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技術的司法應用和思考

馬東碩

大連理工大學人文與社會科學學部法律系，遼寧 大連 116023

《中國區塊鏈技術和應用發展白皮書（2016）》綜合評價了區塊鏈技術的發展現狀與應用前景，并提出將區塊鏈的優勢充分發揮于提升社會治理水平的工作中。2019 年10 月24 日，習近平總書記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區塊鏈技術發展現狀和趨勢進行的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指出：“區塊鏈技術在新一輪的技術變革和產業變革中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我們要將之作為自主創新的重要突破口，明確主攻方向，加大投入力度，著力攻克一批關鍵核心技術，加快推進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p>

一、區塊鏈技術的概念及特征

（一）區塊鏈的概念

區塊鏈系統通過每一個存儲單元實現各節點信息的交流和共享。各區塊通過隨機哈希值散點排列計算方法實現相互交叉銜接，后一個區塊讀取并包含前一個區塊的所有哈希值，隨著信息交流范圍的擴大，一個區塊與其他區塊相互交叉接續所形成的共享交流成果則稱作區塊鏈。

（二）區塊鏈技術的特征

1.去中心化

區塊鏈通過構建分布式的數據結構管理體系和開源安全協議，讓所有參與者參與到對數據的采集記錄和分析驗證中，然后通過分布式數據傳播技術發送給各個應用節點。在整個應用開發過程中，區塊鏈技術建立了不同節點用戶之間的信任保護關系，數據的分析記錄和驗證存儲由所有參與者共同維護，其中每個節點的權利和義務基本相等且任何節點的暫停都不會影響整體系統的運行。

2.公開透明

系統內的全部數據公開透明，任何參與用戶不僅可以通過查驗所有節點獲取數據的歷史記錄，還可以依托區塊鏈的整體系統自行設計開發節點應用程序。通過對某一段時間內生成的所有信息（包含數據和代碼）進行打包繼而生成新的區塊，每一個新區塊的頁首都包含著上一個區塊的索引信息和數據驗證記錄，并首尾相連成“鏈”。連續的時間戳（可追溯完整的數據驗證歷史）存儲了系統全部節點的歷史數據，并為參與用戶提供了數據檢索和數據溯源功能，確保數據的可驗證性。

3.安全可靠

區塊鏈技術擁有復雜的驗證機制和加密技術，每一個節點都有完善的數據庫備份，單獨修改某個節點的數據庫均屬于無效行為。區塊鏈技術可依托移動價值鏈的傳遞方式實現去中心化，繼而無需信用背書來確保其安全性。此外，安全性也體現在區塊鏈的非對稱加密技術中，即通過數學共識機制是非對稱加密算法，在加密和解密的過程中使用具有非對稱性的“密鑰對”，即用其中一個密鑰加密后，只有另一個密鑰才能解開，即使其中一個密鑰公開，其他人也無法以此算出另一個密鑰。

4.智能合約

智能合約，是指以信息化方式傳播、驗證或執行合同的計算機交易協議。在無第三方介入的情況下，智能合約不僅可以開展自動交易，而且操作全程可溯并不可逆轉。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點對點的價值信息傳遞，所以可編程性信息技術的引入將在雙方進行價值信息傳遞時嵌入相應的編程腳本，通過智能程序的方式處理一些難以預見的交易模式。

二、區塊鏈技術在司法領域中的應用

（一）區塊鏈技術助力智慧法院建設

2019 年6 月，《區塊鏈司法存證應用白皮書（1.0 版）》詳細介紹了區塊鏈存證的特點和系統結構設計原則。最高人民法院院長周強在肯定區塊鏈技術為司法工作帶來既有成果的同時，也提出了進一步加強區塊鏈技術與司法工作的融合。不可否認，區塊鏈技術為法院審判工作的進步帶來了更多便利。

首先，區塊鏈強化了證據的效能。電子數據可依托智能電子合約形成電子證據鏈，既確保了證據可適用性，也提高了證據證明力。其次，區塊鏈確保了審判工作公開透明。法院通過核查電子證據的真實性以保障證據的真實性和原始性，同時，為確保全程監督，區塊鏈會為各數據結構明確時間點，以此規范司法機關。最后，區塊鏈可以提高案件的執行效率。對于進入執行階段的案件，法院可通過區塊鏈的對點技術串聯公安機關、市場監督、國土等涉及的執行部門，既確保了各部門溝通的及時性，也有助于法院獲悉案件的執行情況，充分提高判決的執行效率。

（二）區塊鏈技術助力智慧檢務發展

區塊鏈技術有助于深化檢務工作與先進科技的融合，加快智慧檢務的發展。

1.有利于落實司法責任制。區塊鏈技術可以固定檢察官在辦案過程中錄入的數據，確保全網所有節點均可記錄相關數據的使用情況。案件各環節都將被精準定性和定位，繼而明晰落實各主體的相應責任，更好地保障司法的實體正義和程序正義。

2.以證據為單位，在變革證據適用方式的同時確保存證工作與辦案活動同步進行，保障辦案效率。在公益訴訟中，檢察機關可在調查取證環節中搭建區塊鏈電子證據存證平臺；在刑事訴訟中，經區塊鏈固定后的證據可以規范證據的適用方式并減少辯護律師對證據的質疑；在民事訴訟中，各方當事人對經過區塊鏈固定后的同一證據不易產生不必要的爭辯，以此確保審判活動順利進行；在行政訴訟中，行政機關可以通過區塊鏈技術實現證據公示，提高行政機關的公信力。［1］

3.完善數據信任體系，提高檢察工作效率。區塊鏈技術可以實現檢察機關內外數據共享、互用、互信，推動檢察工作穩步發展。在刑事案件中，檢察機關可以從認罪認罰從寬制度的特點出發，將區塊鏈技術與該制度多元化、內容離散化等特征結合，進一步規范該制度的適用標準；在民事及行政案件中，檢察機關可通過互聯網法院完善互聯網監督平臺的建設；在公益訴訟案件中，檢察機關可與司法行政機關共建政務數據互查系統，拓寬獲取公益訴訟線索的途徑。

三、區塊鏈的局限性及司法應用困境

首先，區塊鏈技術存在算法隱患。算法極易受到算力“內憂外患”式的攻擊。“內憂”表現為某強算力節點壓制其他節點，任意對既往數據記錄進行控制和處分；“外患”表現為來自量子計算的算力攻擊，對區塊鏈以加密算法構建起來的網絡系統進行破壞。二者輕則泄露節點的賬戶信息，重則使整個區塊鏈系統被控制、篡改，嚴重威脅社會穩定與公私財產安全。［2］其次，智能合約存在安全隱患。區塊鏈去中心化、可自動執行的特征使現行法律難以準確認定合約要件及構造。對于存在漏洞的智能合約，當事人因無法修改而只能選擇以支付金錢和損失信譽的方式重新編寫。最后，區塊鏈信息技術濫用的現象時有發生。區塊鏈技術服務參與者可通過匿名規避機構監管，繼而實現非法目的。此外，跨國區塊鏈技術服務的國際化管理標準的缺失也導致相關的跨國犯罪難以被有效控制。

區塊鏈技術自身的局限性同樣也反映在司法活動中：

（一）難以有效保護公民的權利

一方面，區塊鏈的去中心化性使存儲于區塊鏈中的公民基本信息和財產信息在被侵權后無法通過任何途徑找回；另一方面，區塊鏈的不可篡改性使當事人可能因自身錯誤操作無法撤銷而產生損失。在強制執行環節，區塊鏈技術無法維持債權人與債務人之間的平衡，兼顧債權人和債務人的權益。同時，區塊鏈技術在決策環節容易忽略當事人的意見，侵犯債務人的基本權利。［3］

（二）對合同制度帶來挑戰

智能合約的匿名性、不可篡改性、可自動執行性為合同的認定帶來了挑戰。智能合約將合同載體轉為代碼，代碼的發布構成了要約，代碼的執行構成了承諾。在合同執行時，任何外界因素都無法更改代碼，這意味著代碼不僅是合同訂立和執行的工具，也是合同內容的體現。當事人在訂立合同時將真實的意思表示從文字或口頭形式轉變為可執行的代碼，因此操作的不規范極易使系統違背當事人的意思表示。對于情勢變更、欺詐、脅迫、重大誤解等需要變更、終止、撤銷合同的情形，區塊鏈的不可篡改性將導致合同內容難以更改，執行難以中止，且強行更改或中止執行的代價極高。［4］

（三）對訴訟制度產生影響

1.對管轄的挑戰

從司法管轄權看，程序設計者可以通過內部私人仲裁系統管控當事人的交易行為、交易爭議，繼而干擾司法活動，使跨國參與者脫離國家管制。根據屬地管轄原則，國家的管制是行使國家司法權力的重要前提和保證。因此，上述行為沖擊了屬地管轄原則，架空了司法機關的管理職能；從管轄制度看，傳統的管轄規則受到了挑戰。一方面，被告身份在訴訟活動中難以確定。區塊鏈可以隱匿主體身份，這為確定管轄地法院帶來了困難。另一方面，合同履行地難以確定。智能合約簽訂后，當事人之間的書面合同將轉化為程序自動運行，此時基于區塊鏈去中心化的特征，確定合同實際履行地則成為難題。

2.證據存證的困境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互聯網法院審理案件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條規定了互聯網法院應當予以確認和采信的電子證據類型。由此可見，區塊鏈證據在實務中有較高的認可度。但區塊鏈存證證據在司法實踐中尚不具備統一的認定標準及證明規則，不同司法機關對存證平臺資質的判定也無明確標準，容易導致同案異判。因此，在實務中亟需確立嚴謹統一的適用規則，確保相關電子證據的公信力。

四、區塊鏈在司法活動中的完善建議

（一）明確法治原則

法治原則是解決區塊鏈法律應用難題的關鍵：首先是激勵原則。既要充分調動主體的積極性，鼓勵其參與推廣區塊鏈技術的應用，也要充分調動各主體監督區塊鏈技術的積極性，避免權利濫用。其次是創新原則。區塊鏈技術在創新的同時，相關法律也要不斷創新，確保二者適配性的與時俱進。最后是區別原則。對不同類型或功能的區塊鏈系統要根據不同的特點適用不同的規制方式和尺度，避免“一刀切”式管理。

（二）完善涉及區塊鏈的法律規范

區塊鏈立法規范的完善需要各層級、各部門法共同搭建完備的規制體系。在原有法律的基礎上，各部門法要合理延伸，［5］對于法條中涉及的名詞、情形等進行必要的擴大解釋，既要將區塊鏈的應用現狀納入調整范圍，又要具備一定的前瞻性。立法環節要及時彌補法律空白，確立統一的規制標準，相關法規、政策要在法律的指導下實現有序銜接，以整體的形態搭建規制體系，同時也要避免在司法實踐中出現規則適用不明或同案不同判的現象。法律的完善需要兼顧原則性規定和具體解釋、專門規定。例如，在保護公民個人權利的過程中，可以通過對涉及區塊鏈的侵權問題進行專門立法或解釋，最大限度規避因無差別沿用原有制度而產生的局限。

（三）著力解決審判環節中的難題

審判機關既可以借鑒傳統訴訟法律中的管轄原則，也可以參考其他特定種類案件的管轄規則，酌情類推。例如，區塊鏈的網絡侵權案件可以適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的解釋》中規定的“侵權行為實施地包括實施被訴侵權行為的計算機等信息設備所在地，侵權結果發生地包括被侵權人住所地，以此來確定實務中的管轄地”。此外，區塊鏈對操作人員的技術水平有較高要求，專業的鑒定人員或輔助人員可以避免因技術局限而導致錯誤判決。舉證責任的一般規則可在綜合區塊鏈的技術特點及各方當事人實際情況的基礎上，由服務提供方承擔主要舉證責任。

（四）加強復合型人才培養

區塊鏈法治體系的構建需要培養了解區塊鏈技術的復合型法律人才。區塊鏈技術的發展有著極為廣闊的空間，相關人才的需求量也將逐漸增多。一方面，可以擴充傳統意義上的法學教育內容，提高法律人的理論能力；另一方面，將法律和區塊鏈的相關理論應用于實踐，具體了解區塊鏈技術的特點與由此產生的法律風險，繼而推動“區塊鏈+ 司法”模式的構建與完善。

五、結語

法律和技術是解決人類社會基本問題的手段，二者的良性結合可以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區塊鏈結合法律將會改變法律的形態，高效合法的治理結構也將推動區塊鏈技術的發展。當前，區塊鏈與法律的“交談”仍處于初級階段，越來越多的法律研究者針對二者的融合提出了思考。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的：“要探索建立適應區塊鏈技術機制的安全保障體系，引導和推動區塊鏈開發者、平臺運營者加強行業自律、落實安全責任。要把依法治網落實到區塊鏈管理中，推動區塊鏈安全有序發展。”因此，我國要鼓勵探索區塊鏈在司法領域的有效運用，推動利益共識機制不斷完善，最終引導數字時代平穩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