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化 王秀梅
網絡在給人們帶來便捷高效的同時,也伴隨產生了一系列違法犯罪問題。其中,侮辱、誹謗、“人肉搜索”等網絡暴力行為侵害他人的人身、財產安全和危害網絡管理秩序,亟待加強法律規制和源頭治理。
杭州女子取快遞被造謠出軌快遞小哥并受到網絡暴力導致抑郁,尋親少年劉某州因不堪網絡暴力而自殺,開著拖拉機到西藏自駕的網紅“管管”因不堪黑粉網絡暴力而輕生……層出不窮的網絡暴力事件,讓人觸目驚心。我國網民已超10億,加強網絡暴力治理、營造良好網絡生態,是民心所向。
網絡暴力的治理存在諸多難點和薄弱點:
一是基于網絡匿名性、群體從眾性特征,網絡暴力易發且難以確定施暴者。不斷發展的網絡技術,使得網民通過網絡發表侮辱、誹謗等言論更為容易、傳播范圍更廣,也為眾多網民聯手搜索相關事件當事人信息提供了便利。很多網民因為網絡的遠程匿名特點,肆無忌憚地發表中傷他人的不當言論。
二是網絡暴力受害者維權難度高。我國民事訴訟中采用“誰主張、誰舉證”的證明責任規則,我國刑事訴訟中對于侮辱、誹謗一般采用自訴方式。網絡的特殊環境下,網絡暴力受害者被眾多網民中傷、侵害信息后,往往沒有能力確定網絡暴力主要行為人,也無法提供相應的證據來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三是網絡平臺經營者對網絡暴力行為的預防、處理亟需加強。我國《網絡安全法》《民法典》雖對網絡被侵權者遭受侵害時通知平臺采取管理措施做出原則規定,但實踐中網絡平臺經營者采取處理措施不及時、因盈利考慮放任事態發展、對網絡暴力行為預防機制缺乏等問題,未形成對網絡暴力行為的平臺制約。
四是網民的法律意識和網絡倫理意識有待引導提升。我國網民數量不斷增長,未成年、老年網民眾多,網民的法律意識和自我保護意識不足。網絡暴力參與者缺乏媒介素養和倫理意識,認為網絡中可以任性妄為。網絡文明建設亟須引導建立。
我國對網絡暴力尚無專門立法,現有法律政策依據分為幾類:《刑法》《治安管理處罰法》《民法典》《網絡安全法》等法律;《互聯網信息服務管理辦法》《網絡信息內容生態治理規定》等網絡規范性文件;《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等司法解釋;《關于切實加強網絡暴力治理的通知》《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網絡法治工作的意見》等政策性文件。
從我國對于網絡暴力法律政策規定的沿革發展來看,因應網絡暴力行為的特征、變遷,相關規定不斷推進。網絡暴力的表現,最初是網絡文字、圖像中的暴力元素,之后是信息互動中的語言暴力,直至通過“人肉搜索”侵害公民個人信息。
根據我國《刑法》和《關于辦理利用信息網絡實施誹謗等刑事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關于依法懲治網絡暴力違法犯罪的指導意見》,對在信息網絡上侮辱、誹謗他人,情節嚴重的行為,以侮辱罪、誹謗罪定罪處罰;對組織“人肉搜索”,違法收集并向不特定多數人發布公民個人信息,情節嚴重的行為,以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定罪處罰;對網絡服務提供者拒不履行信息網絡安全管理義務的行為,情節嚴重的,以拒不履行信息網絡安全管理義務罪定罪處罰。《治安管理處罰法》對侮辱、誹謗他人的一般違法行為,做出了拘留、罰款的規定。《民法典》第1194條至1197條,對網絡用戶、網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網絡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侵權責任予以規定。《網絡安全法》對網絡平臺運營者的管理責任予以規定。
雖然我國有關網絡暴力治理的法律規定不斷加強,但仍存在不足之處,亟須完善。
一是對網絡暴力行為的約束,有相應的違法犯罪懲治依據,但有待進一步明確、加強。
一方面,我國對于網絡暴力尚無明確統一的法律規定。目前對其概念界定,存在網絡空間輿論暴力、網絡空間侵權行為、網絡空間失范行為等觀點。另一方面,對網絡暴力行為的懲治需要加強。例如,根據《刑法》第246條,侮辱罪、誹謗罪的最高法定刑為三年以下有期徒刑,但通過網絡實施的侮辱、誹謗行為因傳播范圍廣,可能造成更為嚴重的后果,現有量刑規定不足以對網絡暴力形成有力威懾。
二是對受害者的保護,我國立法亦存在不足。
《關于依法懲治網絡暴力違法犯罪的指導意見》對準確把握我國《刑法》第246條第2款規定的侮辱罪、誹謗罪公訴條件和第246條第3款規定的公安機關對網絡侮辱、誹謗犯罪行為協助取證作出司法解釋,有利于為受害者提供法律救濟。但司法解釋對網民行為的影響力不夠,法律位階有待進一步提高。
三是對網絡平臺經營者的責任義務規定,需要進一步完善。
我國《網絡安全法》等法律雖對網絡平臺責任做出規定,但難以滿足實踐中對網絡暴力行為進行及時預防、有效處理的要求。《關于切實加強網絡暴力治理的通知》對建立健全網暴預警預防機制、嚴防網暴信息傳播擴散等提出了新的要求,有必要將相關規定通過專門立法來明確。
根據網絡暴力的特征表現和發展趨勢,建議對現有網絡暴力相關法律規定進行完善。必要時,可制定反網絡暴力專門立法。
一是對網絡暴力進行明確的法律規定,對相關行為加強懲治。筆者認為,網絡暴力是違反法律規定的失范行為,有些情況下是侵權行為;網絡暴力違反民法、行政法或刑法相關規定,有時會侵害他人的人身權、財產權。有必要對網絡暴力進行法律界定,對其行為類別予以列明,對其責任追究具體明確。同時,可對嚴重的網絡暴力犯罪行為,提高法定量刑。例如,對利用網絡侮辱、誹謗他人,造成被害人自殺等嚴重后果的主要組織者,增加“情節特別嚴重”的量刑,處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
二是加強對網絡暴力受害者的法律保護。例如,在相關立法中,對哪些情形屬于嚴重危害社會秩序和國家利益的網絡侮辱、誹謗行為,予以列明;對適用公訴的網絡暴力行為,根據電子證據規則,對公安機關立案辦理、檢察機關加強立案監督的辦案程序予以細化規定。三是加強網絡監管,進一步明確網絡服務提供者的責任義務。借鑒其他國家網絡監管立法經驗,完善我國相關法律規定。美國《網絡欺凌預防法案》對網絡暴力行為和網絡平臺責任詳細規定;德國設置“網絡警察”對網絡實施監督審閱、追蹤分析。建議在相關立法中,對網絡平臺建立內容識別預警、平臺板塊管理、網暴賬號處置等機制予以規定;對相關部門的網絡監管和執法檢查職責進一步明確措施要求。

反網暴需要有力的法治支撐
網絡空間天朗氣清、生態良好,是廣大人民群眾的共同期待。這對網絡法治工作提出了更高要求。
一是貫徹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推進網絡文明建設。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網絡文明是新形勢下社會文明的重要內容,是建設網絡強國的重要領域。”《關于加強網絡文明建設的意見》對網絡空間思想引領、文化培養、道德建設、行為規范、生態治理等提出要求,對網絡暴力治理亦提供了方向指引。
二是建立社會各方參與的全流程網絡暴力防范治理機制。習近平總書記指出:“網上網下要同心聚力、齊抓共管,形成共同防范社會風險、共同構筑同心 圓的良好局面。”一方面,網絡暴力治理需要行政執法部門、司法機關、網絡服務提供者、網絡行業組織、廣大網民等社會各方的共同參與,廣大網民需遵守國家法律和網絡倫理,相關機構組織需要履職盡責。另一方面,需建立事前、事中、事后的全流程網絡暴力防治機制。積極開展網絡暴力的預防,相關機構組織可通過普法宣傳提高網民的法律意識和網絡素養;完善網絡暴力的監管處理,鼓勵網絡平臺加強版面文明規范管理,要求平臺在顯著位置設置投訴舉報端口及對網暴用戶采取關閉賬號、消除違法信息等處理措施;加強對網絡暴力行為的懲治和對受害者的保護,通過完善立法、嚴格執法、司法救濟等途徑形成立體化網絡暴力治理體系。
三是檢察機關能動履職促進網絡法治建設。《關于加強新時代檢察機關網絡法治工作的意見》要求,以檢察工作現代化助力網絡法治工作現代化。檢察機關積極履職,依法懲治網絡侮辱、誹謗、尋釁滋事、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等網絡暴力犯罪行為;落實最高人民檢察院“六號檢察建議”,對網絡黑灰產業鏈整治、網絡平臺非法收集公民個人信息等問題提出具體個案和行業治理建議;對于危害社會公共利益的網絡暴力行為,依法提起公益訴訟。檢察機關可通過“四大檢察”綜合履職和上下縱向聯動、跨區域橫向協作的一體履職,提高懲治網絡暴力的整體效能;可貫徹數字檢察戰略,運用大數據監督模型、信息技術創新等方式,提升法律監督質效,加強對網絡空間、數字經濟的司法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