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得月 王清 蔣園園 史慧玲 陳雁
腦卒中后認知障礙(Post-Stroke Cognitive Impairment,PSCI)是腦卒中后患者常見的后遺癥狀[1],約1/3的腦卒中后患者存在不同程度的認知能力損害[2],PSCI與患者死亡風險增加、殘疾和依賴程度增加、抑郁情緒發(fā)生以及生活質量下降密切相關,給社會帶來嚴重的經(jīng)濟及照護負擔[3]。PSCI的明確診斷一般在腦卒中事件后3~6個月,一旦發(fā)生難以逆轉。因此,早期識別、預防并管理PSCI高危人群至關重要。穩(wěn)健的PSCI風險預測工具有助于腦卒中后患者的風險分層,為采取針對性的早期預防措施提供決策依據(jù)[4]。近年來,開發(fā)、驗證及應用PSCI風險預測工具的相關研究迅速增多,然而各研究在適用人群、構建方法、驗證方法、預測因子、預測效能及臨床應用上存在較大異質性。因此,本研究遵循澳大利亞循證衛(wèi)生保健中心(Joanna Briggs Institute,JBI)提出的范圍綜述方法學框架[5],對國內(nèi)外PSCI風險預測工具的研究現(xiàn)況、研究方法和研究內(nèi)容進行描述和總結,以期為臨床護理實踐及未來研究提供參考。
根據(jù)PIPOST模式確定研究問題。①目標人群(Population):≥18歲的腦卒中患者;②干預措施(Intervention):腦卒中后患者認知障礙風險預測工具相關證據(jù),包括預測工具的開發(fā)、驗證及應用;③應用人群(Professional):臨床醫(yī)護人員;④結局(Outcome):預測性能評價指標,包括ROC曲線下面積(Area Under the Curve,AUC)、敏感度、特異度等;⑤情景(Setting):神經(jīng)內(nèi)科、隨訪門診及社區(qū)居家等;⑥證據(jù)類型(Type of evidence):公開發(fā)表的前瞻性或回顧性原始研究。
根據(jù)確定的研究問題界定文獻的納入和排除標準。納入標準:①研究對象為≥18歲的腦卒中患者;②研究內(nèi)容為開發(fā)或驗證腦卒中后患者認知障礙風險預測工具;③研究設計為前瞻性或回顧性原始研究。排除標準:①非中、 英文文獻;②無法獲取全文;③未說明預測工具的內(nèi)容或方法;④重復發(fā)表;⑤各類型綜述、學位論文、會議摘要及研究方案等。
計算機檢索中國知網(wǎng)、萬方數(shù)據(jù)庫、維普數(shù)據(jù)庫、中國生物醫(yī)學文獻數(shù)據(jù)庫、PubMed、Embase、the Cochrane Library、CINAHL、Web of Science,檢索時限為建庫至2022年8月31日。通過主題詞和自由詞結合的方式進行文獻檢索,檢索范圍為標題、摘要及關鍵詞等常用字段。正式檢索前,研究團隊先在PubMed數(shù)據(jù)庫中進行預檢索,在對檢索結果分析討論后,修正檢索策略,進行正式檢索。以中國知網(wǎng)為例,中文數(shù)據(jù)庫檢索式為:(SU%=卒中+中風+腦血管意外+腦梗死+腦梗塞+腦缺血+腦出血+腦血管疾病+中風后)AND(SU%=認知障礙+認知功能障礙+認知功能減退+認知能力下降+認知損傷)AND(SU%=預測+評估+篩查+識別)。以PubMed為例,英文數(shù)據(jù)庫檢索式:(“stroke”[MeSH Terms]OR“apoplexy*”[Title/Abstract]OR“cerebrovascular accident*”[Title/Abstract]OR“cerebral infarction*”[Title/Abstract]OR“cerebral ischemia*”[Title/Abstract] OR“cerebral hemorrhage*”[Title/Abstract]OR“cerebrovascular disorder*”[Title/Abstract]OR“post-stroke*”[Title/Abstract])AND(“cognitive dysfunction”[MeSH Terms] OR“cognitive impairment*”[Title/Abstract] OR“cognitive deficit*”[Title/Abstract]OR“cognitive decline*”[Title/Abstract])AND(“risk assessment”[MeSH Terms]OR“predict*”[Title/Abstract]OR“prognos*”[Title/Abstract]OR“assess*”[Title/Abstract]OR“identif*”[Title/Abstract] OR“recogni*”[Title/Abstract])。
由2名經(jīng)循證護理系統(tǒng)培訓的研究人員按照納入與排除標準獨立篩選文獻,存在不同意見時,由2名研究人員討論后,咨詢第3名研究人員進行仲裁。2名研究人員獨立提取文獻資料信息并交叉核對結果數(shù)據(jù),提取信息包括作者、發(fā)表年份、國家、研究設計、數(shù)據(jù)來源、研究對象特征、工具名稱、工具內(nèi)容、工具性能評價指標等。
初步檢索獲得文獻10277篇,其中中國知網(wǎng)(n=655)、萬方數(shù)據(jù)庫(n=1172)、維普中文科技期刊數(shù)據(jù)庫(n=244)、中國生物醫(yī)學文獻數(shù)據(jù)庫(n=74)、PubMed(n=3117)、Embase(n=3636)、The Cochrane Library(n=1103)、CINAHL(n=74)、Web of Science(n=202)。通過NoteExpress軟件剔除重復文獻后獲得文獻7393篇,閱讀文題和摘要后排除不相關文獻7304篇(研究對象、內(nèi)容、設計不符合,重復文獻或重復發(fā)表,會議論文、研究方案、案例報告、書籍、個人觀點及各類型綜述等);閱讀全文復篩后排除63篇文獻,主要為研究對象/內(nèi)容/設計不符合(n=41),無法獲取全文(n=1),未說明評估工具的內(nèi)容或方法(n=1),會議論文(n=20),預測性能過低(n=1)。最終納入25篇文獻[6-30],其中英文18篇,中文7篇。
納入的25篇文獻發(fā)表于2012年—2022年,來自7個國家,其中中國14篇[6-13,16-17,19-20,22-23]、新加坡4篇[17,27-28,30]、意大利2篇[14,29]、韓國2篇[15,26],英國[18]、挪威[21]及法國[24]各1篇。研究對象多集中在各類型腦卒中患者,尤其是缺血性腦卒中患者。從樣本來源來看,單中心研究15項[6-13,16-17,22-23,27-30],樣本量106~1518例;多中心研究10項[14-15,18-21,24-26],樣本量120~3408例;從研究設計來看,21項為前瞻性研究[6-9,11-18,21-27,29-30],3項為回顧性研究[10,19-20],1項為混合性研究[28];從預測工具來看,18項研究[6-12,15-21,23-25,28]基于PSCI危險因素構建風險預測模型并驗證,6項研究[13-14,26-27,29-30]在腦卒中急性期采用神經(jīng)心理評估工具進行風險預測并驗證,1項研究[22]既采用了神經(jīng)心理評估工具預測又構建了風險預測模型。
2.3.1 基于神經(jīng)心理評估工具的PSCI風險預測
7項研究[13-14,22,26-27,29-30]在急性期采用神經(jīng)心理評估工具對腦卒中后患者的認知功能下降進行預測并驗證,主要包括簡易精神狀態(tài)檢查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22,30]、蒙特利爾認知評估量表(Montreal Cognitive Assessment,MoCA)[13-14,22,27,29-30]和美國國立神經(jīng)疾病和卒中研究院-加拿大卒中網(wǎng)5分鐘(NINDS-CSN 5-min)測驗[26-27]。MMSE和MoCA是國內(nèi)外應用最廣泛的整體認知評估量表,總分都是30分,其中MMSE對癡呆診斷的敏感度和特異度較高,對輕度認知障礙診斷的敏感度較差;MoCA對輕度認知障礙診斷的敏感度和特異度較高,但對于文盲或受教育程度低的老年人適用性較差;NINDS-CSN 5 min測驗總分12分,可用于伴失語、忽視卒中患者認知功能的評估[1]。神經(jīng)心理評估工具的使用多集中在腦卒中后2周內(nèi),以預測腦卒中后3~12個月的PSCI的發(fā)生風險。NINDS-CSN 5 min用于預測3個月后[26]和1年后[27]PSCI風險時,最優(yōu)界值分別為6分和7分,AUC為0.740和0.800,預測3~6個月后發(fā)生PSCI的準確率一般;MMSE用于預測3~6個月后PSCI時,最優(yōu)界值為25或27分,AUC為0.809和0.830,預測準確性較高;MoCA預測PSCI發(fā)生風險時,多以21分為界值,預測3~6個月PSCI的AUC集中在0.850~0.902,預測1年PSCI的AUC為0.890,預測性能優(yōu)于MMSE和NINDSCSN 5 min。詳見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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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 基于 PSCI危險因素的風險預測模型的構建及驗證
基于PSCI危險因素的19項研究[6-12,15-25,28]共構建了22個預測模型。模型的構建方法主要包括2類:①采用回歸分析方法15項[6-12,16-17,19-20,23-25,28],其中Logistic回歸14項、LASSO回歸1項;②采用機器學習算法4項[15,18,21-22],其中卷積神經(jīng)網(wǎng)絡、隨機森林、支持向量機和分類回歸決策樹各1項。模型呈現(xiàn)形式多樣,包括臨床風險評分、列線圖、回歸方程、深度學習模型等,其中12項研究[6-8,12,16-17,19-20,23-25,28]進行了列線圖或風險評分的可視化呈現(xiàn),便于臨床醫(yī)護人員及患者使用。模型的預測因子:包含1~7個變量,涵蓋一般資料、臨床危險因素、神經(jīng)影像學信息、神經(jīng)心理學測試、生物標志物及其他等多個方面。22個模型頻次居前5位的預測因子分別是受教育程度(n=9)、年齡(n=9)、美國國立衛(wèi)生研究院卒中量表(NIHSS)評分高(n=6)、白質高信號(WMH)分級(n=6)、糖尿病(n=5)。模型的驗證包括內(nèi)部驗證和外部驗證。22個模型驗證中多以內(nèi)部驗證為主,7個模型同時進行了外部驗證[15-17,19,25,28],驗證方法主要是10倍交叉驗證及Bootstrap重復抽樣;6個模型未進行內(nèi)外部驗證[7,9-12,22],報告數(shù)據(jù)為模型構建組性能測試結果。預測模型區(qū)分度評價方法:①5項研究[6-8,17,24]報告了一致性指數(shù)(Concordance Index,C-Index),C-Index在0.793~0.913之間;②18項研究[9-12,15-23,25,28]報告了AUC,AUC在0.732~0.969之間。預測模型的性能評價包括區(qū)分度和校準度2部分,僅2個模型同時使用Hosmer-Lemeshow擬合優(yōu)度檢驗評估模型的校準程度[20,24]。詳見表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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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國是腦卒中終身風險最高和疾病負擔最重的國家,在既往的臨床實踐中,醫(yī)患雙方仍多側重于肢體功能障礙的治療,較少關注認知障礙,因此PSCI又被稱為“被忽視的腦卒中后果”[31-32]。研究發(fā)現(xiàn),腦卒中事件可使認知障礙的風險增加5~8倍[33],腦卒中后患者3~6個月認知障礙的發(fā)生率為31.4%~65.3%,且由于納入和排除標準、失訪人群以及認知評估量表適用性不同導致的偏倚,實際發(fā)生率遠高于當前研究報道的PSCI發(fā)生率[34-36]。與認知功能正常的患者相比,PSCI患者的死亡率明顯高于無認知障礙患者,如腦卒中后癡呆患者的5年生存率僅為39%,而同齡無癡呆的腦卒中患者生存率為75%[37]。除此以外,較無認知障礙患者,PSCI顯著提高患者的致殘率、生活依賴程度,使患者容易產(chǎn)生焦慮、抑郁情緒,降低患者的生活質量和日常生活能力,家庭與社會疾病負擔增加,患者回歸腦卒中前生活工作艱難[28]。
在明確PSCI診斷前,PSCI病程具有波動性,認知功能下降是可逆轉的暫時狀態(tài)[38]。雖然患者在腦卒中發(fā)生后,會短時間內(nèi)會出現(xiàn)急性的認識功能下降,但隨后的幾周時間內(nèi),由于血管再通、再灌注及腦組織的可塑性等原因,患者的認知功能可能會有所恢復[39]。因此,早期識別PSCI高危人群并實施預防干預,可有效降低PSCI的發(fā)生率,對提高患者的生活質量,延長生存時間,減輕疾病負擔具有重要意義。
目前,PSCI風險預測工具主要包括在腦卒中急性期采用神經(jīng)心理測評工具的評估和基于PSCI危險因素建立預測模型。在急性期的神經(jīng)心理評估僅需要5~10 min,耗時較短,簡單易行,但測試結果可因評估者的主觀性而產(chǎn)生較大誤差,預測性能總體欠佳,難以實現(xiàn)高危人群的精準識別[40]。其中,被證實具有較好的區(qū)分度的MoCA量表[22,30],AUC值僅為0.821~0.902,且對文盲或受教育程度低的老年人適用性較差[37,41],準確性及適用性有待進一步提高。
基于危險因素的預測工具能夠篩選關鍵預測因子,為高危人群的早期識別提供精準靶點。然而,現(xiàn)階段研究報告的關鍵預測因子差異性較大,臨床應用可操作性及科學性有待進一步驗證。具體表現(xiàn)為:依賴于腦白質高信號分級、皮質厚度等專科性極強的神經(jīng)影像學數(shù)據(jù),數(shù)據(jù)的獲取及識別存在困難[20];或涉及尿酸、高敏C反應蛋白等仍缺乏有力證據(jù)支持其預測性能的生物標志物[1],科學性仍有待進一步驗證;或缺乏對認知能力下降具有先兆作用的精神行為癥狀考量[42],存在高危人群遺漏風險。此外,從整合的報告中可知,現(xiàn)階段PSCI預測模型的重心多集中在模型的開發(fā)上,較少應用于臨床,模型評價與驗證存在一定程度的缺失及滯后,外推性及泛化性能較差,有待臨床實踐的進一步驗證及完善。
現(xiàn)階段PSCI風險預測工具相關研究已取得初步成效,未來PSCI風險預測研究可從以下兩個方面深入探究。一方面,挖掘PSCI早期科學、可用的關鍵預測因子,結合醫(yī)療信息系統(tǒng)構建臨床簡單、實用的預測工具,保證早期預警的精準性及持續(xù)性。另一方面,加強預測工具研究的科學性與規(guī)范性,在工具的構建及驗證時應注意:①開展多中心、大樣本研究,減少選擇偏倚;②結合臨床實際,綜合統(tǒng)計學和非統(tǒng)計學方法篩選預測因子,如在文獻研究的基礎上結合專家意見篩選臨床易獲取的預測因子,以提升工具的應用性;③豐富預測模型的構建方法,如支持向量機、隨機森林決策樹等;④完善預測工具的評價與驗證,從區(qū)分度、校準度等多維度評價模型的預測性能,同時重視模型的驗證,充分考察工具的可重復性以及外推性。
本研究通過范圍綜述系統(tǒng)梳理了PSCI預測工具研究設計、預測因子、模型構建、評價驗證等多維度特征,為后續(xù)研究的進一步開展提出了具體的建議。總體來看,PSCI發(fā)生率高、疾病負擔較重,早期預警值得關注;現(xiàn)有風險預測工具由于準確性、適用性、應用性、科學性及外推性能等方面的局限,其臨床應用仍有待進一步完善及驗證。未來研究可結合醫(yī)療信息系統(tǒng),挖掘早期關鍵預測因子;同時加強研究設計及模型驗證等方面的科學性與規(guī)范性,構建簡單、實用、科學、高效的臨床預測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