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培的詩 [組詩]

黃小培

從午睡中醒來

從午睡中醒來

身體像是剛從空氣中

分離出來的云朵

這世上的一切

像風一樣吹拂過我

我的窗外是香樟樹的夏天

它的茂盛釋放出天空的湛藍

在遠處，應該有一座山

它還沒有從夢中睡醒

壓著北斗星和我的壞脾氣

陽光播灑在空氣里

發出清脆的響聲

惱人的飛絮時而伴著花香飄來

燕子在低飛，蝸牛在奔馳

螞蟻成群結隊闊步在大道上

世界在這些小小的軀體里

活出了浩瀚的熱愛

在無用中，活出了持久的耐心

仿佛走完了很遠很遠的路

從荒漠到大海

從烈日當空到滿天星辰

終于來到了此刻

在一個剛剛開啟的世界上

在一瞬間，激活的鳥鳴、青草

流水和鐘聲……

匯成短短的一生

一個完美的周末

把該洗的衣物找出來

一件一件地分開洗

然后掛在陽光里

該做的事，一項一項地去做

推送它們滑向各自的軌道

每一樣事物都需要足夠的時間

和耐心

才能成為它該有的樣子

如果此刻正好有微風吹動落葉

絲狀的云正好飄到窗口

些許的浮塵將現實的顆粒感

提升到最佳的狀態

這個時候該出去走走

到一些不遠不近的地方去

看看灰土雀的自由和快樂的小河

或許還會遇見幾只笨拙的蝸牛

馱著沉甸甸的信件

奔走在去年的腳印里

它們都在奔赴遠大的前程

我是它們短暫的神■

越活越殘缺的泥菩薩

直至落日西沉，群山在余暉里

現出中年的禿頂

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

時間在我們之間消磨著浪費掉

才有意義，越是物質的東西

越需要在浪費中

填充它非物質的靈魂

冬天的小院

十二月的陽光是慈悲的菩薩

它從來都不拋棄這世上的任何

它的愛裝滿果實

到了午后一兩點鐘

陽光就灌滿了整個院子

晃晃蕩蕩的陽光像個大搖籃

仿佛一切都回來了

幻象的鳥鳴和綠葉，微風與露珠

載著時間的線頭遠道而來

突然覺得大霧散盡，江河入海

群山和流云成為閃爍的波浪

突然覺得厭倦的生活一下子

變得遼闊起來

院子里的磚塊瓦礫桌椅小凳

花花草草和溫順的金毛

都已沉沉午睡

只有我舍不得睡去

只有我靜坐成一小片薄薄的云影

一陣風輕輕吻向海棠的時候

我見證了愛情的誕生與傳承

我有片刻的恍惚

天空是湛藍的坦途

飛機拖著長長的尾巴從頭頂飛過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后

在陽光明媚的午后

院子里的花草都在昏睡

人和牲畜有各自慵懶的姿態

這種精致的場面

讓時間倒退了很多年

陽光一直是愛我的

為了找到現在的我

它穿越了無數

并帶來身邊的這一切

一朵朵白云集體飄過頭頂

并垂下來明亮的梯子

突然感覺自己就是

一只困在圈圈里的螞蟻

默默燃燒的光影引領我

走向中年的大海

想起那些沉默中離開的身影

失蹤的群山和飛鳥

不顧一切逃跑的流水

它們無意的傷害，如同潮汐

裹挾著舊事和秘密

并有著騰空一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