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尹文娟
在“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網絡“梗”的產生既來源于文本等語言符號,又來源于身體等非語言符號。網絡用戶通過使用、模仿等方式促進網絡“梗”的傳播。此外,網絡“梗”傳播的亞文化特征和跨平臺特征愈加明顯。因此,分析網絡“梗”目前的傳播新邏輯能夠把握這類亞文化的傳播規律,洞察當下網絡“梗”的傳播倫理問題。
作為流行語的“梗”是十幾年前就出現的對“哏”字的誤用,具有“好笑、可笑”的基本含義。[1]隨著社交媒體的發展,“玩梗”成為網絡用戶的日常行為,以文字、圖片、表情包及短視頻的形式存在于社交媒體的人際傳播和大眾傳播中。以往,網絡用戶通過QQ、微博、微信等媒介進行網絡“梗”的人際傳播,將網絡“梗”以文字、圖片和表情包等形式進行傳播,增強了人際交往的趣味性和便利性。文字形式的網絡“梗”有“YYDS”“U1S1”“淦”“芭比 Q”“我真的會謝”及“諧音梗”,用戶對網絡“文字梗”的使用能夠增強文字表達的情緒性和人際交流的趣味性。圖片和表情包形式的網絡“梗”主要包括顯性和隱性兩種,顯性主要是指在圖片和表情包中插入“文字梗”,便于信息接收者快速解碼;隱性主要是指在圖片和表情包中不加文字說明,信息接收者只能以自己所掌握的“梗”來進行解碼。無論是文字形式還是圖片、表情包形式的網絡“梗”,只有傳受雙方都身為網絡“梗”趣緣群體一員的情況下,才有可能實現信息的有效傳播。短視頻的發展使其成為網絡“梗”傳播的重要媒介,用戶以表演的形式對網絡“梗”進行模仿,進一步促進網絡“梗”的傳播。網絡“梗”不僅存在于網絡傳播中,也存在于現實生活中的口頭傳播中。
其一是突發性。即便是網絡沖浪達人,也會對突然出現的各種網絡“梗”感到意外,比如近期流行的“梗”有“羊胎素”“怎么不算呢”“這是能說的嗎”“你是我的神”“廣西科目三”等,包含這些詞匯的文本、視頻突然散播,讓眾多網絡用戶一頭霧水,這些“梗”的來源和意義都需要用戶自行搜索才能略知一二。但若對這些“梗”進行溯源也不難發現其出處,一條微博熱搜、一則明星訪談、一部電視劇、一部綜藝都可能成為網絡“梗”的出處。個體或群體將自認為好笑的“梗”通過微信、微博、短視頻等媒介進行傳播,當得到更多人認同和效仿的時候,網絡“梗”就會在社交媒體平臺進行廣泛傳播。網絡“梗”的突發性與快速性使大眾無法預知下一個網絡“梗”是什么以及以何種方式出現,但是可以通過分析當下網絡“梗”的傳播邏輯,把握其傳播規律。
其二是娛樂性。網絡“梗”的傳播邏輯呈現出較強的娛樂性。網絡“梗”自身的娛樂出處和用戶以娛樂形式進行模仿,會將網絡“梗”的娛樂性推向高潮。目前,網絡“梗”的傳播多來源于網絡用戶對影視、綜藝及采訪等各類節目的“網絡考古”。所謂網絡考古,是指網民對以前的網絡信息進行搜索、觀看,當前出現的網絡“梗”多出自明星和演員以往的媒體采訪和綜藝節目。“羊胎素”的“梗”就出自演員斯琴高娃和袁立的媒體采訪,當記者問道“斯琴高娃老師會給袁立一些育兒經驗嗎?”時,斯琴高娃回答道“如果她需要的話”,而坐在旁邊的袁立則主動爆料斯琴高娃打了羊胎素,并問“這是可以說的嗎?”“皮是不是都展開了?”斯琴高娃和袁立在采訪中的語言、表情成為網民的笑梗和模仿的素材。抖音和嗶哩嗶哩平臺的創作者以這則采訪為基礎進行二次創作,高度還原了兩位演員的妝容、語言和微表情。短視頻形式的二次創作進一步擴大了這個“梗”的網絡傳播,形成迷因視域下網民的參與式狂歡。迷因,指模仿的東西,被認為是“人類社會文化傳遞的復制因子”。基因通過遺傳而延續,迷因借由模仿而擴散,在這個過程中網民紛紛加入,不斷參與復制、修改、再造,每個人都是互聯網迷因的繼承者和編輯員,“梗”也成為一眾產品中最具代表性的“生產者式文本”。[2]
其三是跨平臺性。在社交媒體時代,同一個人可能擁有多個社交平臺的賬號且各平臺的內容創作者不斷增多,因此網絡“梗”跨平臺傳播的特點更加明顯。當一個“梗”出現在微博熱搜,不僅微博用戶會發微博參與話題討論,抖音、嗶哩嗶哩的用戶也會參與“玩梗”。同樣,出現在抖音和嗶哩嗶哩平臺的“梗”也會被網民在其他社交平臺進行傳播,但是不同平臺的用戶對于新興的網絡“梗”的反應和態度存在差異。當抖音和嗶哩嗶哩平臺的用戶陷入“玩梗”的狂歡中,微博用戶可能會通過發微博來表達不同的見解。對于抖音平臺“廣西科目三”的“梗”,微博用戶帶“廣西科目三”話題發博,表示對此“梗”的不解。總而言之,因為各個社交平臺的用戶特征及所形成的趣緣群體的差異性,所以網絡“梗”的跨平臺傳播也具有復雜性。
網絡“梗”傳播的突發性、娛樂性和跨平臺性為用戶的網絡社交提供了即時的樂趣,激發了用戶對于網絡“梗”的共同愛好,豐富了用戶的網絡社交生活。但不可忽視的是,網絡“梗”對社交生活所產生的積極意義背后也存在著一些傳播問題。
通過對網絡“梗”在新浪微博、抖音和嗶哩嗶哩平臺的擴散、傳播現象的觀察和分析,發現文本特征和用戶使用影響著網絡“梗”的傳播。網絡“梗”與其出處的聯系較為緊密,多表現為當事人的直接話語,比如演員海清的“你是我的神”“我的短發為你而留”及楊冪的廣告詞“你沒事吧,沒事吧?”等。“芭比Q了”作為當下常用的“梗”,意為“完蛋了,完了”,芭比Q是英文barbecue的諧音,在網絡中barbecue意為“被燒烤、被火化”,即“完蛋了”。這個“梗”出自某博主發布的吃雞視頻,都用自己的電音配BGM,其中一段電音“完了,完了,芭比Q啦,完了完了”紛紛被網民當作“人間慘案”類視頻的BGM。因此,這段BGM和文字常出現在網民的網絡文本和視頻中,表示一種無奈卻有點搞笑的情感。然而,原本內含搞笑意味的“梗”卻成為一部分人的口頭禪,無論什么事情只要發布在社交媒體,就要在末尾加上“芭比Q了”,進而導致很多人無法正確理解“芭比Q了”這個“梗”的意思。在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梗”多來自娛樂性內容,其文本多出自娛樂人物的直接話語,因此在傳播過程中,若網民不了解該“梗”的具體意思,就會造成傳受雙方的傳播障礙,這種傳播現象受到網絡“梗”文本特征的影響。
人們的誤用是網絡“梗”傳播中存在的又一問題。在娛樂驅動下,每當出現一個網絡“梗”網民就會跟風使用,或直接拿來當文案,或在原“梗”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吸引網民圍觀。但“玩梗”的網民并非全都了解該“梗”所表達的具體含義,這就導致部分網民對“梗”的誤用。“廣西科目三”是抖音上較為火熱的“梗”,是由固定的BGM和舞蹈組成,但是“廣西科目三是什么梗”也成為抖音的熱門話題,可見對網絡“梗”的誤用不利于信息的傳播。
就“梗”文化而言,互聯網迷因的傳遞與交互,使得懂“梗”、會“梗”的賽博人群開始在相應“梗”的向心力作用下聚合成新的社群——一種圍繞“梗”文化的主要藉網絡進行信息交流、情感分享和身份認同而構建的“趣緣共同體”。[3]社交媒體的發展模糊了信息傳者和受者的界限,在網絡“梗”的傳播過程中,每個人既是“梗”的傳者又是“梗”的受者,然而“梗”一旦被拋出只有那些懂相應“梗”的人才能做出回應,此時傳者和受者作為“玩梗者”的共同身份得到強化,那些處于“梗”之外的人則很難加入這種互動中。這種傳播現象也是由網絡“梗”的突發性引起的,只要一個詞或者一句話在社交媒體平臺廣泛傳播或者引起人們的效仿,那說明又一個“梗”誕生了。當對某個網絡“梗”溯源時,人們能夠大致了解其出處,但是卻不能明確地知道“梗”的創作者。用“梗”的人不一定知道該“梗”的具體含義,或許只是為了融入“玩梗”的群體氛圍之中。“玩梗”的人陷入了網絡“梗”的社交狂歡中,用一個又一個“梗”證明自己在網絡中的地位和角色。網民通過文本、短視頻等形式留下自己“玩梗”的痕跡,彰顯緊跟潮流的網民本色,就這樣追逐一個又一個“梗”,將自己囿于網絡生活中。至此,在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梗”的狂歡空前盛大。當這種亞文化充斥整個網絡空間時,則會加重“娛樂至上”的風氣,若不及時控制和引導,網絡治理工作將變得更加復雜。突發性和娛樂性既是網絡“梗”的傳播特征,也是其存在的傳播問題,理應得到重視。
“這又是什么梗?”是一些網民經常發出的疑問,為了更好地融進“玩梗”社群中,人們時時刻刻都要保持信息檢索的狀態,這是因為網絡“梗”的傳播呈現出較快的特點。當信息滯后的網民剛弄清楚“廣西科目三”這個“梗”的意思,抖音上的“科目四舞蹈”就已成為新的“梗”。網絡用戶擅于把握“梗”的潮流和趨勢,并樂于搶先追隨熱點,為自己的社交賬號增加熱度。在短視頻快速發展的當下,視頻“梗”成為人們娛樂的重要工具,但這些網絡“梗”的真正含義在傳播中變得越來越模糊,傳播速度之快讓考究“梗”的來源和事實變得更加困難。對于“梗”的來源和含義網民眾說紛紜,從而使網絡信息變得更加冗雜。因此,網絡“梗”更新與傳播速度之快也衍生出了一些重要問題,尤其是網民過度沉溺于網絡“梗”的亞文化傳播問題。
網絡“梗”的亞文化屬性和娛樂屬性是相輔相成的,正是網絡“梗”自帶的娛樂屬性使其成為了亞文化的一部分,而它的亞文化屬性則助長了網民對它的消遣和追逐。文化本就具有多樣性,為了擺脫主流文化的束縛,以生產和傳播各種亞文化為樂趣的行為司空見慣,但是若對亞文化肆意傳播的現象不管不顧,就會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這也是為什么“粉圈文化”應該“圈地自萌”的原因。“粉圈文化”給未成年人帶來的消極影響也是政府重視網絡“晴朗”行動的重要原因。網絡“梗”傳播的不僅是“梗”本身,還有“娛樂至上”的不良風氣。隨著“廣西科目三”的“梗”在抖音的瘋狂傳播,部分廣西人表示本地人都不知道這個“梗”,這個“梗”代表不了廣西。因此,為了娛樂而創造的“梗”既不具備文化內涵,也不利于正確價值觀的傳播。
“梗”能夠為人們的網絡互動和現實交流帶來樂趣,但是當下網絡“梗”的出處具有復雜性,有的源自對娛樂明星、演員話語的戲謔,有的源自對知名影視劇角色的模仿。在模仿的基礎上進行二次創作是網絡“梗”的重要傳播方式,因此,網絡“梗”的傳播是否侵犯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也是一個值得探究的問題。社交媒體的發展給予了二次創作極大的包容性,二次創作有利于激發自媒體內容生產者的創作活力,但是“梗”以二次創作的形式進行傳播可能會侵犯當事人的名譽權。以新晉“謀女郎”劉浩存為例,她在采訪中的語言、表情等元素被網民當成“梗”來傳播,這在一定程度上侵害了當事人的名譽權。
在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梗”傳播的突發性和娛樂性所帶來的影響是雙面的,積極的影響是網絡“梗”的傳播會為個體或地區帶來熱度、增加知名度。比如,演員海清的“你是我的神”成為當下的熱“梗”,毫無疑問,這個“梗”的傳播為海清本人帶來了一些熱度,許多網民也借此重新認識了海清這個演員,把她當做夸張且有趣的人。“廣西科目三”這個“梗”的傳播既為大眾提供了可娛樂的素材,也增加了廣西這個地區的知名度,激發大眾對廣西文化的好奇與探索欲望。因此,網絡“梗”的傳播能夠為涉及到的個人或地區帶來一定的“流量紅利”。
網絡“梗”傳播的負面影響則體現在多方面,一是當事人對“梗”傳播的回應和態度。當明星、演員等公眾人物的語言和表情成為大眾娛樂的素材時,當事人的回應和態度就變得十分重要。若能夠坦然面對自己的行為、語言被當成“梗”傳播的狀況,或許能夠“圈一波粉”。但若是不能積極應對,而采取“反向壓制”的做法,可能會招致非議。比如,網民發現演員海清曾經就對自己的夸張行為做出了解釋,因此大眾并不會過多針對她本人。相反的,有些社交平臺的自媒體創作者反映,自己根據某個人的“梗”所進行的二次創作內容被刪除或者被限流,這就使得網民對“梗”所涉及到的公眾人物及團隊產生“刪帖”的猜測,而這也恰恰是網絡“梗”傳播的又一負面影響,即網民對“梗”的過度娛樂和傳播。
在社交媒體時代,個體內容創作的最終目的是要通過觀看、點贊、評論等量化數據來實現傳播目的和經濟收益的。因此,創作者以“梗”為素材進行的二次創作實質上是對當事人知名度的消費,內含著創作者個人情緒的二創作品能夠極大地挑起了大眾的娛樂神經,造成網絡“梗”集體狂歡的局面。另外,網絡“梗”的傳播容易對大眾認知產生錯誤導向。部分網民沉浸于“玩梗”之中,忽視了對事實的考究,因此,網絡“梗”的傳播容易造成這部分網民的錯誤認知,比如“廣西科目三”的“梗”一經傳播就得到社交平臺用戶的效仿,至于廣西真正的文化內容卻鮮有人問津。可見,網絡“梗”的傳播只停留在娛樂的表層,無法與深層的精神世界共振。
在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梗”以文字、圖像和視頻等媒介形式進行傳播,隨著短視頻平臺的崛起與亞文化的興盛,短視頻成為網絡“梗”傳播的重要方式。當下,網絡“梗”的傳播呈現出明顯的特點,即突發性、娛樂性和跨平臺性。網絡“梗”傳播的特點與網民的“玩梗”行為使網絡“梗”的傳播呈現出雙面影響。以當下較為流行的網絡“梗”為例,分析社交媒體時代網絡“梗”的傳播問題,能夠更好地把握這類亞文化的傳播規律,能夠對傳播中存在的問題防微杜漸,從而營造風清氣正的網絡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