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 莉 姚德蛟
現今中國癌癥負擔總體呈現持續上升趨勢,而乳腺癌已居中國女性惡性腫瘤發病首位[1]。2020年乳腺癌約新增230萬例,占新發病例11.7%[2],嚴重危害女性生命健康安全。乳腺癌在中醫學中屬于“乳巖、乳石”等范疇。雖然手術、放化療、內分泌、靶向等多種方式聯合治療乳腺癌效果不俗,但中醫藥在治療乳腺癌中也發揮著重要的作用。中醫藥通過減輕放化療不良反應,提高機體對放化療的敏感性、預防腫瘤復發轉移,從而改善患者的生活質量,延長遠期生存。姚德蛟教授是四川省名中醫,治療腫瘤有近30年臨床經驗,在治療乳腺癌中有獨特見解,提出治療乳腺癌情志致病的條件是肝郁氣滯,乳腺癌基礎病機是肝郁脾虛,核心病機是沖任失調、肝腎不足。建立辨病與辨證相結合,以理氣疏肝為基礎,健脾補益肝腎、調沖任為重點的治療方案,在臨床治療乳腺癌中收效頗佳。
乳腺癌屬于中醫學“乳巖、乳石”等范疇。許多醫家認為,乳腺癌的病機多由正氣虧虛、瘀血、痰濁、熱毒結聚所致,朱丹溪在其《格致余論》中指出乳巖是由于“肝氣橫逆,遂成隱核”,張景岳在《景岳全書》中記載: “乳巖屬肝脾二臟郁怒,氣血虧損,故初起小核,結于乳內,肉色如故,其人內熱夜熱,五心發熱,肢體倦瘦,月經不調,用加味歸脾湯、加味逍遙散、神效栝樓散,多自消散”[3]。足厥陰肝經行乳頭,足陽明胃經行乳房,可見五臟中肝脾與乳巖的發生最為密切。姚教授認為女子以肝為先天,現代女性面臨事業、家庭雙重壓力,精神壓力過大,易出現情緒郁結、煩悶,與之不謀而合。有研究表明,在134例乳腺癌患者中超過半數人有情緒問題,同時發現有嚴重情緒問題的患者與年齡相關,年輕患者更容易出現情緒問題[4]。同時,乳腺癌病患者在患病過程中感到社會疏離[5,6],更加深了肝氣郁結,所以姚教授認為乳腺癌情志致病的條件是肝郁氣滯,乳腺癌基礎病機是肝郁脾虛,核心病機是沖任失調、肝腎不足。肝氣郁滯,肝郁乘脾,脾胃功能受損,氣血生化無源,肝氣受損,肝腎同源,腎氣受損,腎為氣之根,沖任之本,腎之精氣的盛衰決定乳房的生長發育,腎氣充盛則沖任脈盛,水不涵木,沖任失調,出現氣滯、血瘀、痰凝阻于乳中,日久化毒成巖。
辨證與辨病論治早在《黃帝內經》中提出。現在對于乳腺癌辨證論治方式多樣且無固定,姚教授治療乳腺癌擁有近30年的臨床經驗,不斷探索如何中西醫結合治療乳腺癌。首先其認為應該先辨病再辨證。辨病是前提,辨證是目的,辨病與辨證結合是關鍵核心。辨病與辨證相結合其實是一種現代意義的辨證論治:指通過患者臨床表現、影像學檢查以及病理診斷,明確診斷為乳腺癌,然后對患者進行望、聞、問、切,依據證候、舌脈,四診合參,進行辨證。與現代醫學相結合,通過檢查結果精準診斷,明確早、中、晚期分期,結合辨證,中西并用,確定乳腺癌發病核心病機,制定治療原則。早中期以攻邪為主,以疏肝解郁、軟堅散結、活血化瘀、清熱解毒、行氣通絡為主,隨證兼以調養氣血、補益肝腎、調沖任等。晚期則以補益為主,以補益肝腎、調沖任、補氣養血為主,隨證兼以疏肝解郁、軟堅散結、清熱解毒、行氣通絡等。因此,姚教授強調應該先辨病,確定分期,分清主次制定治療原則,治療以攻邪或補益為主。再通過辨證論治,辨明氣血陰陽問題,根據氣血陰陽失調,予以相應治療,所以辨病與辨證結合使用,是實現精準辨證論治,提高治療療效的一種方式,能最大限度發揮中醫藥治療乳腺癌的作用,使更多乳腺癌患者從中藥治療預防復發、轉移中獲益。
姚教授認為肝郁氣滯是乳腺癌發病之關鍵,所以非常重視理氣疏肝治療,臨床上患者常見情緒焦慮或煩躁、胸脅疼痛、乳房脹痛等癥狀,姚教授常用四逆散或柴胡疏肝散加減來疏肝理氣。柴胡疏肝解郁,入肝經,白芍養血柔肝止痛,入肝脾經。姚教授常用柴胡與白芍這一藥對,一陰一陽,一散一收,既行氣又養陰,完美貼合肝體陰而用陽的生理特性。現代藥理學研究柴胡、白芍具有抗抑郁作用[7,8],二者聯合使用,組合使用配合四逆散抗抑郁效果更加[9]。
姚教授認為乳腺癌核心病機是沖任失調、肝腎不足。脾胃為后天之本腎為先天之本,腎之精氣的盛衰決定乳房的生長發育,沖脈為十二經脈之海、血海,調節一身之氣,“太沖脈盛,月事以時下”,可見沖脈與女子關系甚密,任為陰脈之海,統籌一身之血,加之在臨床乳腺癌患者多表現為月經不調、紊亂、乳房脹痛、腰膝酸軟等癥狀。所以姚教授在治療乳腺癌時非常重視健脾補肝腎 、調和陰陽、調理沖任。姚教授常用四君子湯架構健脾治療,人參健脾補氣,茯苓、白術健脾益氣,生地黃、熟地黃、鹿角膠、龜甲膠、鹿角霜、枸杞子、女貞子等補益肝腎、養肝血。在健脾補腎、調理沖任時,加用當歸、桃仁,當歸血中氣藥,溫通、行氣補血活血,桃仁活血化瘀,因補益肝腎陰血之藥多滋膩,用此二藥和人參、茯苓、白術既能防止滋膩之藥阻礙脾胃運化,又能補氣行血,氣行則血行,陰陽共用,共奏健脾補肝腎、調和陰陽、調理沖任之效。姚教授常用鹿角霜代用鹿角膠,鹿角霜相對鹿角膠少一分腥膻味,多一分軟堅散結、通絡之用,同時姚老師喜用鹿角霜合用龜甲,二者一陰一陽,共奏軟堅散結之效,同時取用“龜鹿二仙膠”之方之意,補益肝腎精血。
姚教授認為氣郁成火,乳腺癌的形成最終是因氣滯、血瘀、痰凝阻于乳中,日久化毒成巖。熱毒蘊結是乳腺癌發病、發展病機之一,火毒之邪為陽邪,其性走竄,與乳腺癌轉移密切相關,故在治療乳腺癌時常加用清熱解毒藥,以紫花地丁、紫草、漏蘆、白花蛇舌草最為常用。清熱解毒藥具有抗腫瘤作用[10],紫花地丁入心肝血分,清熱解毒,涼血消腫,同時具有較強抗腫瘤、抗炎、調節免疫作用[11]。紫草涼血、活血、解毒,許多研究表明紫草素通過抑制細胞增殖和遷移,誘導細胞凋亡等方式起到抗癌作用[12]。應注意此類藥性味苦寒,易損傷脾胃,用藥不宜過多1~2味足矣,量不宜過大,一般用量15~30 g。
吳鞠通言:“以食血之蟲,飛者走絡中氣分,走者走絡中血分,可謂無微不入,無堅不破”。為蟲類藥治療腫瘤提供理論依據。同時姚教授認為乳腺癌為頑癥、久病,病位較深,一般植物類藥物難以收效,蟲類藥為血肉有情之品,善攻逐走竄、搜風剔絡、通經達絡。如穿山甲搜風入絡,通經下乳,善治乳腺疾病;鱉甲、龜甲軟堅散結,滋陰潛陽,攻補兼施;土鱉蟲善破血逐瘀。姚教授在臨床上對于體質壯實、帶瘤生存者,使用鱉甲30 g,龜甲30 g,土鱉蟲30 g合用,加強攻逐力量,共奏軟堅散結、破血逐瘀、補益肝腎之效。體質一般或虛弱者加黃芪30 g,鹿角霜30 g,鱉甲30 g益氣補血散結,攻補兼施同治。
姚教授認為治療疾病,不是單純疾病治療,姚教授提倡將患者納入管理程序:向患者灌輸正確生活養護及正確就醫知識,進行心理疏導,緩解患者情緒壓力,管理約束患者定期復查、堅持規范化治療,定期隨訪觀察等,要將患者整個治療時間、隨訪階段納入管理,切實做到醫患默契配合、共抗疾病的統一戰線上。
“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亂治未亂”。未病先防、已病防變,預防乳腺癌復發轉移是中醫治未病觀念具體體現,也是治療乳腺癌的目的。姚教授對患者的管理,通過對患者進行宣講教育,從思想上對患者進行教育,改善他們對疾病的認知,消除心理障礙,正確面對疾病。教導患者保持心情愉悅,飲食均衡,改善飲食結構,適當運動鍛煉,同時在治療上姚教授也非常重視健脾補肝腎、調理沖任,注重對患者正氣顧護,扶正抗癌、平衡陰陽,想要達到“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預防乳腺癌復發轉移的目的。
黃某某,女,80歲,登記號:0000125329。2021年 3月初來門診就診。患者情緒焦慮,自訴右側乳房脹痛為主,偶有刺痛,偶有口干,無胸悶胸痛,無惡寒發熱,失眠,納可,大小便基本正常,舌紅苔黃微膩,脈細滑,既往有高血壓病史,血壓控制可,無其他疾病。查體:右側乳房包塊大小約7 cm×4 cm×5 cm,質硬,輕壓痛,邊界不清,活動度差,與周圍輕度粘連。可見右乳頭溢出少量膿液、滲出,乳頭糜爛,伴右乳局部皮溫升高,右乳暈可見少量丘疹,突出皮膚。乳腺MRI提示右乳占位性病變,考慮腫瘤,患者及家屬表示拒絕活檢穿刺根據患者舌脈,姚教授辨證為肝郁氣滯,痰瘀互結。予以疏肝健脾、化痰通絡,兼清熱解毒。鹿角霜 20 g,柴胡20 g,白芍 20 g,白術20 g,路路通20 g,紫花地丁20 g,陳皮 10 g,膽南星10 g,太子參 15 g,杜仲15 g,生地黃20 g,醋鱉甲10 g,黃芪20 g,山慈菇 20 g。1周后患者乳頭糜爛處結痂,右乳局部皮膚溫度基本正常,此后患者每周或半個月復診,藥方基本結構不變,隨證加減1~2味藥,服用3個月后復查彩超提示腫塊較之前稍縮小,大約5.6 cm×3.7 cm,建議患者繼續服用中藥治療及活檢穿刺明確診斷,患者家屬及家屬反復考慮,在7個月時行活檢術,病理免疫診斷:術后病13/7:浸潤性癌,21/7免疫表型:CK/6(+)、P63(-)、E-Cad(膜+)、P120(膜+)、ER(-)、PR(-)、her-2(2+)、Ki-67(+,約40%)。患者行TC方案化療,在此期間繼續口服中藥治療,基本能耐受化療,此后一直至今仍口服中藥治療。此方中柴胡、白芍疏肝養血,合杜仲、生地黃,補益肝腎、養陰補陽,調理沖任。黃芪益氣扶正抗腫瘤,其化學成分含有黃酮、皂苷、多糖類均具有抗腫瘤作用[13-16],鹿角霜、醋鱉甲軟堅散結、通經絡,紫花地丁清熱解毒,抗腫瘤,其中含溫膽湯清熱化痰通絡,此14味藥共奏疏肝健脾、化痰通絡,兼清熱解毒之效,使乳房脹痛癥狀消失,未出現流膿等情況,患者長達3個月未見腫瘤明顯長大,甚至局部縮小。
姚德蛟教授在長期治療乳腺癌中發現大部分患者情緒焦慮,所以非常重視對患者情緒疏導及疏肝治療。同時指出乳腺癌癥狀多變、病機復雜、病程長、易出現骨、肝、肺轉移,在治療中注重保護患者陽氣,健脾補益肝腎、調理沖任,平衡陰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