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須臾

劉又綠

亞運景觀旅記

2023年是杭州的亞運年，關于城市革新的故事每天在這座城市發生。

旅程從濱江區開始：為了迎接2023年9月舉行的第19屆亞運會，離錢江世紀公園不遠的地方興建了被稱作“大蓮花”與“小蓮花”的兩座國際級體育館——“大蓮花”是杭州奧體中心體育場，“小蓮花”是杭州奧體中心網球中心，均由著名建筑事務所NBBJ和CCDI聯合設計。

“大蓮花”看似一只造型別致的蓮花碗，外觀動感飄逸，靈感來源于錢塘江水動態、西湖荷花和杭州絲綢，原本生硬的鋼筋骨架結構轉化為呼應場地曲線的柔美姿態。“小蓮花”的鋼結構罩棚平面呈現環狀花瓣造型，最精彩的地方要數它的動態開閉功能，散發著蓮花的動態之美。春夏秋冬，不同季節會有不同的燈光效果，夜晚降臨，錢塘江畔燈光亮起，兩朵蓮花緩緩綻放。

與“大小蓮花”相隔不遠的是蕭山區的杭州奧體中心體育游泳館，獨特的流線造型結合雙層全覆蓋銀白色金屬屋面和兩翼張開的平臺形式，被稱作“化蝶”雙館，夜幕降臨，燈光亮起，場館化身“銀河幻影”，通過繁星點點、閃耀星空等燈光作品，渲染出夜幕下如銀河之影般的意境。

當代杭州漫步

很長時間以來，杭州因以西湖為代表的山水景觀而聞名，倘若你因為亞運想以杭州的當代建筑為線索來一場旅行，答案也不會讓你失望。事實上，超過十位中外建筑大師都在杭州“書寫”下自己的建筑作品，其中不乏普里茲克大獎獲得者。

文潤閣，也就是中國國家版本館杭州分館，坐落于余杭區文潤路1號，來自中國首位普里茲克獎得主、建筑師王澍。建筑的主題是“現代宋韻”，實際上宋代沒有任何園林實體留存下來，甚至在宋代的山水畫中都沒有稍微大一點的園林圖景。王澍團隊根據碎片化的史料，以及對當地地形特點的研究，利用場地原始的礦坑條件依山立閣、繞山為廊，貫通北側池、中池與南池，以疏密有致為策略建造了一座雙曲面屋頂建筑為中心的仿宋園林。館中建筑最大的特點是青瓷屏扇，仿古的屏扇以全數控控制開合，營造出“言念君子，溫其如玉”的效果。王澍在杭州留下的作品還有中國美院象山校區，他希望借由此重新發現自然，讓建筑場所回到重新再造的自然場景之中，于是有了“一半湖山一半城”，山與建筑共存的校園。校區內的建筑大多采用合院式布局，通過磚塊砌起基座形成下沉院落，營造傳統意蘊，構成一個個小小的“環”，在“環”與“環”之間，動態的曲折小路將靜止性的園林院落串聯起來。

與王澍充滿江南古韻的建筑相對的是以扎哈·哈迪德為代表的建筑師留下的充滿現代感和未來感的建筑。杭州未來科技文化中心國際體育中心是扎哈事務所的手筆，將于2024年最終落成。那么當下的杭州當代派建筑有什么呢？首先，可以去看看蓬皮杜藝術中心建筑師倫佐·皮亞諾設計的天目里綜合藝術園區，皮亞諾引用歐洲城市廣場的原型，為杭州打造一處“會客廳”，天目里最原始的設計概念非常簡單：一個蘋果，在硬介質的包裹下有一個柔軟而豐富的內核，比起其他現代建筑，這里有更多的空氣和陽光，下沉庭院、地面植被、鏡面水池、露臺外掛花箱、屋頂茶園構成了一個立體的三維綠色系統。

美國SOM建筑事務所設計的杭州之門是亞運會重點配套工程之一，也是杭州目前的第一高樓，雙子塔結構將美學、功能、結構學、節能有機融合，也形成了代表杭州首字母“H”的外形，漸變的雙子塔傲立錢塘江畔，晶瑩剔透的全玻璃幕墻覆蓋塔身，呈現出極致的對稱美感和傲人的震撼視覺。BIG事務所為OPPO集團打造的新總部也值得一看，這座名為O-Tower的摩天大樓采用迷人的“O”形設計，空心塔滿足了大面積樓板和自然采光的雙重需求，以最大限度地擴大視野并創造出一種開放的感覺。

幾位日本建筑大師的作品，你也能在杭州一窺，包括安藤忠雄的良渚文化藝術中心，磯崎新的杭州西溪濕地博物館，隈研吾的中國美術學院民俗藝術博物館和小河公園，以及津島曉生美麗洲堂。承襲安藤的清水混凝土設計，整個建筑融于杭州西北良渚文化村的森林之中，簡單的幾何體構造讓光線作用于建筑，隨著時間的推移產生豐富的變化，光影延伸至水岸邊的櫻花道上，讓四季自然的風霜雪雨和色彩更迭為建筑營造動人氛圍。良渚文化村內還有津島曉生的美麗洲堂，建筑在材料上選擇了未作裝飾的松木結構與混凝土，與周圍的自然景觀無縫銜接，探討著空間與自然的整體統一和永恒純凈。

西溪濕地博物館沿用磯崎新擅長的“穹頂”概念，既隱藏于濕地之中，又傲然挺立在西溪綠水之上。來往天目山路和紫金港路，遠遠就能望見其標志性的觀光塔，像一株蘑菇一樣寓意著大自然里蹦出活力無比的新芽。博物館最好的觀光方式是沿著環形走廊邊走邊看，你會看見磯崎新將建筑、展陳和自然融為一體的巧妙哲思。

中國美術學院民俗藝術博物館的原場地是一片山坡上的茶園，隈研吾保留了茶園的觀看特征，將建筑設計成沿著坡地的起伏形成連續的空間。以平行四邊形為基本單元，每個單元都有獨立的屋頂，在外觀上喚起人們記憶中鳥瞰村莊青瓦連綿的景象。而位于拱墅區和盛路和小河路交叉口，緊挨著大運河的小河公園則成為了杭州目前最火的拍照“打卡”地。

小河公園在杭州的古與今之間找到平衡，隈研吾保留了歷史上的4座倉庫和7個油罐，將其翻新，打造出獨特的工業金屬厚重感，同時引入了新自然主義生態——月見草、宿根、福祿考、柳穿魚、矢車菊、射干、羽扇豆在這里次第盛開，營造出如同莫奈畫作般的自然美景。

“杭州新浪潮”

這些以亞運城市規劃建設為代表的當代建筑或多或少地改變著杭州的城市氣質與市民生活。在杭州籍電影導演顧曉剛的影片《春江水暖》中，故事發生的背景正是為迎接2023年亞運會，熱火朝天進行新城建設的富陽區，這里居住的四兄弟分四季輪流照顧中風后失智的年邁母親，四個家庭面臨親情與生活的考驗，借由一年四季的冷暖變化如畫卷般徐徐展開。影片的長卷式鏡頭來源于《富春山居圖》這一被譽為“中國十大傳世名畫”之一的作品，元代黃公望繪成這卷橫約七米多、以浙江富春江為題材的作品，不僅記錄了古代杭州渾然天成的自然山水，也寓意杭州是作為全真派道士的畫家訪道心靈的理想居所。顧曉剛的《春江水暖》無疑是《富春山居圖》在當代的再現，徐徐帶領觀眾走入今日之杭州，體味富春江畔新的城市風貌與人情世故。

以顧曉剛為代表，從獲得FIRST最佳劇情片、入圍洛迦諾電影節的由仇晟指導的《郊區的鳥》，到入圍釜山電影節新浪潮單元和柏林電影節的祝新拍攝的《漫游》，再到拍攝私人影像嶄露頭角的方天宇的《一部關于我過去22年生活的私人影像》，杭州籍導演用鏡頭記錄著、講述著這座城市的生活與文化變遷，正在成為中國獨立電影界的一股浪潮——影迷稱之為“杭州新浪潮”。

在《漫游》中，鏡頭帶著觀眾在杭州城內游走、閑逛與偶遇，仿佛形成地圖式的杭州城市搜索。《郊區的鳥》則是講述了杭州郊區某處發生地面沉降，一位測繪工程師在郊區工作并游蕩，他撿到一本日記，記載了一位杭州少年隱秘的成長。有意思的是，本來《郊區的鳥》的全部戲份都應該在杭州拍攝，可由于杭州因為亞運會而建設翻新得太快，導致部分取景地改成了運河流域的嘉興，以重現仇晟記憶中“童年的杭州”。

無論題材與故事如何不同，“杭州新浪潮”的導演們都試圖融合杭州的本土氣息，關注杭州人過去、現在、未來的處境，重視創作者個人體驗與杭州這座城市的關聯，通過鏡頭，我們能看到杭州大量的湖光山色，也能看到因城市建設不斷更新的都會景觀。觀眾甚至可以將這些電影作為一張杭州城的導覽圖，盡閱城市風光的同時滿足個人的迷影情結。

毫無疑問，即將舉辦的2023年亞運會將是杭州一躍成為國際性都市的里程碑式的事件，杭州將在社會經濟、城市建設、城市知名度等各個方面都再上臺階，亞運會對城市居民生活與文化的影響也將在后續以十年為單位持續發酵。正如此次亞運會的口號“心心相融，@未來”所示，杭州將成為中國向世界展示智慧城市建設的一扇“窗口”，創造一個基于未來數字文明去展現自然與人文生態的城市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