歸家，深夜抵達時早已計劃好要去吃哪里的卷餅、喝哪家的酒釀，但轉日晌午醒來，廣播里反復播放的全是非必要不出門。沒過兩日，所有人都被封鎖在了家里。超市菜品被搶購一空，我好不容易叫了份面包外賣，拿到手又硬又干，不知道放了多久。

我開始每天就著網上的吃播吃白米飯配青菜，試圖望梅止渴，一吃泡面就胃疼的我被迫接受濃重的味精味兒——這時的我，壓根兒看不到這世界停沒停下了。

可我真的好喜歡能隨意吃喝的日子啊！碳水和糖都是能讓人快樂的東西，哪怕一小塊餅，都能蓄起生活的力量。所以仔細想想，我還是喜歡運轉起來的世界，非常喜歡。而我也終于明白，世界是一個整合體，即便我被大家襯托得不夠好，但始終在乘著不停運轉的大時代的車，趕往前方。

我拒絕內卷，但不能拒絕自己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