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傳說

烏爾善的《封神第一部》上映，把過去數年里形成的一股封神故事改編潮流，再次拉到一個新高度。

傳統名著的影視化，有兩個基本路徑，一是忠實于原著，重現傳統是非觀、價值觀，二是通過現代改編，追求現代合理性。兩條路徑都可以出新出彩，忠實于原著更有希望成為經典，比如四大名著，每一部都有一個忠實于原著的經典作品；而追求現代合理性，標榜的是再創造，在適度的基礎上，借助現代科技能力，也可以進行嚴肅的重塑。

但說實話，重塑可能成功，但成功往往也是一時的，因為原著是一種固化認知，強韌難變，而現代合理性如流水一般，容易過時。

《封神第一部》總體而言是一種適度改編，大的架構沒有變，人的命運變了。比如蘇護，沒有這么早死，而且在《封神演義》中是一個烈性英雄，形象很立體，但在電影里就是一顆人頭而已；又比如南伯侯鄂崇禹、東伯侯姜桓楚、北伯侯崇侯虎，原著更戲劇性一些，南東二侯都是忠義英雄，北伯侯是個無恥小人，南東二侯死得很慘，死得壯烈，而北伯侯死得可恥，但在電影里基本沒有區別。到處充斥的弒父設定，就像拼湊了很多個《滿城盡帶黃金甲》。

各有所好，不必強求。

真正令人不適的是微子啟弒父，殺死帝乙，然后自己又死在姬發的救護動作之下。微子啟是商末忠臣，公認的仁人君子，武王滅商之后被封在宋國，延續殷商血脈，是宋國第一任國君。忠肝義膽之人，被如此編排，便有些過頭了。

但電影不重要。重要的是，一部架構恢弘但是文筆糟糕的《封神演義》，不僅數百年來被中國人津津樂道，其中許多虛構人物在民間也被當作真神，代代傳承，反映的是最廣泛也最普通的中國人的心靈結構的一個部分。直到今天，科學昌明，但中國人對這部小說創造的人神魔世界的癡迷，從來沒有削弱過，這才是有必要思索的問題。從這個意義上說，我們面對的就不是一個文藝的甚至娛樂的問題，而是一個討論中國人的精神時不能回避的嚴肅問號。

神是人創造的，人為何創造這樣的神？這個問題通向人而不是神。神的傳說，始終是一個民族的文化敘事當中最有魅力的部分。正如那首熟悉的主題曲所唱：“聽萬民百世輕唱，只留下神的飄逸，神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