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來唯相思不忘

◎ 大 力

兩年前，一對爺爺奶奶在網絡上爆紅。爺爺名叫夏偉，94 歲，東北人；奶奶名叫陳翠娥，80 歲，金門人。結婚60年來，他們一直平淡地生活著，直到有一天，孫女夏德萱覺得爺爺奶奶的互動實在可愛，就把他們的日常發在網上，還給他們起了萌萌的外號：“老夏”和“脆鵝”。

兩人的模范愛情背后其實有個悲傷的原因：老夏年事已高，還患上了阿爾茨海默病，癥狀之一就是記憶力減退。

對老夏來說，每一天都是全新的一天，他要費力去記住自己是誰，誰是自己的親人。但忘了一切的老夏有一件事情沒忘記——對脆鵝的愛。“找脆鵝”成了老夏的日常任務。

一次，一起打牌的人來家里玩，脆鵝要和他們走一走，聊一會兒。老夏不開心地放狠話：“去那里做什么？去了就不要回來了。”脆鵝說了句“好”便出門了。老夏一秒就反悔，央求孫女叫奶奶回來，嘴里還不停地念著“拜托”。

最驚險的是老夏去菜市場找脆鵝的那一次。夏天很熱，脆鵝出門前交代孫女看好老夏，可老夏大熱天的非要出門。孫女問他出去干什么，他支支吾吾地說：“我出去走走。”老夏身體很弱，走短短的一段路對他來說堪比翻山越嶺。最后老夏在路上碰到了脆鵝，不出意料，被脆鵝臭罵一通，被不準在這么熱的天出門，最多只能走到小公園。

老夏欣喜地點頭答應，其實根本沒有聽進去。孫女跟脆鵝解釋：“爺爺是特意出來接你的。”老夏悄悄告訴孫女，原來他是想要出現在街角的檳榔店，像個紳士一樣等待脆鵝小姐的姍姍出現。

經孫女這么一解釋，脆鵝也不忍心罵老夏了。老夏如愿接到了自己的妻子，兩個人牽著手一起回家了。

94 歲的老夏比20 多歲的小青年還會疼老婆、說情話，但不是一開始就會。生病以前，老夏是個非常嚴肅的軍人，從不輕易言愛，生病以后卻解放了天性，愛說情話。

漸漸地，老夏的病情愈發嚴重，從以前無數次地念叨脆鵝的名字到后來變得安靜又木然。孫女曾經問脆鵝：“爺爺生病了，你還愛他嗎？”“當然啊！他現在腦筋不好了，但沒關系，他記憶的罐頭還存在我這里。”

有段時間，老夏已經不太記得脆鵝的名字，有一次卻突然叫出了脆鵝的小名：“雪華。”脆鵝立馬跑到臥室拉起老夏的手，開心得不得了：“你想起我的名字了啊！”

過完96 歲生日的第8 天，老夏全身器官衰竭，瀕臨死亡。他坐在輪椅上，臉色發青，睜不開眼，說不了話。脆鵝在一旁照顧著，一只手輕輕地抬起老夏要垂下的頭，一只手不停地摩挲著老夏的左臉，反復地說著：“乖乖的，你放心走，不用擔心我。”

聽到老伴兒的安慰，老夏的眼淚順著皺紋的溝壑緩緩流下來。脆鵝用手輕輕地擦拭掉，然后在他耳邊柔聲地稱贊道：“你已經很棒了。”

（秋水長天摘自《家人》圖/雨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