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閑之人不一般

◎ 周振國

元代詩人高克恭年輕時，曾在香港荃灣帽山腳下耕讀，并留下詩作《怡然觀海》，其中有句：“不是閑人閑不得，能閑必非等閑人。”高克恭后來官至刑部尚書，更以詩畫名世，算是人生贏家。

能閑之人，必胸懷目標(biāo)。邊耕作邊苦讀，對于年輕的高克恭來說，生活自然是難了點、苦了點，但從他能夠“怡然”觀海來看，其內(nèi)心無疑是安定而閑適的，因為他有努力的方向。這和《大學(xué)》上說的，人只有明確了目標(biāo)，才能心無旁騖、專心致志地去實現(xiàn)目標(biāo)，道理是一樣的。經(jīng)典幼兒寓言故事《小貓釣魚》眾所周知，起初小貓目標(biāo)不明確，釣魚時一會兒捉蜻蜓，一會兒捉蝴蝶，結(jié)果一無所獲不說，還弄得身心俱疲、心灰意冷；而經(jīng)過媽媽開導(dǎo)后，小貓專心垂釣，魚兒便一條接一條地上鉤了。曾國藩在其《治心經(jīng)》中說：“試觀古今來能勝大任者，雖身極勞，心極忙，此心必常有休暇之致。”“蓋暇則靜，靜則明自生；休則通，通則靈機常活。”就是說古往今來干大事成大事的人，都是大忙人，也是大閑人，他們善于忙里偷閑、休養(yǎng)生息，以不斷涵養(yǎng)自己的性情和精神，因為他們懂得閑能生慧、寧靜致遠(yuǎn)的道理。

能閑之人，必胸有成竹。《列子·湯問》中有這么一段話：“不以目視，不以策驅(qū)，心閑體正，六轡不亂，而二十四蹄所投無差。”說的是一位御馬高手，駕著六匹馬拉著的車，不用眼，不用鞭，只安閑地端坐車上就行了。這里也誕生了一個成語“心閑體正”，意思是對自己有把握的事情心里不慌。成語“心閑手敏”和這意思差不多，嵇康在他的《琴賦》中談琴藝的時候，用了這個詞，形容技藝嫻熟，心中從容，手上敏捷。北宋畫家文與可畫墨竹的故事更是經(jīng)典。文與可首創(chuàng)了畫竹葉時以深墨為面，淡墨為背的寫意畫法，開創(chuàng)了墨竹畫派，對后世畫壇影響深遠(yuǎn)。文與可畫竹下了一番苦功，為了畫好竹子，他在自家的房前屋后種上各種各樣的竹子，并一年四季進(jìn)行觀察，因為有長時間的積累，所以每次畫竹，他都從容自若，而畫出的竹子，無不栩栩如生。詩人晁補之有詩：“與可畫竹時，胸中有成竹。”成語“胸有成竹”便是這么來的。

能閑之人，必胸懷澄明。譬如王陽明，年少時別人讀八股文章一心應(yīng)考，他卻看理學(xué)“閑書”想當(dāng)圣人；他被貶蠻荒毒瘴之地不但活了下來，還潛心心學(xué)涅槃重生，史稱“龍場悟道”；他因不屑于攀附和權(quán)力爭斗，平定寧王叛亂后竟稱病辭官走人，連皇上都眼紅的平叛大功都棄之如敝屣；而在廣西戡亂也是其第三次平亂后，他因病重申請告老還鄉(xiāng)，竟不等朝廷批復(fù)便望鄉(xiāng)而歸，遺憾的是病死在返鄉(xiāng)途中，年僅57歲。他死前學(xué)生問其遺言，他說：“此心光明，亦復(fù)何言？”莊子在他的《逍遙游》中通過3 個寓言故事，提出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就是說做人做到極致或最高境界，名利、事功都是無所謂的，重要的是要超越自我、超越世俗，而回歸生命的本真或本位，張揚生命的價值和尊嚴(yán)，追求生命本來的意義。“卷舒開合任天真”，這是李商隱對荷花的贊美。真正能閑大閑之人，必有荷花的品質(zhì)，世事紛擾，我心獨靜；紅塵如晦，我自天真。

能閑之人，必胸有丘壑。內(nèi)心豐富、有思想、有情趣的人，自我就是一個世界，可以實現(xiàn)自我調(diào)適、完善和超越，正如北宋邵雍詩云：“只恐身閑心未閑，心閑何必住云山。”所以，下雨天清閑，李清照是“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fēng)景雨來佳”；結(jié)伴同游的朋友未到，蘇東坡是“與誰同坐？明月清風(fēng)我”；被貶后的柳宗元寫出了《捕蛇者說》和《黔之驢》等經(jīng)典名作，更是懷著一顆冷峻而孤傲的心“獨釣寒江雪”；歸隱后的陶淵明不僅自得于“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還為世人描繪出“桃花源”這個令人神往的美好世界；當(dāng)然還有王維的“行到水窮處，坐看云起時”； 甚至還有當(dāng)下所謂“有一種旅行，叫去麗江發(fā)呆”。真正的閑，是心靈上的閑適、自在和安定，是精神上的自給自足和快樂自由。正如程顥《秋日》詩云：“閑來無事不從容，睡覺東窗日已紅。萬物靜觀皆自得，四時佳興與人同。道通天地有形外，思入風(fēng)云變態(tài)中。富貴不淫貧賤樂，男兒到此是豪雄。”

（聞言摘自《鄭州日報》2023年8月14日 圖/槿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