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舒文
(新疆財經大學法學院,新疆 烏魯木齊 830012)
隨著互聯網通信技術的發展以及新型媒體傳播途徑的升級,短視頻平臺經過近幾年的大力推廣迎來了發展高潮,微博、微信視頻號和抖音、快手、Bilibili 等平臺成為短視頻大量、快速傳播的主要渠道,近年來深受用戶喜愛。 內容豐富、創作便攜簡單、時長短等標簽為短視頻的傳播和分享帶來了大量的發展空間。 不少短視頻制作者將熱播劇、熱播電影作為二次剪輯的素材,配上自己的解說臺詞、音效或者單純對原影視作品進行簡單拼接后在各大媒體平臺上發布上傳,短時間內吸引了大量流量和粉絲。 更有甚者將此作為一種主業而專門推出“×分鐘帶你看完一部電影”的題材短視頻,這種經過二次加工剪輯的短視頻使觀眾即使不看原劇情也能知道其中的故事內容。 這種短視頻在各大媒體平臺快速傳播,在短視頻的背后,版權糾紛和著作權侵權問題也隨之顯現,叫人不禁思考,這種行為是侵害了原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還是能夠解釋為著作權領域的合理使用。
隨著經過二次剪輯的短視頻表現形式的多樣化,侵權糾紛也屢見不鮮。 如早些年的“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因系根據電影?無極?而二次改編創作而來被指侵犯影視著作權;還有影響較大的“谷阿莫案”,知名視頻博主谷阿莫剪輯發表的“×分鐘帶你看完整部電影”系列短視頻通過非正常途徑獲取影視作品,且未經授權私自改編作品后上傳至其個人擁有大量粉絲的微博、B 站平臺,造成眾多影視公司的著作權利益受損,以KKTV 為代表的數家影視公司遂聯合起訴谷阿莫制作的短視頻侵犯其著作權。 除此之外,以“信息網絡傳播權”為案件名稱,以“著作權”為全文檢索內容,通過檢索中國裁判文書網司法案例,截至2022 年11 月18 日共檢索到3729 篇相關法律文書,其中判決書3391 篇,裁定書338 篇。 其中案涉關鍵字為“著作權”的就有2960篇,涉及“侵權行為”的有2635 篇,涉及“獨創性”關鍵字的有1262 篇,涉及“合理使用”的525 篇……從以上數據可以看出,只有少量案件確是合理使用之范疇,絕大多數案例都以侵權形態而存在,由此可見在短視頻行業及商業模式興起的同時,影視作品二次剪輯侵權行為已泛濫成災。
目前影視作品短視頻的侵權形式常見表現為以已有的知名影視作品為藍本素材,通過挑選其中的某些精彩片段和畫面,對視頻畫面進行二次剪輯、再次加工拼接組合成為相較原視頻時長較短的短視頻,從而使觀眾在短視頻平臺上花幾分鐘就能了解該部電影或電視劇劇情。 具體又可以表現為以下兩種類型:
第一,改變時長類。 短視頻制作者利用原影視作品的視頻畫面進行簡單的剪輯拼接,完全保留原影視作品畫面所對應的原聲,對整部影視作品劇情進行東拼西湊,二次剪輯后將原來時長較長的影視作品縮短成幾分鐘時長的短視頻,甚至通過這種方式連續連載更新整部影視作品。 更有甚者完全歪曲原作品所要表達傳遞的意思和價值觀念,在其中拼接某些其他影視劇集里出現的片段,使二次剪輯創作的短視頻劇情效果更加新穎獨特,再上傳至短視頻平臺,以達到吸引粉絲、獲得流量的效果。
第二,影視解說類。 把長時間的影視作品經過二次編輯精簡后成為短視頻,并配合制作者的配音講述該影視劇中的主要故事情節,同時兼顧自己的觀影評論。 具體表現為短視頻制作者先觀看完整部影片或劇集,概括出整部影片的主要故事情節和影片要表達的中心意思,然后截取原影片的某些具有代表性的視頻片段及音頻原聲,通過二次剪輯加上自己的音頻解說,整合成一個全新的所謂短視頻,通過短短幾分鐘的視頻畫面和解說介紹讓受眾清晰地了解整部影片所講述的故事情節,再配以“×分鐘帶你看完一部電影(電視劇)”為宣傳標題,深受廣大觀眾的追捧。
在實踐中要對二次剪輯類短視頻認定侵權,應首先明確該短視頻是否屬于受?中華人民共和國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即應明確該類短視頻的性質問題,在此基礎上再討論侵權的界定[1]。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相關規定,受著作權保護的作品是指能夠以某種有形形式復制的,在文學、藝術和科學等相關領域內具有獨創性的智力成果。 從而可以明確得出構成著作權法意義上的作品應當具備以下條件:該作品必須是文學、藝術、科學領域內的,能以一定形式表現、復制;作品必須是作者的智力成果;作品具有獨創性等[2]。 對短視頻而言,能否以一定形式表現、復制和是否是作者的智力成果的界定較為直觀,其關鍵在于獨創性的界定。 “獨”要求作品必須是作者本人獨立完成,“創”則要求作品內容在原作品的基礎上增加“創造性”內容,即作品本身智力水平的高低和作品內容本身的價值大小。 對短視頻這一形式的作品而言,只有對“創造性”這一要求達到一定的程度才能認定為具有獨創性,對二次剪輯類的短視頻,在制作者獨立創作完成的基礎上還應體現出二次剪輯制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內容和創作情感[2]。 若只是對原影視作品進行刪減拼接、縮短時長、精簡劇情等行為,不應認定為受著作權法保護的作品。
如第一種改變時長類的短視頻,此類短視頻雖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看作由制作者獨立完成[3],但幾乎不存在獨創性的內容,與原影視作品相比不過是精簡了故事情節、縮短了時長,也沒有體現短視頻制作者想要表達的思想情感和創作意圖,既不符合作品中“獨”的要求,也不符合“創”的要求,甚至不屬于短視頻制作者的智力成果。 該類短視頻完全是盜用原影視作品的視頻片段,通過簡單縮短視頻時長或者隨意拼接后上傳至眾多短視頻平臺,毫無疑問侵犯了原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復制權和信息網絡傳播權。
其次,第二種影視解說類短視頻通過引用原影視作品的大量視頻片段畫面作為素材,配以短視頻制作者個人對整部影視故事情節的總結概括和評價,呈現出來的內容形式與原影視作品略顯差異,符合“獨”的特征[3]。 短視頻制作者在二次剪輯此類短視頻時,融入了自己的劇情介紹和人物評論的配音,搭配原影視片段作為短視頻的主要視頻畫面,重新編排了視頻字幕,這種剪輯形式凝結了制作者的獨立思考和個性化選擇,與“創”的要領相契合。 故此類影視解說類短視頻屬于著作權法中的“作品”范疇。
雖然此類影視解說類短視頻能夠構成作品,但并不代表其不構成侵權。 根據我國?著作權法?規定,在現有作品的基礎上,對現有作品進行改編整理等二次創作形成的新作品稱作演繹作品。 但此類演繹作品的創作者對演繹作品享有著作權的前提是對現有作品進行二次創作已獲得原作者的同意或授權,即不得侵犯現有原作品的著作權。 顯然該影視解說類短視頻并不滿足演繹作品的構成條件,故無法認定為演繹作品。
然而得益于當前新媒體傳播路徑的升級,廣大網絡群體追求快速瀏覽的習慣背景,與眾多短視頻平臺的信息傳播相契合的社會條件下,有觀點質疑該影視解說類短視頻能否構成合理使用的侵權排除事由。
合理使用制度是一種著作權侵權的排除事由,是對著作權能無限擴張的一種限制。 著作權中的合理使用是指以法定方式使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無須獲得權利人同意且無須支付報酬的行為[4]。合理使用的立法目的決定了社會公眾對原作品的使用應當是合理的、有限度的,過分擴大合理使用的范圍則會給原作品權利人帶來財產和其他利益的損失,故合理使用制度的關鍵在于“合理性”應如何界定[5]。 從我國著作權的使用限制來看,合理使用應基于法律的明文規定,以法定的方式行使且針對的是已經發表的作品。 具體到短視頻領域能否構成合理使用其核心是為介紹某一作品或說明某一問題,在作品中適當引用他人已經發表的作品;在作品中應指明原作品名稱或作者姓名,不得影響原作品的正常使用且不能不合理地損害原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
適當引用主要反映在對二次創作的內容所引用原創作內容的數量多寡上,但通常只有對原創作的非核心內容進行部分引用,方可被稱為適當引用。也就是說,引用復制的比重越高,內容越核心、越重要,就越有可能構成對原作品的替代,不利于被認定為合理使用[5]。 而影視剪輯類短視頻,視頻畫面幾乎全部來自原影視作品,完全照搬原影視作品的核心故事情節,對原影視畫面進行重新選擇與編排,雖從內容和數量來看短視頻時長有限,但整體可謂是原影視作品的精簡版,因此很難被認定為對原影視作品的適當引用。
不得影響原作品的正常使用,可以具體化為使用行為不得對原作品著作權人的經濟利益和潛在市場產生不合理的影響[6],以及不影響原著作權作品的價值,包括聲譽價值和市場價值。 該類影視解說短視頻通過剪輯原影視作品的視頻片段,重新選擇和編排,配以解說評論和字幕后,雖融入了自己的創作內容,但也不可否認系原影視作品的縮短版,與原影視作品為排斥的關系。 受眾通過快速觀看該類短視頻已經了解了該部影片的主要人物、中心意思以及劇情發展和人物關系走向,很有可能就不會再去觀看內容重復、時長較長的原影片。 這類短視頻的發表不僅可能影響原影視作品的聲譽價值,還在很大程度上給原作品的市場價值造成極大的影響,從而給原影視作品權利人造成巨大的財產利益損失。因此此類短視頻也不符合合理使用中“不得影響原作品的正常使用,也不得不合理地損害著作權人的合法權益”這一核心要求。 綜合以上分析可知影視解說類短視頻難以認定為合理使用行為。
在大數據時代和互聯網快速傳播的今天,短視頻這一新興行業擁有廣泛的傳播途徑和傳播速度,并且短視頻自身在傳播過程中就匯聚了大量流量,只是短視頻制作者受困于沒有正版授權的視頻素材來源;而影視作品著作權人則希望作品能夠得到廣泛傳播,收取更多的著作權的財產性利益;傳統的影視作品著作權單一授權模式限制了雙方主體的利益拓展,因此可以跳出固有思維模式,利用互聯網大數據和區塊鏈技術實現影視作品的知識共享體系[7]。采用更加開放的授權模式,著作權人授權眾多的相對方除作品著作權的核心權利外的如復制、表演、改編、信息網絡傳播等權利,相對傳統授權模式保留著作人身權如署名權、發表權等,同時可以在授權的格式合同中限定授權作品的范圍、限定改編上傳的時長,還可在作品內容方面做出限定等,通過讓渡部分授權換取更多傳播利益;而授權相對方即可使用影視作品的部分片段內容,承擔使用內容的風險和費用后進行二次剪輯或改編創作上傳發表,取得短視頻作品迅速傳播的財產利益及其他收益。 這種新模式打破了傳統授權模式的固有思維,有效避免了短視頻制作者的素材侵權從而獲得良好的創作傳播環境,同時也在很大程度上保護了影視作品著作權人的合法權利,使影視作品著作權人和二次剪輯短視頻制作者的利益得到有效平衡,實現雙贏局面,也能與互聯網大數據時代的傳播和創作相適應,促進我國影視文化的發展。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普及,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CNNIC)2022 年8 月31 日發布的第50 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2 年6月,我國網絡用戶已達10.51 億,互聯網普及率達74.4%。 網民人均每周上網時長為29.5 個小時,使用手機上網的比例達99.6%。 其中我國短視頻的用戶規模增長最為明顯,達9.62 億,較2021 年12 月增長2805 萬,占網民整體的91.5%[8]。 由此可知短視頻也跟隨互聯網已經融入社會生活的各行各業,隨著短視頻用戶的增長和短視頻的大眾化,我國的司法救濟審判模式也應該與現實需要相適應。 當下人們的活動有很大一部分都通過網絡在線上進行,糾紛也越來越多地體現在線上網絡環境,因此有必要引入更多的線上糾紛解決途徑,即充分利用互聯網法院來解決線上糾紛和實現權利救濟。 雖然我國分別在北京、杭州、廣州成立了三家互聯網法院,但在我國現有的網民數量面前,處理全國的互聯網糾紛案件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因此可以建立更多的互聯網法院,以便更加高效快捷地處理線上侵權糾紛案件。 短視頻著作權侵權糾紛也同樣適用這一處理模式,充分利用線上互聯網法院解決網絡上短視頻著作權侵權糾紛,既降低了維權成本又能使被侵權方的合法權益得到有效救濟,同時還能突破地域的限制節約司法資源,有助于更加專業、公正地做出裁判,使著作權人的權益得到有效維護,避免因地域、時間等因素造成侵權狀態的持續,從而造成更大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