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地,趙炫焯,齊 琦
(1.遼寧大學 經濟學院,遼寧 沈陽 110036;2.西南財經大學 中國西部經濟研究院,四川 成都 610074;3.中共遼寧省委黨校 決策咨詢部,遼寧 沈陽 110004)
面對新一輪科技革命與產業變革的蓬勃興起及新冠肺炎疫情、地緣政治沖突等多重因素疊加沖擊,黨中央提出要堅持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的核心地位,依靠創新驅動發展[1]。實施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關鍵之舉是激發企業家精神。黨的十八大以來,黨中央高度重視企業家在我國經濟發展中的重要作用,黨的二十大報告再次強調要弘揚企業家精神[2]29。企業家精神被視為一種重要的生產要素,是推動地區經濟社會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力量[3-5]。從理論來看,企業家精神的激發來源于地區產業集聚;從實踐來看,產業集聚水平高的地區往往也呈現出更高水平的企業家精神[6-7]。當前,理論界將產業集聚分為多樣化集聚和專業化集聚兩種模式,現有研究從理論和實證方面探討了產業多樣化集聚和專業化集聚與企業家精神之間關系的問題[8-10]。一方面,關于產業專業化集聚和產業多元化集聚的效果效應存在爭議[11-12];另一方面,相關實證研究往往忽略從區域空間相關性角度探索產業集聚與企業家精神的關系。鑒于此,為彌補現有研究不足,本文從空間溢出視角出發,探討產業多樣化與專業化兩種集聚模式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效果,嘗試為產業集聚悖論提供解答,并進一步豐富產業集聚與企業家精神在空間關系方面研究,為指導實踐發展提供理論依據。
產業多元化集聚是指處于不同產業但相互關聯行業的企業在特定區域內聚集的現象,所產生的外部性稱為Jacobs 外部性[13]。首先,產業多樣化能夠促進知識、技術在產業間的擴散從而產生知識溢出效應[14]。知識溢出有助于促進企業家交流學習。其次,產業多樣化集聚通過提高產業間互補性,能夠降低外部沖擊的負面影響,充分發揮“蓄水池”功能,降低勞動力流失風險,為企業家精神的形成提供基礎[15]。此外,產業多樣化還能夠帶來貨幣外部性和需求多樣性[16-17]。前者有助于降低企業交易、運輸成本,有助于企業家開展創新創業活動,后者能夠促進企業家識別市場機會并加以利用轉化為創業創新活動。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1:產業多樣化集聚有利于企業家精神的激發與提升。
產業專業化集聚是指在特定區域內同一產業的企業和勞動力大規模聚集的現象,所產生的外部性稱為MAR 外部性[11]。首先,產業專業化可能導致知識溢出在本產業中實現壟斷,無法形成產業間的知識溢出,并且由產業專業化導致的競爭優勢不利于新企業的進入[9],從而不利于企業家精神水平的提高。其次,產業專業化的垂直結構形成的貨幣外部性可能不利于下游企業的進入,尤其是充當創業主力軍的民營企業[18],從而不利于企業家精神水平的提升。最后,產業專業化無法滿足需求的多樣化,容易造成市場縮小,勞動力流失,不利于新企業成長。根據以上分析,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2:產業專業化集聚不利于企業家精神的激發與提升。
產業集聚是一種經濟地理學上的空間集聚現象,能夠對鄰近地區的經濟活動產生一定影響。產業集聚產生的外部性能夠促進各類生產要素跨地區流動,實現信息、技術、知識等資源在不同區域間的擴散,從而被本地區和鄰近地區的企業家活動所利用。已有研究也驗證了產業集聚會形成知識溢出進而產生顯著的空間溢出效應[19]。進一步來看,產業多樣化集聚可以產生更強的技術外部性、就業吸納能力和更開放的資源流動,而產業專業化集聚所產生的溢出效應主要出現在行業內部,有可能導致空間范圍的鎖定效應[20]。根據以上分析,提出如下研究假設。
假設3:產業多樣化對企業家精神產生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產業專業化對企業家精神產生負向的空間溢出效應。
1.空間相關性檢驗模型
為了檢驗企業家精神是否存在空間相關性,需要使用空間自相關指數,即莫蘭指數I作為衡量指數進行分析。莫蘭指數I 的計算公式如下:
2.空間面板模型構建
空間面板模型一般包括空間自回歸模型(SAR)、空間誤差模型(SEM)與空間杜賓模型(SDM)。其中,空間杜賓模型考慮了所有變量的空間滯后性。一般的空間面板模型估計如下:
其中,yi,t-1為yit的一階滯后項,d'iXiδ 表示解釋變量的空間滯后,Xi為解釋變量與控制變量矩陣,γt為時間效應,mi為擾動項空間權重矩陣的第i 行。當λ=0 且δ=0 時,該模型為空間自回歸模型;當τ=0,ρ=0 且δ=0 時,該模型為空間誤差模型;當λ=0 時,該模型為空間杜賓模型。
1.被解釋變量
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家精神(ENTRE)。本文結合企業家精神構成的多維特征和宏觀區域層面的內涵,參考任佳、張建民等關于企業家精神的測度方式,從企業家創新精神和企業家創業精神兩個維度構建企業家精神評價指標體系[21-22],如表1 所示。在此基礎上,采用主成分分析法測算我國各省級地區企業家精神發展水平。

表1 企業家精神評價指標體系
2.解釋變量
產業多樣化(DIV):本文采用改進的赫芬達爾指數來衡量,公式如下:
其中,DIVit代表地區i 在第t 年的產業多樣化程度,Eijt代表地區i 中j 產業在第t 年的就業人數;n 代表地區i 產業數量,參考聯合國制定的產業分類標準將產業分為第一產業、第二產業、流通性服務業、社會性服務業、生產性服務業與消費性服務業六大類行業。
產業專業化(SPEC):本文采用Krugman 專業化指數來衡量,公式如下:
其中,SPECit代表地區i 在第t 年的產業專業化程度,Eijt代表地區i 中j 產業在第t 年的就業人數;n 代表地區i 產業數量,參考聯合國制定的產業分類標準將產業分為第一產業、第二產業、流通性服務業、社會性服務業、生產性服務業與消費性服務業六大類行業;m 代表所有省際地區(除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
3.控制變量
本文選取的控制變量包括:經濟發展規模(GDP),采用各省份人均實際GDP 作為衡量,以2012 年為基期,利用居民消費價格指數進行平減處理,并取對數進行計算;金融發展水平(FD),采用地區金融業增加值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作為衡量;基礎設施水平(INFRA),采用固定資產投資額占地區生產總值的比重作為衡量。
本文選取中國大陸30 個省(市、自治區)作為研究樣本(鑒于數據缺失,西藏、香港、澳門和臺灣不納入研究樣本),研究區間為2012—2021年。樣本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財政年鑒》《中國勞動統計年鑒》。權重矩陣中地理信息數據源于國家基礎地理信息中心,并利用ArcMap 10.8 與Stata15.0 軟件進行處理。
經測算,2012—2021 年間企業家精神的莫蘭指數I 值均大于零,且p 值小于0.05,說明企業家精神存在空間上的正向相關性,即呈現出具有較高水平企業家精神的省域相鄰、較低水平企業家精神的省域相鄰的現象。從空間視角來看,2012—2021 年我國省際企業家精神水平在空間布局上呈現從東南沿海向中西部內陸梯度遞減的態勢。企業家精神水平高的省域集中在經濟較發達的沿海地區,而企業家精神水平低的省域則分布于西北部等經濟發展滯后的地區。空間自相關性檢驗說明了考慮空間溢出效應進行空間計量分析的必要性。
首先,通過Hausman 檢驗值分析認為,應選取固定效應模型。混合OLS 回歸的拉格朗日乘數統計量(LM)均顯著;基于對SDM模型與SAR 模型、SDM 模型與SEM 模型的似然比(LR)檢驗的統計量均顯著,故選擇SDM模型較優。從空間杜賓模型(SDM)的回歸結果來看,產業多樣化集聚對企業家精神影響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假設1 得到驗證。產業專業化集聚對企業家精神影響的系數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負,假設2 得到驗證。同時,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系數均在1%的水平下顯著為正(見表2)。

表2 產業集聚對企業家精神面板回歸結果
進一步對空間杜賓模型(SDM)的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進行分析,如表3 所示。由直接效應估計結果可知,產業多樣化集聚、產業專業化集聚、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都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影響系數分別為0.532、-1.018、0.719、0.893和0.351,表明產業多樣化集聚、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均對本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了積極的驅動作用,而產業專業化集聚則對本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了抑制作用。由間接效應評估結果可知,產業多樣化集聚、產業專業化集聚、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都通過了1%的顯著性檢驗,影響系數分別為1.269、-2.105、0.983、0.902和0.386,表明產業多樣化集聚、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均對鄰近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了正向空間溢出效應,而產業專業化集聚對本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了負向空間溢出效應。綜上可知,假設3 得到驗證。由總效應評估結果可知,產業多樣化集聚、產業專業化集聚、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和基礎設施水平都顯著影響企業家精神,并且如果忽視空間溢出效應,會低估這些變量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效果。

表3 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
本文按照東、中、西部三大區域進行區域異質性檢驗。其中,東部地區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福建、山東、廣東、遼寧、海南;中部地區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湖南、吉林和黑龍江;西部地區包括內蒙古、廣西、重慶、四川、貴州、云南、西藏、陜西、甘肅、青海、寧夏、新疆。
表4 檢驗結果顯示,東部地區產業多樣化集聚在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方面都通過了5%的顯著性檢驗,產業多樣化集聚對本地區及鄰近地區的企業家精神產生了顯著的正向空間溢出效應。而中部地區與西部地區的產業多樣化影響系數沒有通過顯著性檢驗,表明空間產業集聚未對企業家精神產生空間溢出效應。這主要是由于東部地區經濟發展較快,產業結構更為合理,產業多樣化集聚水平程度更高,產業分工更加完善,資源流動更加充分,促進了跨地區的企業家活動,形成了企業家精神的空間溢出效應。相較而言,中西部地區產業發展較為滯緩,產業結構單一,產業多樣化集聚的外部性不充分,不利于資源要素跨地區流動,未能對企業家精神產生有效的空間溢出效應。東部、中部地區的產業專業化集聚在直接效應、間接效應和總效應方面都通過了10%的顯著性檢驗,說明產業專業化集聚對本地區和鄰近地區的企業家精神產生了負向空間溢出效應。并且,這種空間溢出效應在中部地區比東部地區的顯著性水平更高,而西部地區未通過顯著性檢驗。導致這樣結果的原因在于,中部地區產業結構單一,且長期以資源型產業為主導,形成了高度專業化的產業集聚特征,可能導致的環境污染、生產成本上升等問題進而影響了本地企業家精神水平的提高,同時產業專業化集聚容易造成對周邊地區的虹吸效應,從而對鄰近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抑制作用。西部地區經濟發展動力不足,勞動力供需不平衡、經濟通達性不高,產業集聚弱,未能產生空間溢出效應。此外,經濟發展規模對東部、中部和西部地區企業家精神均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金融發展水平對東部地區企業家精神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但在中部、西部不顯著。

表4 區域異質性檢驗
基于空間溢出視角,本文通過構建空間杜賓模型分析了產業集聚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作用,得出如下結論:第一,我國企業家精神存在顯著的空間正相關性,產業多樣化集聚對本地區和鄰近地區的企業家精神均產生顯著的正向影響,而產業專業化集聚則對本地區和鄰近地區的企業家精神產生抑制作用。第二,產業多樣化對企業家精神影響在東部地區呈現正向的空間溢出效應,而在中、西部地區不顯著。產業專業化對企業家精神的影響在東、中部地區呈現負向的空間溢出效應,在西部地區仍然不顯著。第三,經濟發展規模、金融發展水平、基礎設施水平均對企業家精神具有促進作用。
同時,得到以下政策啟示:第一,各地區在大力發展主導產業、優勢產業和特色產業的同時,應該大力構建多元化產業結構,促進產業鏈上下協同發展和產學研合作,兼顧產業專業化和多樣化平衡發展,形成激發企業家精神的新動能。第二,統籌協調區域發展,因地制宜制定產業發展模式,東部地區產業有序向中、西部地區轉移,加強區域間交流與合作。第三,為產業多樣化發展、企業家精神培育提供良好的支撐條件,充分考慮地區經濟發展、金融發展及基礎設施等因素的比較優勢,推動各類要素集聚形成合力。