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默 陳思光
(作者單位:1.北京電影學院思政部;2.北京電影學院人文學部)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我國越來越重視生態環境的保護和治理工作。山東東營地區位于黃河入海口,憑借著母親河帶來的豐富灘涂,孕育了多元復雜的生態系統。“黃河三角洲濕地是我國暖溫帶最廣闊、最完整、最年輕的濕地生態系統,同時又具有原生性、增長性、脆弱性等顯著地域特征,具有極高的科研價值和生態價值。”[1]這樣的復雜性使得該地區具有河洲生態系統的典型特征,各類動植物在此繁衍生息、和睦共處。顯然對這樣的生態環境了解得越多,越有助于我國生態多元性的發展。《大河之洲》以首部全景式展現黃河入海口風貌的大型紀錄片姿態,在新時代生態文明觀的指引下,立足地域特色,深挖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動人故事,以生動鮮活的視聽語言,向觀眾呈現萬千生靈的共同家園。同時,紀錄片也用鏡頭向世人展現了我國在生態治理上作出的不懈努力。
影片在“質勝文則野,文勝質則史”的傳統創作理念引導下,創新生態紀錄片的表達方式,用擬人化的口吻,分為《生靈》《家園》《和合》3個50分鐘左右的視頻,從物、人、自然環境三個方面鋪陳,在航拍和微距鏡頭并列的視聽語言中,寫就了天人和合的壯麗詩篇,讓更多觀眾全面了解我國在人與自然和諧共生布局上所付出的努力,為之后治理黃河三角洲提供重要的實例支撐。
紀錄片作為視聽的藝術,同大部分影視作品一樣,需要遵從媒介特性,這樣才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需要指出的是,生態紀錄片較之一般的人物紀錄片更困難,在于其拍攝的對象一般為動植物,故事性較弱,間接地造成鏡頭語言較單一,不易吸引觀眾的注意力。紀錄片要想取得藝術上的成功,需要建立在鮮明的視聽語言上,以富于表現力的藝術語言給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
《大河之洲》在展現生態的獨特之美時,首先立足地域景觀奇特性的基礎之上,以豐富的小景別鏡頭來展示地域影像的獨特魅力。眾所周知,典型性是成功的藝術作品必要的條件,“越是民族的,越是世界的”,紀錄片也應秉持這一理念,立足地域特色,充分挖掘具有典型性的地域景觀,進而詳細地以最能表現當地特色的最佳鏡頭去組織影片。特寫鏡頭是電影鏡頭中最能展現事物特征的鏡頭語言。著名電影美學家巴拉茲·貝拉認為:“好的特寫能在逼視那些隱蔽的事物時給人一種體察入微的感覺,它們流露出一種難以言宣的渴望、對生活中一切細微末節的親切關懷和火熱的感情。”[2]
《大河之洲》紀錄片劇組全面把握小景別的美學特點,并恰當地使用了這一鏡頭語言。比如在《生靈》一集中,分別使用特寫鏡頭拍攝了中華攀雀拔雜草、嵌樹枝、鑲泥土等一組小景別的并置,將鳥類獨有的通過筑巢求愛的方式活靈活現地展現在熒幕之上;再如,在《家園》一集中,在展現東方白鸛鳥爸鳥媽喂養鳥寶寶的生活場景里,特寫鏡頭飽滿的構圖、細致的鏡頭無不傳達出鳥類特有的父母之愛;在《和合》一集中,用一組蘆葦、潮水、丹頂鶴巢穴的特寫鏡頭,展現出黃河三角洲獨特的地域環境,說明這個地方十分適宜丹頂鶴野外繁殖。這些微景觀一同構成了《大河之洲》獨特的質地和地域影像,它們帶來了語言上的活潑性,減少了長鏡頭的緩慢感和大景別的寬泛性,一定程度上也彌補了傳統自然紀錄片單調的不足,從而讓觀眾在鏡頭的組接、信息的層層遞進中體驗到生態紀錄片帶來的視聽享受。
同時,微景觀隔離了現實中視覺上較多的干擾元素,將觀眾的注意力牢牢地集中在最為重要的畫面信息上,有助于觀眾與珍稀動物產生共情。《大河之洲》拍攝的大部分對象為行蹤不定的鳥類,拍攝特寫鏡頭比一般的紀錄片難度要大,也因為如此,可以看出《大河之洲》根據題材在鏡頭語言選擇上的匠心獨運,并收到了較好的觀看反饋。
其次,《大河之洲》里富有節奏感的蒙太奇組合,賦予了影片生動活潑的視聽體驗。蒙太奇作為一種媒介表現手段,有其獨特的美學價值。固然,對于紀錄片使用蒙太奇這一手段的倫理辯論,目前沒有唯一的令人公認的結論。但作為一種表現手法,是所有影視作品都無法置之不理的創作方式。可以看出,《大河之洲》全片的景別切換流暢、剪輯節奏明快,符合當下主流觀眾的審美。“此外,紀錄片的旁白也恰到好處,解說畫面之余,其詩意化的語言令觀眾領略到文化的底蘊與厚度,如禽鳥遷徙篇章中的旁白‘遷徙,是一場偉大的生命旅途,數萬公里的奔流,越過物種的浩劫,到一塊夢想之地,為生存和延續’。”[3]這樣的旁白與本片的整體氣質相符,在內容的表現上既簡潔凝練,又富有詩意之美。
再次,《大河之洲》十分注意地域民族元素的恰當使用,從而增添了獨特的東方神韻。比如,一些山水畫卷般的構圖、剪影式的水墨畫,以及民族樂器古箏、二胡的背景音,形成了黃河三角洲地域特有的影像,從而烘托出本片更為深層次的美學意境,即在擬人化敘事的文本里,追求一種人與自然環境最大的和諧共生之樂、之美。
航拍是近些年自然紀錄片中較受歡迎,也是重要的拍攝手法之一。自《航拍中國》上映以來,其俯瞰大地的全景視角給觀眾帶來了極大的視覺沖擊力,這一鏡頭語言也成為諸多紀錄片紛紛效仿的表現手法。《大河之洲》中對于航拍鏡頭的使用,也以獨特的方式呈現出黃河三角洲的全貌,是展現黃河三角洲獨特之美的必要方式。譬如,在《生靈》一集里,大量的航拍將鳥類遷徙規模之大、之盛,通過鏡頭的捕捉,全面地淋漓盡致而又充滿詩意地展現出來。
最后,《大河之洲》也十分注意地域民族元素的恰當使用,從而增添了本片獨特的東方神韻。比如一些山水畫卷般構圖,剪影式的水墨畫,以及民族樂器古箏、二胡的背景音,形成了黃河三角洲地域特有的影像,在視覺與聽覺上烘托出本片更為深層次的美學意境,即在擬人化敘事的文本里,追求一種人與自然環境最大的和諧共生之樂、之美。
物我關系本質上來說是一種主客體間的哲學觀念,而中國傳統的哲學思想一直都在尋求天人感應、萬物與我共生的天人一體的審美訴求,它是一種中國傳統哲學上的天人之戀。這樣的一種價值和情感訴求,一方面能夠間接地緩解人與自然的矛盾,另外一方面也能夠使生態紀錄片觀眾產生共情,同時將自然物當作人來寫,提供了哲學和理論上的依據來源。《大河之洲》正是以擬人化的敘事方式,將動物當作人來寫,進而在內容和意義上體現出中國傳統哲學中“天人合一”的生態理想。
擬人化即把人的感情賦予其他事物,在我國悠久的文學史中,早已被運用得爐火純青,如辛棄疾就曾寫過“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的詩句。《大河之洲》將親情、愛情、友情的敘事倫理,運用視聽語言的創作方式,將人的情感特征同樣套用在三角洲的動物身上,以此激發觀眾對于珍稀動物的同理心,進而產生強烈的藝術共振、共鳴、共情。
以下幾個敘事序列是《大河之洲》里最具代表性的擬人化創作手法,其背后的人文內涵則體現了紀錄片對于自然界的換位思考:
第一組敘事序列是關于鳥類的親情故事。在《生靈》一集中,重點講述了小黑嘴鷗“雪巖”與母親的患難親情,通過對一只走失了的黑嘴鷗幾經波折又回到了站在原地苦苦叫喚著孩子的母親身邊的描寫,傳達出母子情深的人倫價值觀念。同樣在《生靈》里,生動表現了鳥類撫育孩子的艱難過程。東方白鸛初為父母時,為了照顧剛出生的三只幼鳥而耗盡精力,體重暴瘦,展現了為人父母不容易的撫育過程,用自然界中相通的母愛、父愛去感動與感染觀眾,使得觀眾對于這些有別于自身的生物多了更多的同理心,進而更加明白生命的可貴,參與到保護生態的事業中來。
第二組敘事序列表現了鳥類之間的愛情故事。譬如,為了得到異性青睞而努力建造漂亮房子的;再如長腿跳舞的,無數次的求愛才能修成正果,多次被拒還是一如既往地執著追求,終于收獲愛情。凡此種種,正如現實生活中的你我,為了博得心儀對象的愛情而不懈奮斗。把人類的倫理、情感轉移到動物身上,使得動物擁有了人類的共同點,讓觀眾更為深刻地體驗到動物世界的可愛之處,最后達到號召大眾關愛自然環境的人文目的。
眾所周知,藝術作品意義難免帶有民族身份的基因密碼,《大河之洲》的人文內核正是中國傳統文藝觀所蘊含的“天人合一”的審美意境,這一意境所抒發和強調的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相互尊重的生態理想。在新時代的背景下,人與環境、人與自然和合共生的內容有了新的實現路徑,它不再是傳統上主觀的“天人之戀”,而是一種內在的生成關系和實現原則,通過政策上的治理干預,進而找到人與自然可持續性和諧發展的生存方式,達到自然界與人類社會和諧相處的理想。而這正是《大河之洲》擬人化敘事里最堅實的民族文化根基和值得學習的地方。
人類社會步入21世紀以來,生態危機時有發生,如何與自然萬物和諧相處,是治理人類社會最為緊要的議題。“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無法離開自然界發展自己的歷史。另一方面,自然界不僅具有生態價值,還兼具經濟、科學價值等等于一體,更重要的是,缺失了人的意義的自然界也是‘無’。”[4]也就是說,在尊重自然規律的前提下,用作為人的力量去改造自然、影響自然,更好地做到物盡其用、人盡其能的資源開發。雖然我國社會進入了新時代,但依舊面臨諸多生態問題。無疑,“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提出,為現代化的生態治理提供了行之有效的大國方案,展現的是中華民族特有的生態治理智慧。
發揮影像作品的社會功用,更好地觀察、理解自然環境,并思考如何才能與自然、動植物相處,是每一部生態紀錄片在創作時都要思考的問題,從而以實際內容觸發觀眾積極參與生態建設。顯然,《大河之洲》里所展現的“和合”理念與“人類命運共同體”有諸多共同之處,這對當下思考如何與自然相處,將中國生態方案運用到自然生態治理中提供了珍貴的影像資料考證。
《大河之洲》紀錄片里的“和合”理念出自中國傳統的禪道文化,其認為凡是事物都包含陰、陽兩個相反的方面,和諧就是由這相反的陰、陽產生的,以此觀點來看,人類是能夠與自然生態和諧共處的,這與馬克思辯證唯物主義更是有著諸多相似的地方,它們共同為治理當下生態的問題找到了符合中國國情的理論框架。“包含生態文明在內的‘五位一體’發展理念……‘綠色發展’等理念被提出和高度重視,得到了國內外日益廣泛的傳播、認同和實踐。”[5]由傳統的粗放型發展模式向人與環境、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新模式轉變,是社會發展規律的必然選擇,也是《大河之洲》以影像賦能人與生態和諧相處模式的重大現實意義。
比如說在《家園》一集中,一只名叫“周小縱”的貓頭鷹無意闖進居民小區里,由于居民擔心貓頭鷹具有攻擊性,“周小縱”遭到誤解并受到“驅趕”,但在經過觀鳥協會成員的集體勸說,眾人內心的擔憂得以消解,接受了這只無家可歸的小生靈。這只受過傷的貓頭鷹得到了大家的保護,找到了歸宿。再如,東營市電力公司在搭建高壓電網時面臨東方白鸛往電網外排泄糞便的安全問題。工作人員在花費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的基礎上,在高壓電纜上鋪架巨型鳥巢,從而避免了糞便帶來的斷電危險,東方白鸛也因此獲得了更多的生存空間,族群數量越來越多,從不到2 700只到現在的1萬多只。城市因為東方白鸛增添了魅力,進而吸引了更多的游客。以上案例都可以直觀地看出人與動物和諧相處的模式是互利互惠的,符合新時代的發展要求,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要組成部分。
再比如說《和合》一集里,國家為了治理黃河入海口的鹽堿地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派出多名專家、博士進行多次考察,經歷多次失敗后終于研發出了適宜改造土壤的野生大豆,這些都是人類發揮主觀能動性,利用自然、改造自然、與自然和諧相處的生動案例。可以說,在《大河之洲》生動的人與自然和諧守望的影像中,既看到了民胞物與、和諧共生的大國治理智慧,也感受到了自然生態的獨特魅力。這些珍貴的影像資料,為人類更好地參與生態環境的開發保護工作提供了難得的實際佐證和治理參考。
“文章合為時而著。”紀錄片特別是生態紀錄片,作為一種擔負著科普與教育功能的視聽媒介,理應從時代發展的需求著眼,以生動感人的藝術功效,在秉持育人以義、教人以理的原則上,引導公眾重視生態、保護生態,為推進我國構建生態命運共同體,奉獻力量。《大河之洲》攝制組用時一年多,在飽受嚴寒酷暑的艱難條件下,深入挖掘黃河三角洲的動人故事,以響應國家保護生態的號召,用優秀的影視作品,為建設美好新時代家園遞上了一份人與自然和諧發展的時代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