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迎年
(江南大學,214122,江蘇無錫)
農業領域不斷向著網絡化、數字化、智能化發展。隨著目前人工智能、信息通信、數據驅動等技術的進一步發展,社會5.0 和超智能社會等新概念不斷提出,社會開始邁向“智慧化”“數字化”新時代,農業也面臨著轉型。對此,我國農業農村部在《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 年)》等政策文件中多次強調新時代農業現代化轉型升級發展的重要性,同時中央在2022 年的1 號文件中明確提出要牢牢守住保障國家糧食安全底線,為解決糧食安全問題,文件中還提出要在農業現代化進程中邁出新步伐。在農業現代化轉型升級一片叫好中,我們也不能忽視其潛在的風險。
烏爾里希·貝克首次明確提出了風險社會理論。他指出風險一直伴隨著人類,隨著人類科學技術的進步,人們活動范圍及認知能力、改造能力得以提高,人為風險會越來越接近人類社會,最終逐步取代傳統的自然風險,成為人類社會風險的主要來源[1]。本文試圖以風險社會理論視角來分析現代農業背后所蘊含的風險性,使我們充分認清中國所處的農業發展階段及現存的農業風險,有助于我們識別農業風險、化解農業風險、應對農業風險[2]。
現代農業擺脫了傳統農業依靠人力資源的堆積來提高農業生產效益的桎梏,將信息作為一種農業生產資料投入農業生產中,打破了傳統農業產業鏈中組織化程度低、信息遲滯和不對稱、利益分配不均的局面。農業信息傳遞速度的加快,改變了傳統農業生產的分散性和無序性,避免造成農業產業鏈、價值鏈、利益鏈“三耦失衡”[3]。但同時現代農業作為一個運用現代科技的新型產業,其本身的安全問題也開始凸顯,風險防控越來越具有挑戰性。科技的進步使得人們在應對農業傳統風險時更加從容,但也使得農業的人為風險頻繁暴發。在這樣的背景下,對現代農業的風險性研究具有一定的警示意義。
從我國現代農業歷史演進來看,其轉型升級主要依靠四駕馬車來拉動:一是“政策化主導”,二是“市場化運營”,三是“數字化技術”,四是“現代化農民”。政府政策的主導指明了現代農業的發展方向,技術的變革給予現代農業發展內在的驅動力,市場的介入激發了現代農業市場化的活力,現代農民作為現代農業發展的主體來推動農業發展。但政策、市場、技術和農戶主體都具備其內在的風險性、邏輯性,因此其發展常常無法預料。我們必須清醒意識到,在現代農業發展中,科學技術的廣泛應用必然導致農業生產要素的重新組合,引起農業生產投入要素的數量及結構的變化,并對農業生產的環境條件、農民的素質等提出更高的要求,從而誘發新的風險[4]。
現代農業的發展是由技術變革所引發的,在政府、農民、市場三種不同主導主體占主導作用時,其風險類型也有所不同,本文依此建立了現代農業風險分析模型。圖1 中所提到的各種風險類型,即在技術作為現代農業變革的基本作用力的同時,政府、市場、農民三個主體各自占據主導作用時所蘊含的風險。

圖1 現代農業風險分析模型圖
風險社會理論認為,風險社會是多種風險因素共同作用所產生的結果,正如貝克在《風險社會》一書中所言,風險社會是由于一系列特殊的資本、社會、經濟、政策和人文因素所共同作用的結果,正是這些因素無規律的共同推動使得現存社會結構、經濟體制和人際關系向著復雜、多樣、不確定的方向轉型”[5]。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現代人類認為可以借助科技手段實現征服自然改造自然的目的,這種觀念過于功利化,只看到其所帶來的功利價值而忽視科技所蘊含的內生風險,這些科技所蘊含的內生風險可能會引發極大社會風險,甚至危害人類生存的環境,這種不確定性就是科技風險存在的根據。例如首次制成DDT,其廣泛的應用給當時農業帶來了增產增收,其推廣者也獲得了諾貝爾獎的殊榮。但一本名為《寂靜的春天》 一書揭露了DDT 作為農藥殺蟲劑給環境和生態造成不可逆的影響,由此也給人們敲響了警鐘[2]。
政府政策主導型現代農業具有短期正效應,從長期來看具有負效應,具有一定的風險性。其風險性主要表現為:一是地方政府主導現代農業的發展,很容易引發尋租現象的發生,部分農業企業可能會為了獲取補助降低成本,利用尋租手段;二是為了降低溝通成本,政府更傾向扶持農業大戶,在此過程中傳統小農的利益常常受到侵害,部分農民主體在參與農業現代化過程中失去土地,最終成了現代農業轉型的犧牲品。由于科層制的機制,部分地方政府發展現代農業僅僅是為了完成上級下派的任務,沒有與當地實際情況相結合,但卻越俎代庖強制性地使用行政手段來主導農業發展,這就使得現代農業的發展難逃風險。例如德國19 世紀科學林業,德國政府從國家視角出發,從財政收入、材料、燃料考慮,利用行政手段實施林業科學化管理,導致生態失衡、土壤營養不均衡、病蟲害大范圍蔓延。
市場對于促進貿易并完成資源分配有著決定性的作用,但由于壟斷、信息不對稱、外部性及公共產品等原因,市場也存在滯后、盲目、失靈的現象。現代農業參與者可能會出于理性經紀人假設,選擇忽視農產品的質量問題而追求最大經濟效益。如三鹿奶粉事件和“老壇酸菜”等風險危機事件的頻繁發生,究其根本在于市場的逐利性、盲目性,農業生產者為了獲取高利潤而忽視了農產品是“為民服務”的本質屬性。此外隨著全球化大市場格局的逐漸形成,外部資本也開始逐漸涌入農業領域,為了滿足壟斷資本的利益訴求和實現農業現代化的需要,大資本通過控制農業產供銷、農工商等一系列與農業相關的產業鏈,完成對農業市場的壟斷。其帶來的壟斷風險,一是農業領域的創新和競爭遭到破壞,中小企業不得不退出不對等的市場博弈;二是資本無序擴張,企圖規避監管,埋下了系統性風險的隱患。如美國免費為阿根廷提供轉基因大豆種子、跨國資本“綁架”巴西農業,導致糧食危機等案例。
農民作為農業生產的參與者、執行者,對于農業現代化的發展方向具有影響作用。隨著現代信息化技術的發展,小農戶在現代農業轉型過程中無法很好地參與其中,面對現代化農業轉型,他們面臨著數字鴻溝的風險困境。由于現代農業信息技術本身具有門檻,傳統小農對新技術的了解和應用并不具備適應性,部分傳統小農群體難免因技術排斥而游離在現代農業建設體系之外,使得現代農業建設懸浮,很容易造成社會的分化加劇,引發社會風險;部分現代農戶過于追求經濟效益,片面強調現代農業技術的工具性、價值性取向,一味追求經濟效益,過量使用農藥、化肥、激素等,使得農業生產具有嚴重的負外部性。如法國農民反對政府限制農藥施用,駕駛拖拉機圍攻巴黎,造成交通阻塞,社會秩序受損。
風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瀾之間。風險一直伴隨在人類社會左右,政府作為社會風險的首要治理者與管控者,應該樹立起積極的風險防范意識,加強風險防范教育。政府在制定政策支持農業發展的同時要保證不“越位”不“缺位”,積極引導現代農業轉型發展。同時加強對流入農業的跨國資本進行監管,防止壟斷現象的發生,確保糧食安全,切實做好應對任何風險挑戰的思想準備,努力將風險危機消解于未然,將風險化解于無形[6]。
農民參與品質事關現代農業風險防控效果好壞。提高農民參與品質,就是要充分發揮農民的主體性、獨立性和長遠發展能力,鼓勵農民運用現代農業技術手段來促進農業現代化的發展。在現代農業風險防范中,一要大力提高農民收入,正如古語所言“倉廩實而知禮節”。傳統小農為了應對生存風險,只能通過過量施用農藥化肥,以實現增產目的,但這引發了嚴重的環境和食品安全風險。只有通過改善農民生存條件才能有效提高農民素質水平。二是要提高農戶的受教育水平,培養農民的農業風險防范參與主體意識和公共責任意識,降低人力資本風險。風險就在我們身邊,只有人人參與風險防控,風險才能得以控制。
風險是市場機制的內在屬性,市場風險不可能完全從根本上消除,但我們能通過對現代農業風險因素的控制將之控制在“安全度”內[7]。合理的現代農業市場制度可以有效降低現代農業風險災害的發生,推動農業發展水平的提升,但同時制度的不合理容易引發制度性風險。首先,建立相應的市場風險評估和管理制度,控制好資本流向,穩定農業市場價格,統籌發揮政企合作力量,提升市場交易效率,推動農業市場提高自身綜合風險防范能力。其次,對大型農業企業的收并購加以重視,避免農業市場領域壟斷企業的誕生,避免引發壟斷性市場風險。最后,提高市場透明度,降低市場買賣雙方間信息不對稱,發揮積極市場效應,解決當前農產品流通難的問題。
過于功利性的科學技術發展觀念導致了人類運用技術風險的產生,因此提高人們對技術的全面了解,深入了解其可能存在的風險是防范現代技術風險的必然要求。這需要我們改變以往對于科學技術利用所持有的功利價值觀,反思科技發展的內在價值觀念,以此擺脫技術循環陷阱,也就是吉登斯所謂的反思現代性。他提出:“為了避免嚴重而不可逆轉的破壞,人們不得不面對的,不只是科技的外部影響,而是也包括限制科技發展的邏輯。”[8]現代農業轉型時必然要考慮經濟效益,但萬萬不能拋開倫理道德、價值理性,應在農業科學技術發展所帶來的益處和風險中作出權衡和選擇,堅持經濟效益、生態效益的統一[7]。農業現代化轉型升級中風險防范策略詳解見圖2。

圖2 農業現代化轉型升級中風險防范策略詳解圖
在農業現代化進程中,人類試圖利用技術控制與占有自然,消除不確定性,結果卻是在一個更大規模上導致了不確定性和不可預測性,體現了現代性自身的辯證法。“風險社會”概念的提出和“另一種現代性”的設想反映出現代性發展的一個更高階段的到來即“自反性”現代化階段,在此邏輯鏈條上,科學發展觀和和諧社會的提出無疑具有重要理論意義和實踐價值[9]。防范農業綜合風險是推進農業現代化發展的重要保障。因此,全面了解我國農業綜合風險防范的特征,對于推動農業轉型發展和農業風險管理高質量發展具有重要的價值。不同學科交叉組合將給未來農業帶來技術賦能,農業的發展也將進入新維度,同時新的風險也將出現,對此我們應該作好應對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